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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挑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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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蔽月,凤凰台亮如白昼人山人海,长明灯高耸入云,烧的噼里啪啦。
“谁给你的胆子私闯半面庄禁地?”高座上的女人已经上了年纪,却仍旧高贵美丽,她扫了眼阶下衣襟粘血一脸平静的少年。
景尘谙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先看了看边上抱着手一脸不耐烦的泽音,再看看被五花大绑的自己,半晌开口:“林庄主,这可就不公平了,凭什么只绑我啊?”
景尘谙清楚林如旧这个毒妇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性子,别说半面庄了,就是整个仙门,也是万万不敢明目张胆去和裴临央作对,如今动不了泽音,就只好挑他这颗“软柿子”作威作福了。
“谢桥!”宜申少见地冷着脸,寒声道。
“长老,这绳子磨的我手疼。”景尘谙惨兮兮。
“你给我闭嘴!”宜申睁大了眼,气地差点背过去。
周围一阵喧哗,议论声焚起,台上的弟子你一句我一句指指点点不敢置信。
“不知礼数的东西!”林如旧猛拍了一把桌子站起身。
众人这一下子慌忙噤了声,凤凰台静如死水。千百双眼睛都盯在了正中央的少年身上。
“为何私闯禁地?还不赶快如实招来?”沈月迢冷冰冰地开口。
方才在山上的时候景尘谙没注意看,此时他才发现沈月迢腕上仍戴着一串晶莹的白信子,惊讶之余又有点好笑,没想到七百年了,还是没人能搞定这九洲第一女上仙。
“沈小姐,冤枉啊,在下真的是被这位公子给抓去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景尘谙提高了声量。
“林庄主,谢桥是老夫带过来的人,他是何等体质我早就告知于你,又常年有恙在身,半面庄禁地守卫森严,他如何能进的去?想必他所言定非虚话。”宜申信誓旦旦。
“宜申长老为何如此肯定?仅凭这个小子一面之词吗?”林如旧开口。
“这……林庄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谢桥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动的了的。”宜申站起身。
林如旧嗤了声,远远看下来。景尘谙面无表情,无辜地耸耸肩。
一旁的泽音脸色苍白,突然开口:“虽然不知道你们那所谓的禁地究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劝你一句,最好不要重蹈覆辙。”
林如旧闻言脸色一变,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随后勾了勾唇角,道:“半面庄禁地乃整个苍南洲的重要结界,非紫丹末期沈氏嫡子不得入内,迢儿如今修为不足,关于里面是何等玄机亦无人知晓,不知泽音护法,言下何意?”
“我的意思你最清楚不过了,你以为小爷来你这破地儿干嘛?”泽音寒声。
林如旧面色不变,接着她之前的话头答非所问:“不过,当年确是有个孽畜闯过一回禁地,泽音护法若是实在好奇,本庄主倒可以送你去问问他。”
此言一出万众哗然,所有人毫无例外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宜申的脸色都变了变,冷声开口:“林庄主,够了。”
林如旧冷笑一声:“呵。确实,那丧心病狂的败类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晦气,所以泽音护法,我也奉劝你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处乃苍南,半面庄。”
在听到“败类”二字时,景尘谙波澜不惊地掀了掀眼皮。林如旧一袭长裙胜雪,鬓发间步摇熠熠生辉,居高临下,挑衅似地望过来。
“林如旧,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泽音不躲不闪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嘶哑。
“哈哈哈哈哈,咦,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呢!”奚容摇着拂尘,笑嘻嘻地上了台阶。
“哎呦!这不是泽音护法吗?好多年未曾听闻过冥王消息了,他如今身体可安好呀?”
泽音眼也不眨,冷冷道:“滚。”
奚容也不恼,慢悠悠地走到林如旧跟前,神叨叨地开口:“林庄主,还是不要难为泽音护法了,要是哪天冥王现世了,那可就遭殃喽!”然后他又看了眼泽音,哈哈大笑:
“几百年了,哪天呢?嗯?哈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底下见风使舵不怀好意的其他仙门也开始跟着起哄,七嘴八舌顿时议论声纷纷。
不对,景尘谙微微蹙眉,上辈子裴临央一手立天枢,幽冥同仙门首次联合共伐久境天,直至他死,裴临央仍然稳坐长云殿殿主之位,九州八荒无一不为驱策。
按理说,这些老家伙是绝对不会如此口不择言上赶着嘴贱找死的。难不成……在他死后的这些年仙门同幽冥发生了什么矛盾以至相见相厌老死不相往来,本来在仙门看来冥修乃邪门外道不符纲常,联盟一事也是迫不得已,这么一想,奚容敢如此放肆倒也能说通。
又或者裴临央奄奄一息病入膏肓,久居不出身疾体残造不成丝毫威胁,所以才让这个老王八对泽音如此肆无忌惮蹬鼻子上脸。
虽然不知是哪一种猜测,但能肯定的是裴临央早就卸了长云殿殿主之位。
那他妈他还去什么天枢啊?景尘谙想到他灌进那些暗影脑子里的通灵咒,真是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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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声凄厉的嚎叫被生生掐断,前一秒哈哈大笑的弟子被生生削去了头颅,鲜血哗地一下喷涌而出,猝然间满地血红!
奚容的笑容猛地凝固,一把扔开弟子鲜血淋漓的尸体,惊呼声四起,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拔剑!
泽音指尖勾着刀,他身上的上已经好了大半,此刻目光凉凉盯着奚容,声色如霜:“你他妈找死。”
下一刻雪刃破空而去几乎隐形却是直指奚容咽喉,老王八面色一惊,一边嚷嚷一边往后退了半步,然而身前防御的一列弟子几乎是刹那间身首分离,头颅鲜血四处飞溅,大片浊血喷上玉台,血腥到不忍直视。
“你!”奚容瞳孔骤缩,满是肥肉的脸气地一片通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红衣高马尾的少年缓缓擦去唇边血,右耳银钻光泽泛亮,他突然冷笑了下,尖尖的虎牙露出来,天真烂漫。
“泽音!”林如旧看着满地狼藉气到发抖,声音尖利:“来人啊!把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给我拿下!”
瞬息之间大批蓝袍弟子飞身而上,千百支长剑纷纷脱鞘而出,围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阵,紫电青霜灵气滚滚,犹如欺天瀑布直直朝着泽音劈下来!
景尘谙袖口的血蝶悄无声息地窜出来,下一刻碍事的绳索瞬间七零八落。泽音说的没错,林如旧这个毒妇果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狗改不了吃屎。
强烈的剑气逼的一众仙门弟子纷纷后退,泽音一把短刀生生割裂严丝合缝的剑阵,少年脚底拖拉出长长的血痕后退丈余,随后原本密不透风结阵而立的弟子哗啦一下狠狠摔落在地,残肢断骸一片血花四溅,他冷着脸立在中央,像浴血的修罗。
这下子整座凤凰台瞬间炸了锅,此次拜师大典来的多是年轻的小辈,很少有人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个怎样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只是亲眼目睹同僚道友活生生被分尸惨死,惊恐愤怒难以置信,随即血气上涌纷纷拔剑!
林如旧脚底滚过来一只门中弟子的头颅,鲜血上裙,她浑身都在颤抖,疯了般嘶声力竭:“给我杀了他!”
宜申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目光急切地在一片混乱之中找景尘谙的影子,随同的暗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一点信都收不到,天知道他现在有多后悔来半面庄。
刀光剑影惨叫连连,泽音有伤在身此刻渐渐体力不支,挥刀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沈月迢看准时机袖中的白绫一如毒蛇破空而来,泽音猛然下腰又忽地折起,下一刻刀背却被挑起,再看时身前已经莫名多了个人。
景尘谙仰着脖颈,靠近泽音的耳朵,开口:“要挟我。”
泽音眼里闪过一瞬的惊讶随即暗如深海,音若寒冰,是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量:“景尘谙,你想都别想!”
景尘谙轻轻笑了下,狠狠抓住泽音意图抽出的短刀,呵气如兰:“小鬼,你怎么那么聪明呢!不过,你还没本事拦我。”
裴临央如今既不在长云殿,那必然是回了幽冥,幽冥地处下重天,十万鬼城处处险阻,稍有不慎便是葬身忘川万劫不复。而他上辈子孤身屠了幽冥十六郡,魂灵早就发烂发臭成了鬼域禁忌,被死死排斥在外终生不得踏入幽冥半步,如今,也就只好麻烦一下泽音了。
“放开他!住手!都给我住手!”宜申看着景尘谙脖颈上横着的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
“林如旧……你…你最好赶紧放泽音那小家伙回去,否则谢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庄主,就别想当了!”老头子气的胡须发颤。
众人也不知堂堂天枢华光院院长为何如此偏袒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一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边泽音还在使劲挣脱景尘谙的操控,在旁人看起来却是铁了心一样的鱼死网破。
“小鬼,我这何尝不是在救你,你现在可还有伤在身,此次拜师大典乃仙门盛会,前来的修士成千上万,若是那毒妇铁了心要你命,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安然无恙地脱身?所以,配合配合。”景尘谙耐着性子道。
泽音呼吸粗重,他听见了腕骨咯咯作响的声音,手上的刀却仍旧纹丝不动地卡在景尘谙喉头。
景尘谙说的对,凡是他想做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人可以阻拦。
林如旧对宜申的话置之不理,满地鲜血映的她眼眶通红,这里面死去的不知有多少个她引以为傲的得意门生,本来都是有机会进入天枢的……可是,可是全死了!全被这个小孽障杀了!
“送情!”尖利的女声已经愤怒到极致,掌余宽的白绫瞬息从袖口破空而来,割裂呼啸的夜风,竟是使了十足的灵力,烧旺的长明烛火疯了般闪,杀气腾空取命而来!
景尘谙和泽音仍在僵持,眼见着利刃般的白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间一声嘹亮凤鸣自九天啼响,随后便是万丈金芒掠地长天猝然破晓,漫山遍野的桃花屏障被狂风肆卷铺天盖地,长明灯盏盏破碎成渣!
杀气腾腾的白绫未及跟前猝然粉碎成片!林如旧狂呕一口浊血跪扑在地,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咔咔脆响,所有弟子手上的剑皆成了灰粉,人被卷起猛摔,血迹斑斑。
粉白桃花一如寒冬大雪,洋洋洒洒不止不休,凤鸣利剑一般捅进心口,鲜血淋漓震耳欲聋,景尘谙猛地扬开泽音腕骨,转身便见雪凤红缨,流火烧尽苍穹,华丽奢靡,万珠映镜。
“主人?……”泽音喃喃自语。
“红缨雪凤!是裴临央!”寂静之中一声嘶声力竭的大吼,人群霎时爆沸!
是裴临央。
景尘谙眼角眉梢沾过仲夏桃花雨,下一刻未等他有所反应,万千花瓣卷入云海托着他凌空而上,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香气馥郁,不知今夕是何夕。
雪凤背羽欺踝,天星如在侧。
他抬眸,看见了森白鬼面之下,一双经年覆雪的冷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