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山》温卿施

18、礼服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的晚自习规则学校进行了调整，晚自习下课时间延迟到了晚上十点半，这个时间点下课的话，校园里除了还需要回宿舍的高三学生之外，就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下课时间更晚，学生们走进走出的看上去就更不安全，许念安陪着宋年走在回女生宿舍的路上，现在是早春，晚风还是凉的，宋年手里抱着几本书，把笔装到了衣服口袋里。

　　走着走着，她忍不住开口问：“许念安，你不回家吗？”

　　许念安继续目视前方，他们走路时恰好经过一处路灯，路灯洒下来的暖黄色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毛毯。

　　“以后的每天，我都会和你一起回宿舍。”他忽然开口。

　　“为什么？”宋年有些意外，只听许念安搬出了其他人来作借口，“李老师说为了不耽误学习，让我们每个同学都要申请住校，过不了几天我就搬进来。”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离得不远，中间只有一条路的距离，如果许念安也住校的话，他们就刚好顺路了。

　　“其实你不用……”宋年想要推辞，却被对方察觉出想法给打断了。

　　许念安停下脚步，在路灯的光线下，他的眼里仿佛有一层挥洒不开的阴霾。

　　他说：“年年，我希望你能需要我。”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此刻的宋年却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我想和你一起上学，想和你一起回宿舍，想以后也要和你生活在一个城市，所以，你不要忙着推开我，”许念安僵硬地笑了笑，好像想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最后却还是只能怯怯地问出一声，“好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宋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人早已成为她潜意识里的第一选择了。
　　问题还没过脑，风声里，她就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开了口。

　　“好。”

　　回宿舍的这段路并不远，等把人送到了宿舍楼前，许念安就要走了。

　　宋年往宿舍楼前走了几步，可等她真的快要走进去时，身后像是有什么让人难以割舍的东西，吸引着，让人回头。

　　她回过头去看，却看到许念安还没走，只是直直地望向她这个方向。

　　时间已经很晚了，见许念安还不走，宋年朝着对方开口：“回去吧，再见。”

　　她看着许念安的脸，看到对方也朝她回了一句“再见”，可除了这两个字，许念安的嘴一张一合，好像还有在说些什么。

　　宋年能看清楚许念安说这话时的嘴形，却没能在此刻反应过来对方说的究竟是哪几个字。

　　许念安先走了，宋年也没回头，只静静地看着他高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学期莫名其妙的活动少了很多，竞赛也慢慢多了起来，百日誓师前宋年被推选去参加了个市里的物理竞赛，竞赛过程全程封闭式管理，等她回到学校时，誓师大会已经过去了，班上所有人都显得很忙碌，他们从缝隙里挤时间，一秒钟都要掰成几秒来花。

　　宋年回到座位上，许念安起身让座时顺便拿了瓶纯牛奶放到她的课桌上。

　　这会儿是自习，班上安静得只剩下了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宋年收下了那瓶纯牛奶，又看到了桌上的一张小纸条。

　　【学霸考得怎么样呢】

　　宋年轻笑一声，拿起笔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
　　许念安高高兴兴地接过纸条，当他看到纸条上宋年写下的几个字后，脸上的表情很快就耷拉了下来。

　　【待会儿听写单词】

　　宋年不用转头都能知道许念安最吃这一套，某人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刚好卡在考试结束的时间点上。

　　高三新学期开学测试，宋年注意了一下许念安的各科成绩，发现他虽然总分不算低，但其中总有一个可怕的数字，将他的整体成绩死死地往下拉。

　　宋年那时指着成绩单上的两位数字，看着许念安：“你是认真的吗？”

　　英语只有72分的许念安不敢吭声。

　　这之后，宋年除了每天做做自己的题，还分出了一小部分时间用来监督许念安学英语。

　　至少两个人一起努力的那段日子不是白费的，从穿着厚衣服的时候到现在已经换上了轻便的夏装，中途大考小考不断，周考成绩先暂且不论，就单从开学之后学校组织高三进行的几次大考来看，许念安的英语终于能够及格了。

　　不过他每次都只是刚好徘徊在及格线边缘，状态好点也须能高个几分，状态不好就另说了。

　　宋年整理了一份乱序单词表，勒令许念安每天记六十个单词，每天一次小听写，一周一次总结听写。

　　想来她出去准备竞赛的这段时间，某人应该是悄悄松懈了。

　　宋年盯着书上的实验设计题，才写了不到半题，下课铃声就响了。

　　下课后有人在背书，许多人围坐到了一起讨论题目，宋年拿出单词表，一个一个地在原有的单词表上继续打乱了顺序，她念一个，许念安就乖乖写一个。

　　检查的时候，宋年原本打算这次就不那么严格好了，可她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她不在的时候，许念安也没真的阳奉阴违，还是有在好好记单词。

　　一次默写了三天的单词量，180个单词里，许念安只错了六个。

　　比起之前，这次默写算是一次大胜利了。

　　宋年开玩笑地问许念安想要什么奖励，他却神神秘秘地说以后再告诉她。

　　天气越来越热，教室里的风扇“呼呼啦啦”地转了一个下午，吹出来的好像只有热风。

　　许念安跑到小卖部买了点水，回来时还不忘悄悄在自己身后藏了个东西。

　　宋年接过一瓶水，刚想说声“谢了”，侧脸就贴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体。

　　她被冷得下意识浑身一颤，回过头来，看到许念安手里拿着根冰糕，脸上正带着阴谋得逞的坏笑。

　　“你很无聊？”宋年已经无奈了。

　　许念安慢慢撕开冰糕的包装，最后把冰糕底下的小棍递给宋年：“给你买的。”

　　那是一根绿豆味的冰糕，形状普通，味道也很普通，但正当宋年吃着这样一根普通的冰糕时，李新华走到教室里来，简短地宣布了一件事。

　　再过两天就是成人礼，需要通知家长一起参加。

　　高三不强制收手机，班上同学大多都带了手机，通知家长的事李新华也没多说，只等着同学们自己去联系。

　　这消息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立马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有人认真地编辑信息，有人直接跑到了教室外面给家长打起了电话。

　　许念安也给张珀发了条信息说明情况，而宋年从始至终都没拿出手机过。

　　她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快速眨动的眼睛还是掩盖不住她的失落。

　　当日夜深人静时，宋年窝在宿舍的小床上，犹豫着，斟酌着，最后还是选择给某个很久没联系过的人发去了一条信息。

　　她说，妈妈，后天就是我的成人礼了，您可以来看看我吗？

　　此刻是深夜，得不到回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象着对方的温柔口吻，宋年把手机放到了枕头下，期待着明天可能得到的回复。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事情不会如她想象的那样简单，但是当宋年看到来自自己母亲的回复时，她还是愣了神。

　　【你好，很抱歉我最近没有时间，不过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

　　感受着字里行间的疏远，称呼上的客气，宋年打开键盘想了很久，删删改改，最后只发出去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用了，谢谢您。】

　　自由的女人在经历了一段错误的婚姻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宋年不想，也不可能去在这个关头打扰他人的幸福。

　　回复完信息后，许念安坐在宋年身边，忽然出声问了句：“对了年年，你喜欢什么颜色呀？”

　　宋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就听许念安继续说：“紫色，黄色还有蓝色，你喜欢哪一个？”

　　听着他说的这几个颜色，宋年没想太多，随口选了一个：“蓝色吧。”

　　“好呢，”许念安听了，继续喜滋滋地对着手机那头敲击键盘，看上去好像还挺忙。

　　其实认真算来，宋年从小到大被缺席的家长会并不算少，那时奶奶身体不好，一有家长会，宋年会和奶奶瞒下来这件事，最后和老师简单交代清除家里的情况。

　　久而久之，带过宋年一段时间的老师们大多都知道她的情况，他们也就渐渐不再过问她这件事了。

　　宋年收了手机，不再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她想，如果李老师问起来的话，就和之前一样解释好了。

　　可到了隔天早上，早自习时人刚刚来齐，李新华就站在教室门口，把宋年和许念安喊了出去。

　　出了教室门后，张珀背着个米白色的包，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直到被带出了校门，宋年才想起来要问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宋年忽然想到了昨天许念安问过她，喜欢什么颜色的那个问题。

　　湖蓝色的一字肩长裙像展示品一样被摆在店中央，宋年还在宕机状态，张珀弯腰扶住她的双肩，然后轻轻笑着说：“年年，快去试试裙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