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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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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鱼无法,只得伸手接过,轻轻道一声谢,因温暖的天气而显出丝丝血色的唇瓣与纸杯边缘接触,凉凉的米白色液体湮入唇缝,在舌床上蜿蜒而过,整个口腔瞬间充盈一股奇妙的味道,仿佛稀释的花蜜,加上一丁点儿布丁的柔软。意外地,感觉极佳。
当许知鱼整个人尚且沉浸在清米酿带来的——全新的味觉的飨宴中,却听得身旁安静着的女孩儿小声嘟囔道:“……我曾经跟自己打过一个赌,若是成功与你一同进入电影学会,且坚持到最后杀青的时候,就跟你坦诚地好好道一个歉。”
她的话,随着清米酿的味道一同流入许知鱼的心底,掀起奇特的波澜。
许知鱼慢慢儿将头歪向她,脸上颜色缓和些许,语气却仍然淡淡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早就已经道过歉了。”
“但你没有接受。”洛朵脱口而出。她拿着装有清米酿的纸杯的左手微微颤抖,只得与右手一同交叠在膝头,才止住动静。沉默过后,洛朵拿眼微微瞅着许知鱼的神色变化。“你……是不是一直对圣诞汇演那天的事情对我有些……生气?”
“生气?”许知鱼面上沉吟片刻。光线游弋,浮掠过她冰蓝的瞳仁,敷上几丝玻璃般清透的质地,显得干净而纯粹,“没有。我只是不理解。”许知鱼轻声道。
她本来一直对洛朵抱有防备之心,今日喝了她递来的清米酿,心情随着味蕾感受到的甜美一同变得柔软,再兼洛朵的态度又是如此真挚坦诚,内心不禁随之触动。似一枝红玫瑰褪去青幽的刺,她们第一次正式直面彼此的容颜,伸手轻轻触摸原本存在但一直熟视无睹的罅隙。春光从屋檐外溜入,悄悄溶解冰封的关系。
许知鱼浅啜一口清米酿,续道:“况且,若真心想道歉,应该去跟盛昭说,而不是我。还记得吗?当时你拿走的是盛昭的小提琴。虽然后来有很多传言,都说你跟盛昭不对付,才专门在他忘取走钥匙的情况下拿走小提琴,想让他难堪。但凭我和昭那么多年的了解,我一点也不相信这套说辞。
“昭是一个性子活泼精灵、管不住嘴的人,若是你跟他之间真的存在如此深的龃龉,他一定会告诉我,然后狠狠地吐槽你。但是,没有。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表态。你就像是突然误闯入我们的小世界的奇怪的陌生人,互不了解,也无仇怨,但却作出对我们抱有敌意的行为……这是我一直都不理解的地方。”
洛朵哈哈一笑,唇角落寞地弯下去,“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她深吸一口气,面色愈发的潮红。纸杯内的清米酿已经快见底,露出滑溜溜的米黄的圆形纸面,只剩丝丝残汁坳陷在底边的缝隙内。洛朵的手只轻轻用力,薄脆的纸杯两侧就被挤出凹凸的弧度。
洛朵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手中把玩的纸杯上,话却是轻轻对着许知鱼说的。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中一的体育课。虽然是盛夏,天气却如今日的春光一般明媚。我们班上课的时候,你们已经差不多解散了。
“运动场和大厅中间有一道拱形的廊道,你们班的人三三两两地走出廊道,与我擦肩而过,单单你一个人走在末尾。但你似乎并不孤单。一手拎着玫瑰黄的水杯,一手闲置在身旁,扬首望向虚空中的某处,似乎看见什么值得高兴的东西,歪着头,像一朵绽放的花一般,浅浅的、缓缓地笑开。
“那时的你即将走出廊道,阳光如此晴朗,你的红发像一团燃烧的火苗,似乎可以将世间所有的忧愁和烦恼都消散;一双眼睛却似潺湲的水雾,好像可以倒映出月亮和小鹿的影子。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笑得如此好看,那是一种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动人心魄的漂亮。
“看见你笑的那一刹,我的心中就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认识你,跟你交朋友。我默默关注你的动向,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与你亲近,更没有适配的勇气。等我真正下定决心时,却发现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伙伴……盛昭,呵,竟然是他。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结果。我跟他是小学同学。说真的,我根本无法想象,你会接受跟他做朋友。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就跟盛昭同班了。那时候的他就长得像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但性子比最烈的男生还野。表面上人畜无害,但若是有人做出什么事情惹恼了他,他是那种可以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性格。记得快毕业时,同班一个嘴欠的男生调戏他,讲黄色笑话,对别班同学大肆宣扬他是“0”什么的。盛昭知道后,表面上还是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的,什么都没说,但第二天我们上学时,发现校门外、校内的墙壁上,都贴满了各色的传单,上面用血红色的颜料一笔一画地一遍遍写“朱邵聪是0”这五个大字。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估计要立马发作。因为损坏公物和滋生事端,盛昭被强制停学一个月。
“从那以后,我们都对他敬而远之。盛昭却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每天在班里,依然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笑。我们一致认为,那应该是他,哦不,整间学校的学生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没想到他后来做出那样的事情,再一次颠覆了我们的想象。
“你大概也经历过六年级那次很重要的联考,那关乎我们升上怎样的中学,但就在考试前夕最重要的关头,盛昭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因为他一直是学校里很有名的人,所以他的突然不见成为学校里很大的一则新闻。每天都有人在茶余饭后提起他。盛昭中间到底经历了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最后听说,他是被警车送回家的。
“那是我到教员室交作业,偶然听到老师们的谈话的内容。就算盛昭被找到了,却也还是一直没来学校。但仿佛为了应证老师们说的话似的,盛昭找到后的那段时间,一直有警察来我们学校作询问,都是围绕‘盛昭是个什么样的人’作询问。
“这激起了大多数同学的好奇心。如果盛昭单纯是离家出走,或者一般比较简单的事情,警察为什么会三番五次来学校,询问关于盛昭的事?他一定是做了某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行为。
“但是,再次见到盛昭,已经是在澜禾中学大厅告示墙的分班薄上了。我看到了他的名字。我有些吃惊,但也并不意外。我是因联考不理想,才来到澜禾的。而盛昭压根儿没考那次试,再加他的劣行,估计不论官立还是资助的好的中学都不会收他,只能来私立且口碑不错的这里。”
“刚刚给你解释这么多,想必不用我继续强调,你也知道我对盛昭抱有多大的负面看法。而今年九月恰巧与你们分在同一个班,那时得知你和盛昭将同台表演,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于是,在路过礼堂外的临时储物柜时,我看到贴有盛昭的名字的柜子,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就鬼使神差地转开锁,将他的小提琴拿了出来。当时却也没人发现。
“但当我抱着琴走上楼梯时,才惊觉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就算盛昭有一万分之一万的不好,那也不是我拿他琴的借口,这是偷窃。况且,想必你跟他为了那次汇演,付出了很多汗水和努力——每当小息或临即放学,我总听到你们约定今日去谁家排练。想到这些事,我赶忙抱着琴跑回礼堂,却发觉一切已经太迟了。台上的越学姐已经拿起话筒,开始为你们的表演致辞。
“灯光暗下,我的心中一片冰凉,为自己的冲动而强烈地后悔。但意料之外的,两束光亮起,不过一束偏亮,一束偏暗。你踮起脚,伴随着幽然流淌的音乐跳起舞,身子异常地轻灵,仿佛踏在风里。两边的大屏幕间歇交替地投出你的舞动,和一旁垂首弹琴的男生。我惊呆了。那不是盛昭。
“但我记得他。他曾经在校门口问过我话,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许知鱼’的女生,说他是你的哥哥。虽然等许应年进入澜禾,才知道他是你很好的朋友,而且他还小我们一级。不过,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神色很认真,也很严肃,我才不疑有他相信了。
“讲到这里,我想说的都已经结束。只是真的很抱歉,为以前的自己感到不好意思。想要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啊。”
许知鱼一直在默默听洛朵讲述。目光有时聚焦在她蠕动的唇瓣,有时又落到檐外和暖的晴空。阳光几次变化光线,终于洒满她们全身。许知鱼的皮肤本就是糖霜般的莹白,如今裸露在光下,平添几分透明的质感,水晶蓝的眸子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