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海》歌别

44、不怕了

　　为了不让俞思宁担心，我硬是吃药捂汗逼自己一有力气就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终于赶在出发当天好了大半。喉咙还有点涩，好在头不晕，鼻子也通了气。

　　俞媛和我一起去高铁站。她心情收拾得差不多了，说要去找邻市的朋友散心，和我买到了同一趟班次，比我早一小时下车。

　　检票上车后，俞媛靠窗坐着，看了一会儿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色，我问她有没有好一些，她朝我笑了，沉吟一会，对我说：

　　“我想明白了，现在分手对谁都好。爱过闹过，留点遗憾，以后想起来还能掉两滴眼泪，下次谈恋爱……大概能更知道怎么珍惜，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吃一堑长一智，对吧。”

　　我点点头，不多聊这个。那天晚上俞思宁在电话里解释的那些话，我挑重点三言两语地告诉俞媛。她听完咂咂嘴，有点不自在地笑了：“哎呀我多心了。刚分手有点草木皆兵，胡思乱想了，哈哈。”

　　高铁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田野逐渐被更密集的楼宇取代。俞媛先到站，背着旅行包跟我挥手道别。

　　身旁空了一个位置，其余人闲聊的刷视频的都有，我倒感觉安静了不少。我看了看时间，给俞思宁发了条消息：“我一个小时左右就到。”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坐高铁。要不是提前搜了攻略，加上俞媛陪了半程，真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岔子。

　　快到站时，窗外已经是林立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并没有感到所谓的窘迫或怯生，更多的是新奇和隐隐的期待。车缓缓停稳，我跟着人流走下站台，立刻被淹没在庞大车站的喧嚷里。

　　国庆期间的人流不是开玩笑的，广播声脚步声、行李箱轮子滚过的声音混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匆忙的热气。我顺着指示牌往前走，绕了半天才找到出站的方向，车站大得让人头晕，只好一路和俞思宁保持通话，

　　听着她的指引，终于在一个转角，隔着十几米涌动的人潮，我一眼看到了她。

　　我风尘仆仆，背上背着包，手里拖着个不大的行李箱，额头上因为一路疾走和车站的闷热沁出了一层薄汗，几缕头发黏在颊边。

　　而俞思宁就站在不远处一根立柱旁，穿着米色的针织开衫和修身的长裤，站姿挺拔又放松。她微微踮着脚朝这边张望，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在混乱喧嚣的背景里，唯她干净得体。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心里那根一直微微绷着的弦松开了。我小跑着朝她奔去，可离得近了，脚步又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许久不见，忽然面对面的这一刻，竟让我生出一丝近乡情怯般的不适应。俞思宁已经快步迎上来，很自然地伸手要接我的行李箱，我摇摇头拒绝了，她就去拎我肩上的小包。

　　俞思宁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挽着我，带着我转了个方向：“这边，我们去坐地铁。”

　　地铁拥挤，我们挨着站。她的出租屋离地铁站不远，步行十来分钟。屋子是一室一厅，带一个阳台和独立卫浴，面积不算小，采光很好。我们进门时，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落在一张铺着格子桌布的小餐桌上。

　　俞思宁帮我把行李放到墙边，第一时间帮着我把衣服挂机进衣柜。我这才注意到，毛巾、牙刷、拖鞋都已经备好了双人份，书桌腾了一大半的位置，放了两把椅子，她细心到连衣柜都预先挪出了一半空间。

　　“饿不饿？”她问我。

　　“还好。”我放下包，环顾了一下虽然不大但整洁明亮的小屋，“要不……我给你做饭？”

　　俞思宁顿了下，有些局促：“我这儿不能用明火…只有一个小电锅。”她指了指柜子上那个白色的、带蒸格的小锅。

　　“点个外卖吧，你刚来，先休息。”她说。

　　俞思宁提议吃披萨，我刚想点开软件找家附近的披萨店。她已经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熟练地跟商家报餐品。

　　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制服的小哥直接把餐送到了门口。我没想到她点了那么多，满满一大盒，还配了小吃和饮料，看架势就不便宜。

　　我一个人在家天天糊弄自己，咋一到这里吃的这么丰盛，果不其然吃撑了，吃完还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却见俞思宁端来一杯冲好的感冒药，放在我面前。

　　我眨眨眼看她，很是震惊。

　　这一路上我连个喷嚏都没打，她怎么看出来的？

　　可俞思宁就是知道。她轻声说：“烫，过一会儿再喝。”

　　说完便转身去卧室铺床了。

　　我和她都有午睡的习惯。上个月在家时，中午学完习，我简单炒两个菜，吃完饭，我们就靠在沙发上眯一会儿，有时干脆躺床上睡。俞思宁总是准时醒，而我常常一睡就昏沉，每次都是她轻轻把我叫醒。

　　喝完药，漱了口，我又简单擦了把脸。走进卧室时，俞思宁已经拉上了那层厚厚的遮光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格外适合入睡。她的床很大，不是宿舍那种窄小的单人床，铺着浅灰色的素净床单。我很多年没在别人家睡过觉了，但从进门到现在，竟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或隔阂。

　　也许是吃饱了，也许是药效上来了，没过多久，困意就排山倒海地涌来。我忍不住连连打哈欠，被俞思宁哄着躺下。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床的另一侧微微一沉，她也上来了。我下意识地朝她那边靠了靠，挪到一半又忽然想起自己感冒还没全好，怕传染给她，于是只是摸索着，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温软，掌心干燥。我握着那一点真实的暖意，意识很快就沉入了安稳的黑暗。

　　再醒来时，房间里更暗了。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醒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鼻子喉咙脑袋，一点难受的劲儿都没了。

　　我懒洋洋地埋在枕头里，嗅到上面淡淡的、属于俞思宁的发香，好一会儿才慢吞吞伸手去床头柜摸手机。

　　屏幕亮起——晚上九点零七分。

　　我：“……”

　　我惊得“啊”了一声，猛地坐起来。这动静把旁边的俞思宁也弄醒了，她撑起身子，摸索着开了床头灯：“怎么了？”

　　我把手机屏幕凑到她眼前。俞思宁眯着眼看清时间，也轻轻“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我们原本计划下午去附近的步行街逛逛，这下可好，收拾收拾再坐地铁过去，估计所有店门都打烊了。我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下床，俞思宁也起身去拉开窗帘，又给我倒了杯温水。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决定改变战术，就在楼下那条热闹的小吃街随便走走。

　　这条街不长，但灯火通明，烟火气十足。空气里飘荡着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卖的东西种类其实有些雷同，铁板鱿鱼、臭豆腐、轰炸大排档、脆皮烤肠……几乎每条小吃街都能见到这些招牌。

　　但物价确实比临山便宜些，我看着什么都想尝尝，不知不觉，一碗臭豆腐、十几根串串、卷饼外加一小块奶油蛋糕，全都进了肚子。俞思宁也陪着我，斯斯文文地吃了几串蔬菜和一块烤年糕。

　　走到小吃街尽头，拐角处有家灯火通明的蔬果超市，门口堆着成箱的饮料，对学生来说可能没什么逛头。我却忽然想到什么，拉着俞思宁走了进去。

　　我买了几颗鸡蛋、一盒冷鲜的鸡腿肉，又选了一袋看起来还不错的瘦肉末，晚上买不到特别新鲜的，只能仔细挑拣，选了这几样。

　　想起俞思宁那个小锅煮米饭不太方便，我又拿了两包乌冬面，两个红润的番茄，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最后去调料区拿了小瓶的盐、生抽和一小罐蚝油。

　　俞思宁起初有些疑惑，看着我认真挑拣食材的样子，渐渐明白了我的意图，眼神里带上了惊奇，看着我煞有介事地采购。

　　毕竟自己一个人做了这么多年饭，就算只有一个小电锅，张罗一顿像样的简餐还是没问题的。刚才在小吃街，基本是我在胡吃海塞，俞思宁根本没吃多少，又走了这么长的路，肯定饿了。

　　回到家，我把食材台上摊开。那个白色的小电锅功率有限，但功能还算齐全，带蒸格，也可以直接煮炒。

　　先烧上一锅水，等水开的间隙，把鸡腿肉去骨切成小块，用一点生抽和淀粉腌上。番茄用开水烫过去皮，切成小丁。乌冬面煮到八分熟，捞出来过一遍凉水，放在一边。然后刷干净锅，倒了一点油，把腌好的鸡腿肉放进去，慢慢煎。

　　油脂滋啦作响，香气冒出来时，撒上一点盐和黑胡椒碎，盛出来。就着锅里剩下的油，我把番茄丁倒进去，加一点点盐，用锅铲慢慢按压、翻炒，直到番茄变成浓稠的酱汁。这时把煎好的鸡肉倒回去，和番茄酱汁一起咕嘟一小会儿，第一道菜完成。我再用蒸格做了个肉沫蒸蛋，顺带把黄瓜片用盐、醋和一点点糖拌了个凉菜。

　　俞思宁除了煮面几乎不会别的，整个过程就陪在我身边，看得极为专注。她毫不掩饰的、带着惊奇和欣赏的目光，反倒叫我动作扭捏起来。

　　我把过了凉水的乌冬面重新放入干净的锅里，倒入一些番茄鸡丁的酱汁拌了拌，这下三道菜加上两碗面，大功告成。

　　我和俞思宁围坐着，吃着这顿用一个小电锅折腾出来的、热气腾腾的晚餐。

　　我本来已经半饱，忙活半个多小时却饿了，重新有了胃口。吃的间隙，我偶尔抬头看俞思宁。看着对面那个人低头认真地喝着汤，心里被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填满。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和临山不一样。离开自己熟悉的一切，踏入一个全然未知的环境。放在从前，我无法想象。

　　好像只要有喜欢的人在这里，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