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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对话,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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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的质量,恰好的密度,恰好的地日距离。
倘若地球的存在正如阴谋论所言是个被外星生命设计的实验,那我们至今未曾谋面的天外来客,大概是要销毁这场闹剧了。
地心再次质变,原本只以撕咬传播的病毒趁着核浓度上升的空隙迅速变异。在尚未实现全球覆盖的安全屋工程中,剩下的恶毒的富人操控钱权,一边专注于在难民中树立慈善悲怜的形象,另一边掩笑敛财。终于在某天撒手不管没有关键密封层的工程,逃逸了赖以生存的太阳系。在他们受到不明阻力,在宇宙的茫茫黑暗中试图重联地球捡回希望时,全球各地的异种数量暴增,地球早已沦陷。
而太阳也助威这场绞杀人类的屠宰。太阳活动强烈,高速电子流剥削激进派的身躯,仿佛遥远岁月里深夜暴雨击打芭蕉叶般迅猛。
那棵造氧的植株嘶吼起来,他修补安全屋时的切割刀不小心伤到了它的根茎。
他轻轻缩手,不知该这么向眼前这低端的□□歉。于是重新看向我:
“血肉和金属之间的排斥作用里包括失忆么?”
“也许吧。”我心虚了起来。
我没法解释为什么我失去了这些人类史上重大事件的记忆,面对那些触目惊心的事发,我就如空虚的幻影,是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那是我在为了存活下去痛苦挣扎的也问过自己千万次的问题。我花尽力气想要忽视那种不安感,却再度被这句质疑惹得心慌。
他深深地看着我。
“你究竟是谁?”他轻声喃喃。
“我是一个人类”
“你对人类的定义是什么?”
“那要看你问的是哪个角度了,生物学?社会学?……”
他温和地笑了。
“换句话说吧,为什么认为你自己是一个人类?”
我冷静地想了想,“我看待人类这个概念,是以’人类是某种生物的整体全称’这个为出发点的。而我首先是一种生物……”
“你从何判断自己是一种生物?”
我有些吃惊,对这个荒唐又怪诞的问题感到有些气愤,随即又闷笑了一声。
窗外冬雪纷飞。灰茫茫一片。
我对着满是疮痍的现状再也提不起来兴趣,随性回答:
“有求生欲。”
“嗯,所以目标是活着。”
他的机械脸上再次扯出生硬的笑容。“激进派和保守派的分歧就在于对’人类’有着不同的理解角度,由此我们对实现这个目标有了不同的方法。假若在你们眼中,激进派算不上人类,只是一堆算法……
可是活着,或者说,存在着,明明是紧紧联系我们的的共同点。
歧视,差异,都是在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的正常现象。
可是当所有社会体系崩溃时,所有成就都灰飞烟灭时,却依然固守那些不属于现状的’区别’……
人类当真已绝吗?
已绝的是对目标的清晰认知。我们只需要活着,存在着,何须介意方式方法?”
我被气笑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仍然蹲在植株旁的他。
“活着?!接受改造?把我自己全然交给一个没有感情的算法?一堆数据?这就算活着了?”
他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扭曲,低声:“在你眼中,走向数据就是走向死亡么?”
我愤然,气血上涌,涨得脑疼。不知道到底是在对他生气,还是在和自己内心那混账胆怯的不安宣泄:
“数据当然可以生动,可以有生命,可以能言善辩,可以无限接近于鲜活,但那前提是你必须是一个独立的全新的身份!而不是谁的替代,不是谁的制约!”
我再也不顾在他震惊的视线中有多么狼狈,颇为痛苦得扭着自己的双手,几乎是嘶吼着:
“我可以挣扎,可以痛苦,可以走投无路,甚至可以死亡,但是我要自己承担选择之后的一切,而不是存在着,却要销匿于失去意识之中。
假若活着的代价就是’我非我’,
那么至少那堆存在之物,不应该配我之名”
他仰着头,不知是勉强为之,还是真心所感,却实在地平和着:
“理想主义的花开得很灿烂,但不属于末世。
你所求的活着,太过幼稚 ,太过艰难。这不是我所说,而是这些异种,岩浆,核冬雪所说。
或者说,你这般的决绝,不该是因为’活着’而生的。
你真的在乎你的生命吗?你真的只是在死守你那一副身躯中的生命吗?
假若那天是你倒在山谷里?你死之前会想什么?
而你从头到尾,都在和我死磕’人类’的概念。”
他低头,抚摸那颗植株的伤口。
” 假若只是在乎自己活着,本可以规避诸多痛苦。
活着本来就很不容易了,还想要活得体面,活得热血?
你嘴上说着服从命运和不公的安排,可实际却仍然态度混乱。
这算什么?”
一片沉默。
我被最后几句话戳得生疼,同时幻听到了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安全屋,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戏剧。
自云清醒,却破绽百出,态度不清。
真失败啊。
“我到底在为什么活?”
我安静了很多,被曾经的信念囚禁已久,看似的轻松却是如此阵痛,那种挥之不去的在意,是迷茫和不甘在作祟。
像是时光倒流,我奔跑,蹒跚学步,爬行试探,蜷缩。
直到和幻视里婴孩模样的我,和幻听里的啼哭契合。
“我不是你,给不出你想要的答案。”他又开口。
“但是眼下有一个方向,是你可以奔赴的。
不知道自己的决绝到底是为何……听上去真的很可怜,但是这不是死局。为什么不赋予它更现实更崇高的意义呢?
灰色苍茫中,唯一的你,唯一还携有人类DNA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