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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十九)喝酒就是为了肥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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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不胜酒意,几次差点滚下云头。但头晕的紧,晕乎中决定先随处拣个地方吐个畅快,再回栖梧宫罢。
脑中闪过方才梦柯的醉酒嫣然:“呵呵……你以为你那点小仙力真封得了一位上仙的记忆?只是你师父装得太好罢了……”
又闪出了菡江的落寞的背影:“那年你才从栖梧宫来不周,这降薷院为何就给你这最小的弟子住?你不见了他上天下地发疯一般找你,竟连乾坤镜都请出来了。你把自己锁在房里,我知道只有他才能让你开门。单说这些,师父待你,你难道还不懂么?”
司渊,司渊……原来你都知道,那你又何苦这般作践我。你在织梦欲境里见着我面作娇羞、声声喊你的名字,你倒是觉得可笑得紧罢?
就连菡江也知道,我约莫着自小,就是对我这师父动了凡心。我原来思量着,先就这么在司渊一地呆着,上慈下孝,井不犯河,也不求二人和谐圆满;将来白隙硬是来娶,那便是彼时再思量的事。可我就不待见自己单相思被人取笑,更不能将白白诓骗我等闲视之。
我再也无力想什么,只觉得又是一阵反胃。哪里管这里是何处,我依着墙角就吐了起来。
身后一声急呼:“初音!”
我如电击一般颤抖着转过身,正正对上了司渊彼时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
月色下,他与阮玉二人双双从竹林下走出来,就见了正在不知哪个墙角,吐得好不狼狈的我。我奇怪道自己不是往栖梧宫飞的么?怎么又回不周来了。
由此更加气愤自己不成器、上不了台面。
再眯着眼看那阮玉,果然依旧是花容月貌。委实神伤不已,每次遇到这位蛇蝎美人,我不是不精梳妆,就是这般狼狈,也难免她不放我在眼里。那阮玉傲然与他并立,慑人丹凤眼得意得……恨不得要开出几朵桃花来。
脑子又灵光一闪,哦……是嘛,他们大后天便要成婚,这就要做我师娘了。也难免这般得意。
我冷哼一声,抬脚这就要走。
但司渊却不肯放过我,低低地急斥一声:“去哪里喝酒了?这么晚才回,还喝得这么醉!你当不周没人治得了你不是?”
我无明业火三千丈,这么多年司渊都不曾对我恶语相向一次,严厉之时也是极少的。可这番在她面前,就要对我耍耍威风了?
我怒极反笑,“不敢不敢,他日治得了我的何止是师父,只怕师娘也要将我再治上一治罢!”
阮玉一听我这一语对着她,自然十分不快:“司渊,好久不见你这小徒儿,没想到竟还是这般不知道理没有分寸……”
以往谦和的青鸾初音,碰此情况若不是不发一语,就是讪笑着逃开。可此时借着酒力,不知怎么的胆子就肥了起来,又嗔一句:“罢了,今日一见再也不用见,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我那栖梧宫!自是不敢在这里碍着您的眼!”
说完才又抬腿要走,就更加觉得胃里翻腾蹈海,又要吐起来。司渊冷着脸过来要扶我,我却一甩他的手。
生生打到他的手,我也吓了一跳。而司渊被我甩得一愣,那平日里云淡风轻的面目都变得阴沉可怖起来。
紧接着我就觉得身子一轻。
他已经将我横抱在怀。
我先是吓得不敢动弹,后又恼羞成怒地挣扎着。如今单相思都不成,还要被从未收拾过自己的师父收拾收拾,更是天地悲催。我差点就挂着两横泪,见他颜色默然,对已经花容失色的阮玉道:“小徒今日出言不逊,还请花间掌门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就要抱着我走。可那阮玉诚然已经打翻了醋坛子,“司渊,你……你就这般丢下我走?”
可司渊再没理她,只是抱着我往降薷院走去。
心肝肉乱跳不止,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一到院子里我便用力跳下地来,狠狠退了几步。
我估摸着这时我醉的不轻,也气得不轻,不然怎么竟敢对着司渊吼。
“你再不要碰我!”
连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一吼吼得六神回了五魄,神色清明间已经将这件荒唐事想得通透。
二月十七,你我一夜相好;凉风山上,你也知道我有了你的骨肉。然而我就连像仙界小娇娥一般哭闹着逼迫肇事男仙道:“呜呜,我有了你的骨肉……”的机会都没有,当年在天阙芒种宴,我又是哪根筋抽抽说要做你的徒儿?
我就那般绝然地望着他,莹白色月光下,司渊的瞳孔猛然一收,似是不愿相信,又痛苦至极。下巴的线条都紧了几分。只撇过脸,淡然地就要走:“为师去给你煮醒酒汤,醉着酒对胎儿不好……”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竟真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千句万句好话,司渊就挑了不冷不热的这一句与我说。他又想拿他的修为给我煎药么?我更觉得被辱得外焦里嫩,咬牙断然道:“司渊!你那点修为,我再要不起!若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还会这般上心么!”
一朵晶莹的冰清落到我的脸上,一朵,又一朵,白色雪花旋自着,缓缓从天而降。我抬头,原是下雪了。院里没有掌灯,桂树早就被寒风刮得颤,再了无一点香味。
原来要将一切捅破,诚然也就是如此轻松简单么。只是你对我的好,连同你的修为,我都再要不起了。你那时,还喊着别人的名字……呵,是女人,都逃脱不了嫉妒的命运。我不甘嫉妒,我不愿让自己变得像阮玉一样,愈发面目可憎起来。
他那如玉树般高大颀长的身子明显晃了晃,缓缓地转过身:“原来你知道了,音儿……”
雪落在他的发迹,就算是悲悯的司渊,也是这般好看。他又嘴角隐忍着,慢慢说与我:“无妨,你先在不周养着,你此时回去定会被人闲话,还是先将孩子生下来罢……若他不要,为师来养也是一样的。”
我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原来司渊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却慢慢往后退,风把我宽大的袖子吹得鼓鼓的,只噙着眼泪,冷到骨子里地吐出一字一句。
“你别痴心妄想了……我如今还怕人闲话?这孩子,姓白,明日我便去那北斗星宫,他日小儿满月,定要请师父师娘来喝满月酒!”
他身子不住地打颤,突然伸了那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寒意大股大股地袭来,雪下得更加大了。
“你再说一遍?!”
我不怕死的轻笑,“说什么?说你喝醉了酒强占了我的身子,还是说你意乱情迷间,喊的是她的名字?”
我想将他的手用力挣开,想到自己竟就糊里糊涂做了别人的替代,更觉荒唐之极。低下头再不看他,我怕自己还是看不真切。
可司渊却就那般抓住我不放,好像怕一放开,我就会从这天地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起那时,因在形势何其紧张的境况下私自去了凡世几日,好容易被菡江找回来,又在司渊门外端着茶跪了好久。司渊吃了我俸的茶,只隐忍地道:“你身为女仙,却活脱脱在不周养成了纨绔弟子,不知你父亲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我。”
想那时我是多么无心口快,竟就说了一辈子呆在不周绝不回栖梧宫那样的话。司渊……是我先动了凡情,还就由我了断罢。就如师尊所说,我不走,又能如何。
“音儿……”他薄唇喑哑。
“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不周我再留不得的,现在我就回栖梧宫。”我闭上眼,只恨自己此时眼竟然好了,好端端地目睹这一桩惨剧来。
还未等他说话,我便听到一句訚訚如也的笑:“音儿你说错了,你应该回的是北斗星宫。”
我蓦地转身,白隙歪靠在院门旁,将那清流扇抚得满眼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