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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桃花庵下桃花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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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走出梦柯魔的幻境,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桃花林。我心想梦柯绝不会无故将我送来此地,便四下仔细寻找。果不其然,当我绕过一棵盛放不已桃树,就见到一个行色匆忙的身影奔走而来。
此时我想到,方才梦柯魔对我说有人醒了,见到这个急匆匆的身影,便不假思索地叫了一声,“昱殊?”
可她没有理我。待她走近,我才发现自己认错了。这身形……也着实丰满成熟了些。
落英缤纷下,更衬得她面容姣好,眉发如黛。特别是那一双如辰星扑闪的眼睛,直教人看得可怜可爱至极。可我脑中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见她周身仙气缭绕,恐是仙界里的哪位仙姝,在哪里见过的吧。
此时想无论是谁,只要不是穷奇便是好的。才想与她搭话,她却未看我一眼,神色匆忙中双手抱怀,似是揣了什么宝贝,跌跌撞撞往桃林深处跑去。
我连忙跟了上去,急道:“这位姐姐,敢问此处是何处?”
她依旧未应我一声,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如此我便很是神伤。
想到那次阮玉将我认作月老小童也是这般尴尬,但那次我是真的没好好梳妆罢了。可此番……简直欲哭无泪,难不成这天下美女皆是这般目中无人的么?我不觉摸上自己了脸,疑惑这副皮相果真那么不入眼么。
正无语还休中,怕她跑远,我使了一个遁术,跐溜一下钻到她前面去。这回刚好,我顺便整理仪容,看着她朝这边跑来的身影,我心想定要这位姐姐将我理上一理。
“这位姐姐……”
可她仍旧对我一如既往的熟视无睹,我简直脸心肺都有神伤透了,伸手将她一拦,她却惊呼一声:“终于让我找到了!”就直直从我身体穿过,向我身后跑去。
我愣在原地半晌,手沉着又哆嗦地摸上了自己的心跳,确定它还扑腾扑腾跳得欢快之后,真是松了一口气。按照那戏本子上演的,一般此种情况,不是我死了,就是这位姐姐已经往生了。可戏本子上没写鬼魂看不见人呀?我疑惑地转过身,却登时呆了一阵。
那一棵桃树下,她怀里紧紧抱着的人,不是司渊么。
那司渊却是一袭白衣,眉目紧锁,脸色也煞白不已,如瀑黑发垂撒胸前,更加扎眼的,是他胸口那道浸出血来的伤口。
难不成他方才和梦柯魔打斗被伤了不成?还伤得这么重……我心里骇道,也想跑到他身旁看看他的伤势,眼前却飞快闪过一个飞舞的蝶影,身形就突然被活活定住,任我怎么施法都动不了半分。
蓝魅蝶?
梦柯!这一切原来又是幻影!
我忽地反应过来,刚才还奇怪为何她看不见我,又还能如鬼魂般穿身,原来这一切又是幻术。这死梦柯臭梦柯,幻术他都玩不腻的吗?知道我会出手毁掉幻影所以定住了我,你必遭天谴!
可眼前将司渊紧紧抱住的女子又是谁?又细细观看司渊的眉眼鼻唇,虽是坚毅挺拔,却依稀透出一股年少之气。
这里,是司渊的梦?
还未想清楚,就听那女子说道:“原来竟是我错了……”
我又一抬眼,那女子说话间已经滴下泪来,恍若鲛人垂泪。
我心里却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又见她从怀里抽出一个东西,仙气忽地一现。我皱眉间,那仙物灵光一闪融入司渊那骇人的伤口,浸了血的袍子褪回原来的雪白,他的面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灵芝草?”我心下一问。
在那仙气一现时,我已看清那物是为何。先前我见她仙气环绕,误以为她是那位仙姝,原来定是这灵芝草在身的缘故。此番下来灵芝草的仙气脱身,我才看清,她着实是个凡人不假。
可我又是一惊,这灵芝草不是在上饶葛仙山的禁地的么。
殊不知,早年这灵芝草原是生在昆仑山的。因药力太过神奇,竟曾叫许多人因食了它而修为大增,有的甚至起死回生,脱离轮回处置,真真让冥界阎主为冥界往生者数员减少诸多而神伤不已,不知向太帝怒告了多少次。太帝才不得不下令将其全部销毁。后又怕遭天谴,所以留了不上十株,移植到葛仙山禁地。派重兵把守,又加护诸多结界。可冥界阎主依旧觉得不妥,就得了太帝的允许,将余下为数不多的几株灵芝草上下了诅咒。我不知那诅咒为何,但只生生奇怪她一个凡人,又是如何拿到手的呢?
时间过了许久,那女子竟就一直抱着司渊,好像怕他就此消失一般小心翼翼。忽然司渊那睫毛微微动了动,抬眼就对上了那凡人女子的眼。
可叹我与他相处这么多年,竟没见过那双黑得看不出喜怒的瞳孔中,也会放出如此情深不寿的光彩来。
一时间恍若隔了千山万水,他出神地望着她的眼,那双如星辰般扑闪无措的眼。伸手拂去了她还挂在脸上的泪珠。竟是半失落半欣喜地道:“我跟我自己打了个赌,我赌你多少还是在乎我一些的,虽然比他的少,不过我很知足了。”
谁知我心猛地一疼,这话竟比任何戏本里的情话都来得真切,却又比任何市井中的骂句都来得伤人。那女子神情怅然,还欲说些什么,却似被人扼住脖颈一般,面色潮红,忽又眼珠一翻,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鲜红色的血液将司渊的白衣滴染,就像开出一朵又一朵荼靡的莲花。司渊慌忙坐起,“你怎么说?”随即又拉过她白生的手腕一把脉,大惊失色,“怎会经脉尽断?你怎会至此?”
经脉尽断……呵,这就是诅咒么?
只见她温婉一笑,又轻轻摇了摇头,血衬得那张姣好的脸更加煞白。
“司……司渊……”
“我在,”司渊将她紧紧抱住,“我在。”
她想笑,可是血又从嘴里喷出来,司渊一脸心疼地帮她擦血,可什么都止不住。
“你……你很……你很好,”她终于说了一句,气若游丝,“我……从来……都只……只欢喜你一个……千万信我……”断断续续说完,双眼一闭,眼看就断了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我看见司渊那双悲伤的眼,真的就同在降薷院内望着桂树时一样。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一时间眼泪已迷糊满面。远远地桃林外周天红染,战火连连,我还听见那刀光剑影,听见了海内十洲结界被劈开的声音。这原是六万年那场仙魔大战,而那女子,正是我那凡人师娘。
可为什么,我却这般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