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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番外——锁(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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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顺子诚然没料到,一贯冷漠自持的帝王也可以展颜万般柔情。
西宫不再是众人避之不及的传说,而变得人人向往,趋之若鹜。但青帝仍然不允太多人到西宫来,初音喜静,但究竟是不是这样,也是青帝自己才知道了。不肯让太多人见到她的特别,只完全属于自己。于是青帝的霸道和专权,又一次发挥了效益。
西宫夫人身体不太好,每到雨季总觉得背疼而卧床不起。太医说这是旧疾所致,多少只能补补,要想完全治愈是不能够的。然而旧疾究竟从何而来,青帝不过是一直皱着眉,偶尔淡淡地自问自答道,雨得什么时候才停呢。
隐隐约约知道那两个人之间也许发生过什么,但小顺子却从未真正猜到过。
“你道何?娘娘她的蝴蝶骨是被皇上拿掉的?”
萧鸣翘起二郎腿,“我并没诓你,那年她还扮作谢七,渊王……哦,是皇上好容易从妖道手里救下了她,心疼是心疼了,但拔她蝴蝶骨的时候是真一点没含糊。”
小顺子手上还泡着茶,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思绪乱的很,喃喃问,“为何皇上会下得了手呢?”
“呵……你问我我怎知?渴了渴了,还不快快给我泡茶才是正理。我到你这里来,可不是为了闲说主子八卦的。”
见萧鸣痞痞的模样小顺子就坏了兴致,没好气地将茶杯一搁,便走到另一旁收拾东西去了。
殊不知萧鸣就是喜欢他这个脾性,像只兔子似的温顺,急了也会咬人。与那些主动跟自己亲近的男子不同,小顺子给他的,不仅仅是一心想夺取阵地的征服快感。
于是萧鸣变本加厉,将身子斜的舒服的姿势,桃花眼笑得迷人,悠然撒娇道,“柳儿,明天我就去问皇上,让他把你赏我,也就罢了。”
小顺子听罢无言。他姓柳名顺卿,这痞子却偏偏喊自己“柳儿”这个暧昧得不得了的名儿。占着自己是朝廷司元、备受器重。平日里道貌岸然,私下里又这一副耍赖要糖吃的小孩心性,眼立即冷冷斜过去,“你倒是试试看。”
事后萧鸣果不然没敢在青帝面前提半个字。
其实也并非厌恶他。虽听说萧鸣好男色出了名,艳坊里居然还有男伎垂泪誓言:“但求与萧郎一夜春风度”。这等风流之人,对自己至今却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只不过是常爱来招招眼。
但还是不喜欢。
萧鸣再好,也比不过那个人。
想到这里心又惴惴的疼起来了。小顺子回想初音白皙后背上那可怖的伤痕,爱一个人是要爱到怎样的地步,才会只为了留住她不惜伤害她,也不惜伤害自己。
且不遗余力。
他是强权霸道的帝王,掠夺是他的天性。纵是害得初音成了废人,也会不顾一切一往直前。而初音那性子,想也定然使劲了报复的招数,对青帝几年来都冷眼相待。就这样不断地互相折磨,直到两个人都伤痕累累,精疲力竭。
可心里还是会羡慕她。
如今她就要走了,难道这就是结局了?那他们两个人的心呢,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前青帝正专心批着折子,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未见休息半刻。小顺子心里记挂着初音要走的事,踌躇半天开了口。
“皇上……”
青帝稍稍抬头,英挺的眉目挥散不去昨夜的缠绵,薄唇轻启,“嗯?”
小顺子愣愣,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起。
照着青帝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初音起了要离开的心,会不会又重蹈覆辙?想到初音脚上沉重冰冷的锁链,小顺子心一沉,慌忙改口道,“没……奴才想皇上劳累,不如稍作休息,喝杯茶缓缓精神。”
青帝这才舒了眉,搁了笔,“难为你惦记。”
青帝笑起来,总是有停不住的光芒四射,鼻梁和下巴的线条都无可挑剔。眉眼弯弯,并着柔情和坚毅,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灼人的涟漪。
小顺子低低咳了咳,哆嗦着奉茶,竟不觉红了脸。
第一次见时,曾举着重重的吉灯站在泰殿外。而朝堂之上的他俊美得不可方物,面如冠玉,惊为天人。
暗地里小心翼翼倾慕着他的心情,惟恐在此刻变得愈加一发不可收拾。
没来由地,那夜初音说的“你这样可真像我男儿身的时候,啧……这样也好,将来给他留个念想”那句,在脑海里蓦地冒了出来。小顺子大惊,是什么时候心里竟窝藏了这等肮脏卑鄙的想法,难道自己潜意识里是希望初音走的?因为这样的话,跟她皮相相像的自己,没准会受到青帝垂青,从那个人那里得到一丝与情爱相似的感情?
他不敢再往下想,生生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才过了午后不久,青帝和今年新上的进士们在纳贤居共开筵席,诸多喜文好进的大臣作陪。青帝很是高兴,不住地淡淡莞尔,对年轻进士们的大胆进言也洗耳恭听,让他们着实大受感动,一派君臣和睦好气象。
正当此际,刘公公却神色紧张,走进来往青帝旁附耳低语。小顺子见青帝脸色一变,立马就站了起来。于是乎众人不由吓得跟着起身,但还未弄清楚一切,门外已经响起了一阵阵熟悉的声响。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小顺子愣了楞,终于在顷刻间反应了过来,那是初音脚上长长拖着的锁链。
而她出现在门前,依旧是一袭纤纤白衣,绝尘不染。额间一抹淡淡的粉红印信,天真又璨然的星辰眼对站着的错愕人群扫了一圈,缓缓停在了青帝的脸上,而后绽放了惊喜的神采。
“珺渊,我要你带我骑马去。”
众人皆唬住,呆呆地站着不明所以。此女子臻首娥眉,品貌风流程度着实令人吃惊,毫不避讳的当着众人直呼天子名讳,甚至脚上还系着锁链,不觉猜疑她究竟是何人也?
刘公公毕竟是见过大阵仗的老人儿,见此刻尴尬场面,率先跪地躬身道,“奴才参见娘娘,娘娘千岁。”
小顺子是知道初音素来不喜欢摆架子,更不喜欢那些虚架势。她喜欢喊青帝什么就喊什么,哪里管得了别人?这无法无天的态度,更让自己相信她是一位谪仙。
众人听刘总管这一跪,登时也惶惶然跪下,“臣等参见娘娘,娘娘千岁。”
初音却不理他们,直接越过人群来到青帝面前。脚上虽奇迹般地穿了鞋,但沉重的脚链还是拖得一阵阵不住刺耳,拉过青帝的手就说道,“我要你陪我骑马去。”
青帝这才缓过来,怔怔地答非所问,“你怎么出来了?”
没料到初音肆无忌惮地笑道,“我想你了,自然就出来了。”
小顺子听到众人低沉着咳嗽一片。
青帝似乎也红了脸,“不是身上还未好,怎么想到要骑马了?”
初音又道,“想就是想,身上总不好,难道一辈子不动了不成。我觉得泰殿前的凌波场不错,又打又宽敞,你现在就带我骑马去。”
“可朕现在……”
满堂是进士和大臣,哪里能抛下臣子只顾美人?
但初音淡淡斜了四周一眼,又似笑非笑望着青帝,那样子摆明了就是挑衅。果然不出一会儿,青帝还是拗不过,不动声色地命道:“顺卿,备马。”
青帝确是一位文治武功卓群,不可多得的好皇帝,做渊王的时候就十分出色,而亲政不过三四年,海内平和,国力大增。但他似乎不近女色,除罢皇后,六宫粉黛可谓寥寥无几。只听闻西宫内住了一位佳人,是青帝心系之女子。因这位娘娘身世不详,并无外戚,所以众臣也不便干预青帝专宠之事。
原来今日一见,青帝对这女子的专宠真已到了令人咂舌的如斯地步。
尚且不管什么直呼天子名讳的琐碎,单单是撇下了专门为新晋进士开的筵席,只为博美人一笑去骑马,就有违明君之道。正想上前直言相劝时,却见到了青帝冷冷横过来的狭长凤眼,猛地倒吸冷气,心好一阵跳。
还是那句话,青帝威严,哪容挑衅?
除了她初音。
即使过了许多年,小顺子依然记得那天傍晚在凌波场,青帝和初音二人骑马驰骋的情景。
夕阳西斜,伴着凝重又哀凉的血色,晕开了磅礴。
青帝骑着白蹄乌,初音则驾着飒露紫,一青一白两个人影,在凌波场上风行烈走。每一块方砖都记录了骏马蹄声的狂乱不羁,每一次脉动都刻下了鬃毛飞舞的意气自若。
然后他们相视一笑----
天地失色。
一个是翩若惊鸿,一个是出水芙蓉。那相视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人。
仿佛这世间万物,除了你,都是背景。
只是这一笑就算再发自内心,也不知怎么就染上了哀凉的夕颜。小顺子静静地望着,为何明明是两个人,两匹马,却为何终究会有断肠人的苦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