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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喜提跟班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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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鲜血自大妖脸盆大的脚掌下喷溅而出,淅淅沥沥。
血不是徐一灯的,她的双手正死死攥着铜钱剑的剑柄,顺着血色长剑看去,剑尖赫然捅进大妖脚底。
生死存亡之际,她将一半魂体灌进铜钱剑,得以如臂使指此剑。此剑也如淬火重生,更加锋利逼人,邪异无比。
“啊啊啊!!!”大妖吃痛地踉跄两步,他也终于撑不住了,跪倒在灰袍小道士面前,再站不起来。
嗬——嗬嗬——呼
一人一妖的粗重的呼吸声在城隍庙中回荡。
趁你病要你命!
徐一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猛地提起铜钱剑,砍向大妖的脖颈。
庙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徐一灯心中焦急万分,难道这妖怪还有同谋?
腰腹用力,挥剑却更加坚定。
此妖头颅,她今日必将斩下!
庙外突然窜进来一只尾巴尖带点白色的狸花猫,它眯起绿色的眼睛,四下看了看,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但是显然没找到,转而恶狠狠地盯着徐一灯。
徐一灯一身灰色道袍几乎被鲜血染成纯黑,持剑而立,大妖的头颅滚落在她脚边,凶煞无比,宛若阎罗。
庙内一片狼藉,一人一猫互相盯着对方,幸存的烛火随风跳动,宛若徐一灯此刻心跳 。
一人一妖对峙间,齐丹青终于赶到。
那狸花见着人,飞快叼着大妖已经恢复成常人大小的头颅,化作黑色闪电闪到城隍庙后,逃之夭夭。
徐一灯却没察觉,她见着齐丹青,强行打起的精神陡然放松,只来得及气若游丝地嘱托一句“铜钱剑”,便双眼一闭,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煞气逼人的铜钱剑却在她失去意识的瞬间叮叮当当化成一堆黑红色的铜钱。
诡异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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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紫色雷霆轰隆隆劈裂苍穹,四月初一,扬州城风波不断。
先是杀人怪盗又杀一人,再是天狗食日,地仙显灵降妖。
听闻这地仙大人降妖,使些非凡的仙家手段,动动手指,就将那妖魔降服,找回了三月扬州城被那妖怪盗窃的金银。
又有人说幸好地仙大人淡泊,不看重香火庙宇之流的凡间之物,之前百姓多有怠慢城隍庙之嫌,但地仙大人完全不在乎这些,依旧肯帮助扬州城百姓荡平妖邪,真是心怀慈悲。
徐一灯与大妖大战一场,毁坏了城隍庙内大部分事物,供桌、烛台等已经看不出原样甚至神像都有所损坏。但是此番之后,扬州城百姓却自发组织修缮城隍庙,香火更甚以往。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徐一灯自被齐丹青从城隍庙中带出,就一直昏睡不醒,她躺在医馆的床上,身上裹满了用于止血的布条,像个粽子。
其实她中途是醒过一次的。
那时她张着嘴,伤得不那么严重的右手乱晃,声音嘶哑到听不出什么东西,齐丹青当时脸上黑乎乎的,见她清醒大喜过望,以为她找剑,将大袋黑红铜钱在她面前一晃,活生生将徐一灯气清醒了。
她是饿醒的!笨!妖!怪!
她那天一早出门什么都没带,还未进早饭,只在去城隍庙前吃了几个包子,就与大妖昏天暗地打了一架晕过去,不知过了几个昼夜,再不醒就不是伤重身亡而是活活饿死了。
后面小画妖反应过来给她喂了点粥,她才又沉沉睡去。
至于铜钱剑,她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里头水挺深,养好伤再想也如不迟。
却说齐丹青,他倒不记得自己如何又恢复意识的,只记得当时他拿到本体后飞身前往城隍庙,见到徐一灯倒在血泊之中后,疯得抱起她就往医馆中闯。
当然,也记得她昏死前说的铜钱剑。
他昏睡多年后一朝清醒,被个凡人制住,但包吃包住,反正无牵无挂,他也就随遇而安,当个法力低微的小妖在云来客栈打打杂。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对陈年往事没有追溯的想法,不咸不淡地享受着平凡的日子。
谁料被个奇怪的梦缠上,实在无法,寻人解梦,遇上徐一灯。
他们才相识一天,即使她屡次恐吓他,却愿意舍身救人,就算是再懵懂度日的家伙,也不能不动容。
徐一灯昏迷之初,他守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感受她破碎的魂体灵体,哭得泣涕横流,倘若徐一灯就此客死扬州,他万死难辞其咎。
她昏迷的时间里,齐丹青连背着徐一灯的棺材找她师门落叶归根的打算都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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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赵蓁蓁听闻地仙显灵降妖吃了一惊,斟酒的手腕抖了一下,撒出几滴酒液。所幸客人此时也被这消息吸引了,未曾发现她的变化。
她惊的是她窥见的未来似乎没有地仙。
轻抬手腕接着给其他客人添酒,低眉垂眼间削弱了艳丽五官自带的攻击性,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美人双目少了两点灵光,正在走神。
通过铜镜窥探的天机已经记不得太多,现在仍然残存与她脑中的,只剩下她遇到妖怪袭击、被负心汉抛弃、去京城认祖归宗被杀几件刻骨铭心的事情,细节越来越模糊,中间她试图记在纸上,却屡屡失败。
但是,就算这样她有也仍然记得,妖怪杀人的案件并没有这样早结束。究竟是未来改变了,地仙出手降妖,扬州城就此恢复平静;还是上一世也有地仙降妖,而妖怪在地仙大人手下侥幸逃脱,在未来继续害人,尚未可知。
倘若是前者,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她也不需要在四月十五与妖怪苦苦周旋。
如果是后者,那她必须有所防备,她今生的一些行为说不定会改变一些东西,万一那大妖选了她,提前动手可就麻烦了。
酒液自杯中溢出,染湿了檀木八仙桌。顺着桌面蜿蜒滴落到地面。
吃酒的客人见她神游天外的模样十分不爽,在他请来的同伴前落了面子,直接拂袖吩咐她退下。
她心下松了口气,幸好这位客人脾气好,不然她今天要吃些苦头了。
不过,这几天她必须得去城隍庙一趟,拜见那位传说中的地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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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灯在云来客栈老老实实养了三日的伤,除了左手手腕的伤口严重了些,身上其他外伤竟然好的七七八八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后背发凉,她之前也就在青吴山山脚下的镇子抓过几只山野精怪,来到扬州城竟然直接挑中了一只凶恶大妖。
她自认为凭借问天诀将来开宗立派成为一代传奇名留青史也说不定,结果差点折在离开师门交手的第一只妖怪手上,真是令人汗颜。
听闻扬州百姓将斩妖的功劳算在那位地仙大人身上,她心中尚有忿忿。不过说实在话,比起此行的收获而言,这点声名实在微不足道。
她得了一袋子威力不凡的香火铜钱和一点点地仙之灵,更是凭借这点灵知道了个了不得的秘密——
末法时代来临,各路大妖和神灵都在慢慢虚弱直至陨落。
日月时序,天行有常,不可违抗。
即使是曾经的月仙,也沦落到困在扬州成为地灵的下场。即使被扬州百姓尊为地仙立庙供奉,比起从前她在典籍中窥见的“踏山随岚起,立海见冰生”的潇洒想来也是落魄非常了。
即使一代明月,对上上天的意志,都只能如此。
那,她呢?
她于这样的时代,学成捉妖技,了悟问天诀,天又给她安排了怎样的命运呢?
“道长、道长?该换药了。”齐丹青伸手推了推情绪突然低沉的小道长,“钱老板说没钱了,前两天给你上药的药童已经来不了了,所以——”
“我自己来吧。”徐一灯回神,接过齐丹青手上的白布条和伤药,动作娴熟地给左手包扎,心想她好的这么快大概是这些药的功劳。
这钱老板也是个奇人,有钱买上好的伤药,没钱请药童。
当日城隍庙中发生的事情,钱老板也算知情人之一,知晓是她杀了城中大妖,感激涕零地请了扬州名医孙其上门问诊,又将画妖齐丹青的本体给她,原话是这么说的:
“徐道长大恩大德,钱某无以为报,想来金银铜臭之物于道长而言无甚助力。这画妖吃苦耐劳,本性纯良,就当替钱某人以身相许,当牛做马,任道长驱使了。”
实则钱老板那一日被齐丹青化墨吓个半死,直接把本体给了徐一灯防止他客栈出了妖命,坏了风水。毕竟徐小道长只会捉妖,不怎么精通风水堪舆之术。而且一个不怎么机灵的伙计抵了捉妖的费用,之前许诺的五十两也顺理成章地赖下不给,一举两得,实在完美。
徐一灯经由此事,喜提跟班一只。
打发走来送药的画妖,她找出了齐丹青的本体,缓缓展开,终于知道这美人图叫什么了——《寅壬年三月三城郊桃花夜宴》。
“……”
好有嚼劲的名字。还是叫桃花美人图吧。
画的装裱有些老旧,大概年份有些久远加之保存不好,墨色浅淡。
相较于第一次见面时齐丹青用茶水幻化的模样,画的本体看起来层次更加丰富,桃花明艳,美人着墨反而不多,若隐若现的墨色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个遗世独立、风华绝代的背影。
就算她不懂画,也知道此画价值不菲。
可惜里面住了只笨画妖,一想到这美人可能长了张画妖的脸,这背影美人看起来也呆愣了不少,徐一灯轻轻叹气。
她心神游移,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慢慢将画收起,她微曲食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动。
转而复盘城隍庙中的战况,又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总感觉城隍庙中遇到的猫有几分奇怪,究竟是偶然路过,想渔翁得利的小妖,还是那大妖的帮凶,尚且有待商榷。不过那只猫看着身无业障、法力低微,应当翻不起什么风浪。
城隍庙大战之后被百姓自发修整,大概也找不出什么痕迹了。
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没理明白,她突然想起了扬州之行真正的目的——预知镜。不过,城隍庙一战,她魂灵有损,元气大伤,短时间内用不了问天诀卜算了。
罢了罢了,再休息两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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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五,城隍庙。
找到空闲离开揽月楼的赵蓁蓁,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明明带着面纱掩去容貌,却还是被人拦住,那还是个——道士,一个婴儿肥都尚未褪去的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