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恐青鸾信杳》若谙臻

66、（四十五）良辰美景奈何天

　　我惊叫着扑到司渊身旁，想将他搂得更紧些，可他就连那长长的睫毛都颤抖着。阮玉的毒箭又是像那时一样销化入骨，想必是寒毒剜心，煞那间血肉模糊，殷红血液喷薄而出。
　　我哆哆嗦嗦摸上他脸，手上混着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我的血，只是衬得他的脸愈加苍白。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以前固执地以为，在与司渊痴缠中自己是心里最苦的弱者。他是我的师父，高高在上的不周掌门，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只单是惯于用那双无喜无怒的瞳眼将这纷乱世间冷眼而看，纵使慈悲却不留任何欲念。
　　自那场命中注定的穷奇之战，我才渐渐发觉了他心里藏得深的秘密，那位叫沅沅的凡人女子，曾经在司渊的记忆里如夏花般地短暂绽放过。而就是这一闪而逝的美丽，才让他足够回味余生。
　　所以当意乱情迷间，我听他喊出她的名字时，那般心碎可谓是了断此生再无第二次。
　　我看到了心中丑陋的嫉妒。

　　这本就是逆天背德的爱恋，我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更遑论对得起父母与司渊。但我不悔，只要不悔便能够忘却。
　　谈何容易？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司渊竟为我做到如斯地步。
　　天刑台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刑罚，已然令司渊元气大伤；将我接回不周后渡修为与我治噬心血毒，我不信他没有倾尽全力；只是这一次，他竟然就算是内丹离体也要护我周全，尔后又在千钧一发时毫不犹豫为我挡了穿心一箭。
　　我原来真的好傻，从未思量他那深沉如海水，平淡如清风的爱恋，竟真的在我身侧一刻不离。
　　只是我傻得从未知道，那双无喜无怒的黑瞳每每看向我，都蕴含着千言万语道不尽的情深不寿。

　　我哽咽着，心痛至极，喃喃对他唤着：“司渊……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他似是不忍，扯着嘴角笑了笑，“……你看，师父没有骗你，可不是就等到我了么？”
　　我忽就辛酸得泪如雨下。

　　阮玉亦未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呆呆地又痴笑嗔叹：“你们好……太好了……”
　　白隙也已化回人身，可亦是远远地冷着脸将我二人相看。
　　我茫然无助地望了一圈周围的嗜血死士，还有那肃杀阴风，只觉得天下之大的确人心不古，好不凄凉。

　　此时司渊却一改平时那淡泊的脾性，固执地不管那周围是何境况，只是将手伸出来，我马上伸出自己的与他紧紧相扣，只是血太多了，手里也滑的紧。我心里凉了一片。
　　天地间仿佛只剩我与他。
　　那薄唇轻吐血丝，却还是笑道：“音儿，为师那年送你锁灵簪……的确有私心，我不愿……不愿别人见识到你的妩媚，你不会怪我吧？”
　　我连忙摇头，只是摇头间又无端挤掉出一串泪珠。
　　“我懂,我都懂……不会怪你，怎么会怪你？你别说了……我求求你……”
　　司渊摇了摇头，又皱起眉苦笑道：“那为师还有一件事没与你说，你也莫怪我好不好……”
　　我又连忙点头，“好，好，你说……”
　　司渊这才缓缓道：“我知道凤族专情……你还一直忌讳着我心里有别人，可你真傻……那人是你，还是你，只是你……我等了你足足五万年……”
　　这下轮到我惊得什么都忘了。
　　心中黑暗的帷幕被缓缓拉开，侵袭而来的刺骨冬寒让我真正感到晕眩。
　　“五万年前你是沅沅，五万年后你就是初音啊……”

　　脑中只恍地回到了那如斯浮生梦，远远地又看见一男一女在书桌旁说话，窗外桂树荫映，正是明媚好韶光。可眼前始终有一片迷雾，因此他们的面目模糊，那说话声也时大时小。
　　但那男子的声色中，满满是无奈的温柔宠溺。
　　小心的握住她的手，俯身在白案上一点一点又是一提点，一短横又一长横，尔后一撇一竖横勾。
　　那字是———沅……

　　可那女子却看都不看白案一眼，只偏头看着他俯下的脸，玩味地吸了吸嘴角，突然身子往前倾，对着他毫无防备的亲了下去。
　　迷雾忽而散开了，我这才着实看清了他二人的脸。那男子乃如玉天人，正是我师父司渊。
　　而那女子，可不就是我自己呵……

　　我全部想起来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而正所谓良辰美景奈何天,良辰美景奈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