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海》歌别

34、满足了

　　我家有两间卧室，我住侧卧，父母的主卧多年闲置，已经不太适合住人。俞思宁来了之后，我琢磨着要不要把我的床让给她，自己睡沙发。可如果她愿意跟我一起睡？先开口问会不会显得冒失？

　　现在这情况，睡一起合适吗？我睡相不太好，万一半夜不小心给她一拳怎么办？

　　假装不经意地看向俞思宁，她已经洗漱好，换上睡裙，抱着沙发枕安静地窝在我身边看电视。我平时晚上从不看鬼片，但今天俞思宁在，家里难得有了第二个人，我胆子也大了起来，特意选了部高分惊悚片，还关了大灯。她一点不怕，看的专注。

　　电影过半，是那种心理恐怖风格。我纠结着等会要怎么开口，压根没看前置剧情，此刻完全不知道女主在一惊一乍什么，听着人慢吞吞念台词，没一会困意上涌。

　　恍惚间，听见俞思宁调低了电视音量，轻声问要不我们不看了？我不想扫她的兴，强打精神说陪她看完。

　　结果还是不争气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电影声音暂停，俞思宁扶起我进了卧室。我一沾枕头就躺了下来，隐约感觉她回去关了电视，又轻手轻脚来到我身边，在床边坐下。

　　我有点纳闷她在做什么，想问她怎么了，却终究没抵过睡意，在黑暗里眨了眨眼，沉沉睡去。只听见俞思宁在暗处轻轻、短短地叹了口气。

　　一夜好眠。

　　早上，我揉着眼睛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俞思宁安静的睡颜，吓了一跳。她侧卧着靠在床边，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还好是夏天，不盖被子也不冷。昨晚我事先在躺椅上备了一套被褥和枕头，但她没用，就这样简陋地睡了一夜。

　　我从床尾悄悄下床，小心翼翼把被子覆在她身上。她睡得很沉，没有反应。我溜出去洗漱时才八点半，太阳还不算烈。想起冰箱里没什么吃的了，给俞思宁留了张字条，出门去超市。

　　走在晨光里，脑子里列出一堆食材清单。俞思宁爱吃什么我大概摸清了，想着家里多了一个人的奇妙感觉，脚步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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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十几天，我们相处愉快。我默默把枕头和被子铺在我的床上，俞思宁也自然地睡在我身边——单纯睡觉。她带了个平板来，白天我们坐在茶店，我学习时，她就在旁边看电子书，内容涉猎很广，教育心理、国内外文学，她边看边做笔记。

　　我研究了不少新菜式，每日更新菜单，算是枯燥学习中的一点调剂。俞思宁特别配合，做多少吃多少。有天晚上吃完，她跟我说话时突然打了个嗝，脸一下子红了。我没忍住笑出来，她也捂住了嘴，推我一下。

　　除这些以外还有一大变化，我开始莫名其妙的刷到一堆恋爱方面的视频：教你辨别渣男渣女，情侣博主日常vlog，恋爱前后区别，同居应该注意什么……一股脑出现在我面前。我一面撇嘴一面把它们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我和俞思宁真是奇葩，相处顺得有些奇怪，几乎没什么生活摩擦和争吵。心里有点窃喜，又担心是不是俞思宁太拘谨，或者以后会出问题。

　　偶尔刷到同性向的博主，我也不像以前那样做个旁观者，打起精神努力学习，看到她们不可避免的讲到晚上，我就开始胡思乱想。

　　不过胡思乱想终究只是空想，眼下还有个现实重任无情地摆在面前：学习。

　　去年我醒来后，得知乌蔷跑了，离开临山镇不知去向，伯父伯母送我到医院，垫了医药费，出于不知道什么心理微信给我转了几百，从头到尾不见他们踪影。

　　我并非心里坚强的那一挂，俞媛闷闷的哭声，老师无奈的长叹还有护士同情的安慰搅得我想再度昏迷。

　　不是没想到过复读，可那三年实在太苦，如果不算俞媛我没有任何社交，学校是高压的蒸炉，我喘不过来气，学到十一点半放学回家，呆在死气沉沉的屋子，拖着步子去洗漱，紧绷的精神永远不能放松。

　　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极度缺乏调节能力，控制不了情绪，没什么安全感，半夜惊醒就睡不着，一件小事我都能在意许久。复读一年要顶着多少压力，又要花多少钱？

　　最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出了问题。

　　再去看书、看题，眼睛盯在纸上，脑子却一片空白，分析不了词句，一段话读了又读，半天才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也许当时真把脑袋摔坏了。

　　一年过去，旧伤早已痊愈，不知道有没有恢复。前些日子借着一股子兴奋劲补了些较为浅显的内容，进展喜人，现在深入下去却愈发困难。俞思宁也看出我的力不从心，放下平板陪着我学。会教人的不一定成绩优秀，成绩好的又不一定会教人，俞思宁很强，她两者兼备。

　　我做题，她就在整理前几张卷子的错题，认认真真记录梳理，待我写完手上的，一张写满工整字迹的草稿纸就会被推过来，伴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讲解声。

　　我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去看她时不时扑闪的睫毛，宁静而专注的双眸，说话时张合的双唇，泛着健康的粉。心思一下子飘了。

　　这可不是因为脑子的原因。

　　虽说是成年人，她仍是未出社会的大学生，我也算不上成熟，尽管并不缺乏理论知识，可谁不是网上冲浪懂得多，现实谨慎退却的不行。

　　除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和几次心照不宣的相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我已经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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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并没有。

　　夜深了，她靠着我，我和俞思宁分享着一盘洗好的水晶葡萄，晶莹剔透的果实在暖光下漾着水光。

　　总算没看鬼吼鬼叫的恐怖片，放了部爱情片，西方的，这种大家都懂。男女主角吵架，先后在雨夜夺门而出，又在街边咖啡馆不期而遇，雨水顺着玻璃窗滑落。二人隔空对视、道歉、和好，重新相对而坐，手指在桌面上慢慢靠近。从咖啡馆一路牵到小屋，再到暖意融融的卧房。

　　适时播放起的抒情音乐替代了渐低的雨声，如此俗套，如此合我心意。

　　俞思宁对爱情片的兴趣不大，她俯身去拿葡萄，没留意，发丝轻轻擦过我的脖颈。

　　我下意识抖了一下，被她察觉，意识到是自己的头发在作怪，她轻笑着用手去理，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问我痒不痒。

　　带着笑意的双瞳看着我。昏暗的光晕里，我放任自己沉入她的目光。没有作声。

　　电影需要设计冲突，让情侣们大吵特吵，再去一个浪漫到不行的场景里和好，现实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要一缕发香和微微的痒。

　　她因我的沉默而略显困惑，那双明亮的眼睛回望我。随即，明白了。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葡萄的清甜。俞思宁离我越来越近，我离俞思宁越来越近。

　　于是毫无预兆、于是顺理成章，一切就这么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