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托》梦残

3、二：感君千斤意（上）

　　十二对龙凤箱显示出了知县嫁女的风光，相对于焦家的十对龙凤箱多了两对，仅有的两对体现了官永远高于商的优越感，亦予人一种为官清廉的“错觉”。浩浩荡荡，簇拥着花轿，随着不可胜计的嫁妆，向着东面的焦府而去。¬外界是热闹与喧哗，花轿里头，则是另一番景象！红头巾盖下的新娘的脸此刻是“梨花带雨”，道不尽的伤心与哀痛，止不了的泪水长流。手上的玉佩反复摩挲，记忆里，是当日表哥赠玉佩的情景。当时恰是看过一首诗，正是心中悸动，便于接玉佩那当口笑道：“感君千斤意，惭无倾城色！”下一刻已是被表哥拥入怀里，满满柔情与幸福。沉入记忆中的新娘，泪水依旧不断，嘴角却扯起一抹柔笑。那情形，令人心碎！
　　“执子之手，与子谐老！等我！等我回来！我一定八抬大轿把你抬进柳府！” 道不尽“柔情似水”，诉不完诺言情深，溢不满幸福心悸！本以为此生便如此－于此时代，得心系之人，更与之白头谐老，这份幸福，荡尽一切悲凉，谢不绝天之眷恋！ 可谁料，短短三月，天翻地覆！不尽柔情，满满幸福，如烟散去，惟余这苦涩心酸回首曾经欢乐！幸福散尽，抵不了从此难见之痛！今后再见，怕真的是“佳期如梦”了！
　　痛入骨髓，再忍不住，哭声起！惊得轿边丫鬟忙道：“小姐……” 幸得轿外锣鼓喧嚣，掩去哭声，只得轿两旁的丫鬟及媒婆之耳。丫鬟是清楚主人伤心为何，因此不知所措，媒婆不明所以，因而道：
　　“小姐不要伤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孩儿家长大了终是得嫁出去的，娘家再好，不过也只是避风之所，夫家才是归宿！小姐舍不得离家，舍不得离开知县老爷和夫人是必然，但请小姐放心，三日后便可回门，以后想老爷夫人了，可随时派人请老爷夫人派人来接您回去！如今还愿小姐不要过于伤心才是。”¬
　　哭声一起，便已自惊醒。如今是听得媒婆言，虽涉及不到心处，那“舍不得离开知县老爷和夫人是必然”亦是令新娘触动另一心事。记忆随即回旋六年前的那双手。¬
　　惶恐的小女孩看着围在四周的身穿电视古装剧里人物穿的衣服，指着她用着听不懂的话议论纷纷。
　　小女孩无助的抱头，蹲在地上。眼里，满满的是畏惧与恐慌！便是在此时，一双白皙秀气的手伸在眼前。惧更甚，抬头，一张美丽的脸，带着慈祥的微笑，减弱了心中的恐惧感。迟疑中，伸出了手。小手缠上大手那刻，大手轻轻的握紧。这双手，从此把她带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有父母的爱，还有表哥，淳淳的教导！
　　或者，也是这双手，把她再次推进陌生的世界，生生割断了她的爱--他与表哥的爱情！只可惜，这份爱抵不过那双手的爱！¬才能在一句话里，毁了心中所爱，踏上未知的婚姻之路。
　　同是感君千斤意呵，这千斤，却是差了，那麽多！
　　思绪飘飞，依稀记得当日手捧陶渊明之词，对那隐淡心性甚是钦佩，不想父亲闲步而来，却是说了令她今生刻骨铭心之情。 “陶潜孤傲之人，心性超脱，不入俗韵，为不折腰，将个江州祭酒给辞退了。此等洒脱之人，古今不过寥寥几人罢了！咳！为父自小观书不尽，官场也混迹多年，虽也自认能稍看透着这人情冷暖，却是看不透这功名利禄啊！”
　　“爹，您这是……”
　　“也是，如何看得透呢？官场黑暗，人情炎凉，又能奈何？一家老小，生计所迫，若不为这劳什子的官用尽心思，耍遍手段，是保不得全家安宁，又如何能给家人生活的安逸！为父或者俗人罢了，纵愿高雅，却不能卸掉这一家之主之职啊！”
　　那是第一次父亲在她面前敞开心怀，透露着他的无奈与伤感，让她从此对这位养父转变心绪。那时的爹说：“每次爹为升官为保官位，不得不牺牲你们放弃些心爱之物，心中着实抱歉，却是无可奈何！若不向上爬，总得是让人踩在脚下的，这人世便是如此，几人能真正脱俗？
　　或许她当初只是欣赏陶潜的“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志节罢了，却不曾想，钩起父亲的伤感，也是因这听父一席话，方才悟出父亲背上的压力！当日只觉父亲一时感伤，却令从此的自己转了眼光，看待事物更多了接近生活。如今再想，或是父亲当时不仅仅是感伤而已，也是要让自己这位半路上多出来的女儿明白，有些东西，不得不放弃，这是官场儿女的无奈。有得必有失，天经地义，只可惜，到了今日放弃所爱，上了这花轿，忽的才明白！
　　或者母亲的情让她拒绝不了，却是父亲的无奈逼得她上了花轿。或者从那时起，在心中便已种下“牺牲小我以换得家族利益的大我”吧，才会在母亲的恳求里那么轻易妥协！
　　该说父亲的老谋深算，还是他身上的使命呢？可是他的无奈与伤心又有谁明了？他又如何愿出此下策！
　　焦家生意能做得如此声色，背后是少不得靠山的，得罪了焦府便是得罪了后面的靠山，这于父亲实在是大大的不利！纵是没有靠山，知县的名誉也会守损，何况父亲正当升官呢！父亲能给的是物质上的满足和高普通人一等的优越感，却不能给于精神上所有的满足——温少爷纵不是她所爱，却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并且是个生意场上的高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嫁于此等人物，在这个时代里，又有几人能得！
　　父亲的情，是在家庭的压力下的无奈。六年了，不是看不出他心中苦楚，不是不明白他亦性好丘山！
　　感君千斤意，父亲这份，何止千斤重呢？！
　　花轿停下了，心中，已是沉甸甸了！
　　表哥的情，母亲的爱，父亲的无奈，这一份份千斤重意，她如何承受得起！
　　选择了愧对表哥，亦是断了自己的爱情！是选择了父母亲的情！
　　入洞房前，她的脑中掠过了留在洞房外对表哥的愧意：感君千斤意，抱愧嫁人妇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