《指尖心事》梨荷器

81、喜欢贵的

　　他似乎正靠在墙边，低头发消息，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眼神一下就亮了几分。温馨也站住，和他四目相对那一瞬，舞台上的肃杀仿佛都还没散尽，两人像还没从角色里完全抽离。

　　郁禾安先一步走过来：“你演得真的特别好，而且你今天特别特别漂亮。”

　　温馨偏过头笑了一下：“你也是啊，让人好有代入感。”

　　“那你喜不喜欢？”

　　看着还没脱掉戏服的郁禾安：“你要不先把戏服换了，身为”麦克白夫人“，我实在是没办法和我们最正义的”麦克达夫“说喜欢。”

　　郁禾安“噗”地一声笑出来，像是被她这句逗得彻底放松了下来。

　　“好，那我这就去恢复身份。”他说着往后退一步，姿势夸张地比了个舞台鞠躬，“夫人稍候，草民这便卸甲归田。”

　　温馨没忍住笑意，轻轻摇头，挥了挥手让他快走，自己则往卸妆间继续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他一眼，“觉得我今天漂亮？”

　　“其实每天都漂亮，今天漂亮的不一样。”郁禾安已经走远了几步，回头冲她一笑，“不要为了我这句话不卸妆哦，还是舒服最重要，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你先脱了再说这些吧。”温馨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却怎么也压不住嘴角弯起的幅度。

　　站在镜子前，温馨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卸妆，卸完妆换下戏服后，温馨披了件厚外套走出后台。外头冷风呼啦啦地刮，剧场门口聚着一群还没散尽的观众和演员，有人在合影，有人在讨论刚刚的剧情，还有人抱着花束到处找人。

　　她四下张望了一圈，在一棵挂着彩灯的树旁看见了郁禾安。他换了件深灰色毛衣和长裤，站在昏黄灯下，双手插在兜里，脚尖在地上不自觉地画着圈，像是在等人。

　　温馨走过去，脚步轻轻的，直到站在他面前才开口：“草民归田了？”

　　郁禾安一抬头，嘴角就带上了笑意：“田归完了，现在候驾。”

　　“走吧，去吃点东西。”温馨提了提肩上的包，“演完一场这么一场，必须补充一下了。”

　　“那我跟着你走。”他走到她另一侧，手很自然的摸了摸温馨的脸，很温柔，“走路小心，风大。”

　　“其实我好奇为什么这么大型的活动结束了老师没安排大家一起吃饭庆祝一下。”温馨说着。

　　“这不是快期末了嘛，大家有这时间都复习或者自己放松去了。”

　　“那也是。”

　　两人并肩往外走，马路边还有不少观众，路灯像是隔着夜色拉出一条安静的通道。偶尔被谁认出来是刚刚的演员，要合影，两人也是笑着配合。

　　走到剧场外的小街口，温馨忽然停下：“有点想喝那个红豆烧仙草。”

　　“我去买。”郁禾安立即应声，然后像怕她走丢似的，边跑边回头，“你别动，原地站好。”

　　其实本来只是看到了随口一说的，但是郁禾安已经跑出去一段路了，温馨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的发梢，街灯把影子拉得细长。她望着他小跑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暖洋洋的踏实感，像是这整场演出，不只是戏台上的命运沉浮，也是在灯落幕后，两个人悄悄站到彼此身边，继续演另一场更温柔的生活。

　　等郁禾安带着热乎乎的奶茶回来，她接过杯子，两人一边走一边喝。甜味从舌尖蔓延，温馨侧头看他：“你还没问我呢。”

　　“问什么？”

　　“我喜不喜欢。”

　　郁禾安被噎了一下，低头一笑，“你是说演出，还是我？”

　　“你猜。”

　　他咬着吸管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温老师，可以让我带着答案找问题吗？”

　　温馨看着他，笑意一点点涌上眼底：“那我的答案是喜欢。”

　　“好，我也喜欢。”

　　“嗯？你喜欢什么？”

　　“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喽。”

　　“狡诈。”

　　温馨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轻轻嘀咕，话音却带着忍不住的笑意，尾音还在嘴角打着旋。

　　郁禾安仿佛得了什么大奖，故意装出一副“认罪态度良好”的样子：“温老师教训得是，小的下回一定收敛。”

　　温馨白了他一眼，却没再继续拆穿他嘴甜。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外那条常去的小街尽头，街上灯光稀疏，偶有几家小餐馆还亮着橘黄色的招牌，空气里飘着炒菜和汤面的香气。

　　“想吃这个？”郁禾安指了指左边那家冒着热气的小面馆。

　　“可以啊，正好想吃点热乎的。”温馨点头，推开门时铃铛“叮铃”响了一声。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店里还有几个也是刚散场的学生，三三两两坐着，一边吸着面一边还在聊着剧本。温馨脱下外套放在椅背上，捧着奶茶慢悠悠地喝着，脸颊已经被暖气熏得有些红。

　　郁禾安拿了菜单，侧头问她：“番茄牛腩面？还是小锅米线？”

　　“你挑吧。”她托腮，看着他认真研究菜单的样子，“反正我现在挺饿的。”

　　最后点了两碗面，又要了一小盘炸鸡块。菜刚上桌，温馨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面，烫得倒吸一口气，但还是咬着面笑：“热的，刚好。”

　　郁禾安看着她，眼里不自觉地泛出温柔。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自己也动了筷子。

　　一顿饭吃得安静又自然，像是在寒风中找到一个角落，恰好温暖，恰好有光。

　　吃完已经快十点了，街上更冷了些，风一吹过，衣角都跟着颤。郁禾安主动提过她的包，两人一同往回走。

　　“小郁啊。”

　　“嗯？”很新的称呼。

　　“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不知道啊，有人知道吗？”说着郁禾安略显夸张的往两边没什么人的路上探了探头。

　　“好啦郁禾安，我知道，来好好说说想要什么礼物吧。”

　　听到“礼物”两个字，郁禾安原本挺直的背微微一缩，像是突然被点名的小学生，像是进行了一场极速头脑风暴，嘴巴动了动，最后干巴巴地来了一句：“……喜欢贵的。”

　　温馨看了看一旁的郁禾安，很明显这是她完全没想过的答案。

　　温馨没忍住笑出了声：“啊？”

　　郁禾安表情更垮了，低头踢了踢路边一块小石子，小声说：“不是，就是……哎呀，你就随便送嘛，反正我都喜欢。”

　　“我还是想送你用得到的东西嘛。”

　　“……那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他说着抬眼看她一眼，像是试图读读她的反应，“不过你送什么我都肯定会开开心心收下的，而且我前段时间什么也没送你也没给你提供什么，所以不许又“交换”啊。”

　　温馨听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轻声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送你礼物？”

　　郁禾安也跟着停下，没看她，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影子，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最后才闷闷地开口：“不是不喜欢……我当然喜欢你送的每一样东西。只是……”

　　他终于抬起头来，“你以前送的那些……在我看来都是一种等价交换，因为我为你付出了什么，所以你一定要给我什么，这样才平衡，我不想那样。”

　　他呼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每次你送我什么东西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都不是‘哇好棒’，而是‘你是不是又觉得欠我了’。我不是来收回报的，我们之间，不该是那样的。”

　　温馨怔了一下，神情一点点柔下来。

　　“就像……”他顿了顿，努力把心里那些说不清的感受说清楚，“我想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这个人，不是我好看，不是我在什么地方对你有帮助，不是你觉得该还我一个什么。”

　　“所以一听你说礼物，我就会有点发懵。不是不开心，我真的刚刚下意识就在想是不是前段时间你又觉得我为你做了什么了…”

　　夜风拂过，温馨站在他面前，沉默了几秒，随后笑了一下。

　　她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郁禾安啊。”

　　“嗯？”

　　“之前我确实是这样的。”温馨的声音柔柔的，却很笃定，“对你，对朋友，不管谁对我有一点好我总是想要换回去的，因为我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我也不觉得任何人有义务莫名的对我好。”

　　“不是啊…”郁禾安张了张嘴，像还有话要说。

　　“你先听我说完。”

　　温馨语气柔和，却带着一点点不容打断的坚定。

　　“其实简单来说应该就是受到了一些家庭影响吧，所以这种想法就根深蒂固了，哪怕是朋友、同学，对我好一点，我心里就开始盘算，是不是要请顿饭、是不是得送个什么。”

　　“……所以你一直都在‘回报’。”郁禾安轻声说。

　　温馨点点头，垂下眼眸，“对。甚至连我给你送东西，其实最开始也有这个成分在。你那时候总在帮我补习，晚上陪我走夜路，我就想，得回点什么才行。否则我真的不踏实，我自己过不了自己那关。”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话，她很久以前就想和他说了。

　　“后来高考结束那段时间，我一个人待在家里，除了找你，剩下时间基本都在胡思乱想。朋友对我好，我第一反应还是花钱回报。可我又在想——那些钱，不都是我爸妈的吗？我到底是在用谁的东西‘表达心意’？我凭什么那么自然地花家里的钱，然后拿它来‘还人情’？我到底是在谢谢别人，还是在给自己找个安心的借口？”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是坦白，也是努力。

　　“后来和你重新联系上了，又知道了你的事……我慢慢开始明白，关系如果总靠‘平衡’，那就永远不会真的安心。你对我好，不是图我什么。我的朋友们对我好，也不是为了让我‘回礼’。”

　　“他们老拿这事开玩笑，说我太客气了，‘你要是再这么客气我们以后就都不叫你了’——听多了，我也开始真的反思：是不是我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复杂了？”

　　郁禾安一直没插话，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她说得认真而缓慢，不是为了辩解，而是像终于能卸下一块心石。

　　“所以现在我在学着接受，我发现有些好意，是可以被信任地接住的。”

　　她轻轻勾了下嘴角，“我还是想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但是我还是倾向问你有什么想要很久没有买的东西，不过你放心，那是我自己愿意给你的，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希望你拥有，和‘回报’没关系。”

　　郁禾安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像是被月光一点点映亮。

　　他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有点哑：“温老师，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连人情世故也会主动打破了。”

　　温馨也笑了，“我不想和你讲人情世故。”

　　“那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