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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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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饶的神经骤然绷紧。
是他。
他果然来了。
房门骤然破开,一众手持长刀的苍鸾卫鱼贯而入,动作利落地擒住对面的虞泽,扭着他的手臂,将他摁在矮榻。
虞饶被忽而闯入的众人惊了一瞬,起身,退后一步,正撞在一道沉冷的气息里。
她闻到熟悉的熏香味道,心里竟没由来地落了一瞬安宁,回首,迎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
少年立在她身后,扶住她的手臂。
他们的距离很近,乍一看去无比亲昵,他不后退也不放开她,几乎是将她拥在怀里的姿势。
扶在手臂上的手收紧,捏着她的腕,又一松,放开了。
虞饶匆匆抽回手。
“长仪公主。”
宁晚开口,这样称呼她。
虞饶转回身,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她的心跳尚未平复,道:“九殿下。”
目光再次交汇,背对着一众侍卫,虞饶朝他勾了勾唇角。
许久不见。
她唇齿开合,无声地对他说。
宁晚看着她,微眯了下眼。
被押在矮榻上的虞泽没有给他们太多叙旧的时间。
他的手臂被扣在身后,扭曲着,言语声调也因疼痛而扭曲起来:“九殿下,擅闯聆竹苑,行事如此无礼,你可还将西延的律法放在眼里?”
宁晚听着他的话,面色不变,抬了抬手。
赵梧押着两个人走进来。
虞饶目光一凝。
跪伏在地的两人,一个是虞泽的书童,另一个,是她的侍女青言。
来此前她同青言交待过,不可旁生枝节。
青言不是个蠢货,她知道聆竹苑中尽是苍鸾卫的人,怎么会在这里有不端之举?
本平复的心脏又悬起来,虞饶捏着藏在袖间的手指,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书童心有冤屈,高喊:“公子,公子救我,我是冤枉的……”
书童已跟在虞泽身边十载有余,二人名为主仆,实则早已如家人般亲近相依。
见书童被反剪着手臂,右肩已然渗出血来,虞泽怒目而视,质问道:“九殿下这是何意?扣押我的侍从,滥用私刑,总要给我个交代?”
赵梧嗤笑,信手摁在书童右肩的伤口,换来他一声惨叫:“泽公子未免太小瞧苍鸾卫的刑罚,就这厮这点皮肉伤,扔到刑牢里连瞧都不会有人瞧一眼,况且,这还是他自己求来的。”
虞泽面露茫然,看向书童。
书童咬牙切齿,仍连连道:“公子,冤枉,分明是他们栽赃陷害……”
话未说完,一道刀刃横在唇齿,赵梧手持短刀,止住了他的话语。
他意味深长道:“派人刺杀长仪公主,企图破坏西延与南楚的联姻,动摇两国邦交,泽公子,你其心可诛啊。”
虞泽面色一变,神色茫然:“你在说什么?什么刺杀?什么时候……”
赵梧打断他的话,继续道:“不仅如此,还与细作有所往来,企图向外传递西延的情报,如此重罪,当即刻关押刑牢。”
他瞥向青言,意有所指。
虞饶顺着赵梧的视线看过去,迎上青言的目光,见她悄声对她摇头。
她顿时了然,抬眼,看着始终旁观在侧的宁晚,终于开口:“殿下是说,我的兄长想杀我,我的侍女是细作。”
“兄长。”宁晚重复她的话,不屑轻笑。
他转头看她,意有所指,“长仪公主,白送到眼前的机会不多,握紧些才不会溜走。”
虞饶醍醐灌顶。
这的确是一个机会。
一个她自此甩掉青言监视的机会,一个可以轻而易举送虞泽到苍鸾卫的刑牢,送他去死的机会。
屋内安静,被押在地的三人口中都咬了刀刃,赵梧立在一旁,静候命令。
染着草木气息的风贯入,虞饶瞥一眼跪伏在旁的虞泽,心下不住思量。
宁晚知道她的过往。
他知道她恨虞泽,恨虞泽在南楚时仗着出身,对她多番欺凌,后又诬陷她,捏造罪证扣在她头顶,将她送去南巷受难五载。
所以,他想借她的手,坐实虞泽与书童二人串通敌国,共同谋划,想要破坏联姻的罪责,将他们几人一同带到苍鸾卫的刑牢去。
苍鸾卫的名号是西延人尽皆知的残忍可怖,苍鸾卫的刑牢更是游离在西延律法之外,堪比地府的存在,但凡被关押进去,便是半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虞泽的罪名一旦坐实,即使死在里面,南楚也没办法置喙什么。
一个身在他国六年的质子,别无他用,又拿不出些誓死的忠诚,便只能沦为一个随时丢弃的筹码。
宁晚布下这场局,利用她,又将这个机会送到她眼前,叫她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虞饶冷静下来。
“殿下,治罪是要讲证据的,况且我兄长是南楚的人,如何能轻易发落?”虞饶上前一步,注视着他,“说他意图杀我,破坏联姻,说我的侍女是细作,殿下有证据么?”
她不会遂他的愿。
宁晚不可置信地笑了声:“公主,你想问我要证据?”
虞饶颔首,不卑不亢:“是,西延律法严明,殿下想关押我兄长和我的侍女,该按照律法行事,而非滥用私刑。”
宁晚望着她,眼底是一片冰冷的锐意。
“长仪公主还未与我皇兄成亲,就想管教我,未免不自量力。”他冷笑,又道,“还是说,你与他们是一伙的,西延未来的太子妃?”
虞饶神色微滞。
他都听见了。
她今日,不,她自来到雍都,全然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一言一行无不被他知晓。
想到这里,虞饶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什么成亲,什么西延未来的太子妃,她本意只是想说给虞泽以作威慑,叫他不得痛快罢了。
覆水难收,话已落到了宁晚耳朵里,如今解释也为时已晚,实在显得刻意。
况且,虞饶也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向他解释什么。
她所言皆是实情。
见她不语,宁晚不紧不慢地踱步向前。
一步,又一步,他离她很近,足尖相抵,腰佩撞在她的衣摆,只消垂首便能触到她的额发。
但他扬着下颌,睫羽漫不经心一动,好似连垂眼都是施舍:“长仪公主,你会后悔的。”
他称呼着不属于她的封号,嗓音寒若霜雪。
沉冷的熏香气息裹挟在周身,虞饶掐紧了袖口,也不看他,轻轻道:“我不是替你杀人的刀。”
一声冷笑落在发顶。
“我的刀不是人人都配做,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不等虞饶反应过来,他一把攥住她的腕。
玉质的指环硌在手背,手腕被捏得生疼,虞饶一个趔趄,被他扯到茶案前。
宁晚将她的腕子捏在手里,扫一眼案上未干的茶水,拿起她未曾动过的茶盏,重新添了一满盏的茶水。
茶水已温热,他将杯盏塞到虞饶的手中,下颌微抬,指一指虞泽:“叫他喝下去,今日的一切我都不再追究。”
虞饶看着盏中漂浮的一片叶,抬眼,看向虞泽。
茶盏有问题。
虞泽当真要害她?可他有什么理由害她?
虞饶又侧首,看向眼神闪躲的书童,转念了然。
她撑身站起,面无表情地走向虞泽:“兄长,请。”
茶盏喂到虞泽的唇畔,书童终于忍不住高声制止:“公子,不可!”
虞饶撤开手腕。
虞泽恍然,难以置信地看向书童。
刀刃尚在,将书童的口齿划破,他字字带血:“奴认罪,都是奴!”
“当街刺杀,在茶盏下毒,通敌报信……一切都是我所为,我家公子从不知情。”
“奴罪该万死,请九殿下明察,放过我家公子……”
宁晚沉默不言。
虞饶收回手,抬眼,正对上他望来的目光。
宁晚饶有兴致地问她:“眼下,长仪公主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他们?”
虞饶沉一口气,垂首,缓缓道:“这奴才想对我动手,意图破坏联姻,破坏两国之谊,死不足惜。我兄长御下不严,同样难辞其咎。至于我的侍女……她跟在我身边,一路上屡次救我,还请殿下明察,若无证据,不要冤枉了她。”
宁晚端详了她好一会儿。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望见她眉眼间流露出一抹妥协的柔色,可她垂着头,脊背绷紧,手中稳稳捧着茶盏,清亮的水光倒映出她睫羽下的坦然。
他的兴致忽而消散的一干二净。
“南楚五皇子御下不严,禁足三月。”宁晚转过身,瞥一眼满面血迹的书童,“带他去刑牢,把能挖的挖干净后,送去西街。”
赵梧应一声“是”,又问:“殿下,那这侍女……”
是否是冤枉,他们都心知肚明。
话说了半截,赵梧对上宁晚冷着神色的一瞥,忙摆摆手,命人放开了青言。
虞饶上前,弯身扶起青言。
众侍卫也纷纷放手,书童被拖了出去。
“九殿下!”
虞泽顾不得手脚未消散的痛楚,三步两步上前,几乎扑倒在地,“殿下,殿下明察,十二跟随我多年,万不敢做如此……不,他定是被人胁迫才这样做,请殿下开恩,饶他一马……”
宁晚没理会他,转身,同赵梧交代:“送长仪公主回去,封禁聆竹苑,整肃里外。”
赵梧颔首应是。
袍角掠动,脚步声远去,屋内的熏香气息渐渐散去。
虞泽却仍伏在地上,求着:“殿下!请殿下从轻发落……留他一个全尸……”
虞饶垂下眼。
她看着虞泽,见他的神色无助而悲痛,眼眶也红透,几乎比地上的血色更深。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原来曾经那个目空一切,视她若草芥,百般欺辱她的人,有朝一日也会俯首帖耳,弯下金贵的骨头。
衣摆铺散,乱作一团,他的衣袖拂过虞饶的足尖,虞饶挪动脚步,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