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贺电》MECE

15、花都开好了

　　集训让孙颖莎回到了18岁备战青奥会的日子，她和王楚钦几乎每天都绑在一起，她陪他加强正手，他帮她练练接发，每天都累得直不起腰，但下了训就有很多话要讲。
　　孙颖莎一边一边手舞足蹈地跟王楚钦比比划划，“杀指导真的很帅！人又帅球又好，讲话还特温柔！”
　　“再帅他也结婚了，你没机会。”王楚钦撇了撇嘴，醋得不行。
　　“是那回事儿吗？人球也好啊！”孙颖莎根本就不以为然，继续夸她的新教练，“肖指导的徒弟诶！跟他肯定能学到好多的！你看曼昱，成绩多好。”

　　王楚钦觉得惊奇，“你不觉得肖指导很凶吗？”
　　在男队，王楚钦听方博和闫安叨叨得最多的就是肖指导又如何羞辱他们了，各种的二字经、三字经汇总一下简直可以写一本肖式口吐芬芳汇编。
　　他光听队友描述就觉得那个光头好可怕。

　　“凶点就凶点呗，你知道有师父的感觉多好吗？全运会的时候，肖指导每天都陪着曼昱训练，我都想，他要是能带带我就好了，哪怕几天也好。”
　　孙颖莎想起全运会那块银牌，心里还是发苦。

　　王楚钦抬手揉揉她的头，“人各有命，也许你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别羡慕她。”

　　两人亲亲密密地走到球馆门口，那里已经聚集起了一群粉丝举着手机等着“偶遇”自己心仪的运动员。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拉开了距离。

　　他们两家的粉丝最近的关系变得微妙，大约也是看出了什么。从前太阳屋和氢气球还会互相在自家孩子的微博评论里捞对方，一幅兄友弟恭的样子，如今不知怎的隐隐有些势同水火的架势。
　　周到也已经三番五次地提醒他们，在外一定要注意，小心舆论。

　　两个人都在自己私信里看见过恶毒的谩骂，只是谁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默默咽了下来。

　　王楚钦想起那些不利于孙颖莎的流言蜚语，二话不说抬起脚加快了步伐，丢下她三米远。
　　孙颖莎也十分默契地放慢了脚步，拿出手机装着回微信，快速穿过人群。

　　他们是彼此的软肋，他们几次三番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阻挡。

　　王楚钦觉得这始终不是个办法，当缩头乌龟不是他们东北爷们儿的风格。
　　他特意去见了一次周到。
　　“到姐，难道我们要一辈子这样吗？看到摄像机就躲，看到人就分开？我们是正式恋爱，为什么像做贼？”
　　他真的不理解。

　　“你还记得你们当初为什么被拆队吗？”
　　周到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

　　“成绩都没有，就想着要名分？”

　　“……”

　　王楚钦觉得周到说得也对。
　　粉丝吵的也左不过是那些谁拖累了谁，那如果他们谁也没拖累谁呢？

　　“明白了。”
　　他要去证明，他们谁也没有被谁拖累。

　　王楚钦训练得更为刻苦，11月初还飞了一趟斯洛文尼亚参加支线赛，搭档王艺迪拿下了拉什科和新梅斯托两站的混双冠军。
　　斯洛文尼亚小分队人均至少获得了两座奖杯。

　　“亚军的奖杯真小。”
　　王楚钦掂着自己手上的三座奖杯，一冠两亚，撇了撇嘴。

　　“得亏是个小奖杯！你看我这个，邮寄都得贵死了！”
　　王艺迪费劲地抱着自己的三个冠军大杯，几近崩溃。

　　“没事儿，你劲儿大，扛回去。”
　　王楚钦好整以暇地插兜看她，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王艺迪白了他一眼，“你再不帮忙小心我回去告状。”
　　王楚钦这才伸手帮了一把，讨好道，“姐，你得理解我，现在有家有口的我得避嫌，咱男女授受不亲啊。”
　　“授受不亲你个大头鬼！”王艺迪被他酸掉了牙，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拳，“你特么赶紧滚回去找豆包儿吧，别在我跟前犯贱。”

　　11月24日，休斯顿世乒赛正赛开始。
　　孙颖莎、王楚钦同时身兼三项，开始紧锣密鼓地备战，打完混双打女双，打完女双打单打，一天三赛，打得人想吐。

　　集训时每个运动员的训练都有侧重，王楚钦和孙颖莎的混双课占比80%，教练组明明白白地对这块金牌势在必得。
　　同往巴黎的第一站，他们只能赢，不能输。

　　1/16，莎头对阵台湾组合。

　　台湾组合针对孙颖莎发了一个反手小三角，孙颖莎狠狠磕在球台上，“咚”地一声，听得王楚钦的腿也疼了一下。
　　他下意识伸了伸手想替她挡住球台的棱角，奈何为时已晚。
　　第二局对手故技重施，孙颖莎又一次磕了腿。
　　王楚钦不爽地皱了皱眉，他给孙颖莎发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我要拉他们。”
　　孙颖莎点点头。

　　随后台湾组合被牢牢锁死在中远台，再也没机会给孙颖莎小三角位，最后1-3止步十六强。

　　1/8决赛，莎头3-1战胜西班牙组合，顺利挺进四强。
　　同日，王楚钦在男单1/8决赛上遇到了樊振东。

　　孙颖莎备战间隙抽空站在了场边观战，他每赢一球她都用力鼓掌，这是他们的暗号。
　　王楚钦局间循着掌声找到了孙颖莎所在的角落，对她笑了笑，内心觉得充满了力量。

　　最终王楚钦还是2-3遗憾败北，止步男单八强。

　　孙颖莎第一时间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肩表示安慰，来不及多说一句就被陈玘催促着准备她的下一场女单对决。
　　她强迫自己暂时放下那些担心，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下一场比赛，而王楚钦也必须迅速放下刚才的失利，迅速调整状态，因为一小时后，他又要和刚才战胜了自己的樊振东一起搭档男双，进行下一个半区的争夺。

　　他们都已经很习惯于在这样激烈而残酷的节奏里见缝插针地相爱。
　　递一递水，捡一捡球，提醒她赶紧把衣服穿上，她弯腰的时候就站在她身后当个人肉挡板防止走光……
　　这是他们对彼此无声的关照，融入生活的点点滴滴，也是他们为数不多能为对方做的事情。

　　陈玘站在一旁默默盯紧赛场，对两个小孩互相关切的行为视而不见，听之不闻。

　　11月29日是孙颖莎的人生中明暗交替得最频繁的一天，混双半决赛，决赛都安排在同一天，同时还要角逐女单和女双的半决赛。
　　如何平衡好比赛和比赛？无非是每一场都全力以赴。
　　教练组要保混双，她不能输。女单和女双关乎她自己，也要拼。

　　混双半决赛的对手是东京奥运会的季军组合，来自台北的林昀儒/郑怡静。
　　这是一组强敌，他们大赛经验丰富，配合默契，比他们配得久、配得好。
　　最终能不能挺进决赛，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成分。

　　赛前，刘国梁亲自找两个孩子聊了聊。
　　他没有再把那些压力放在明面上，转而关心起了他们的生活，“最近，比赛压力比较大哈？”
　　“确实，大家都兼了多项，要随时适应新的身份会造成一定的困难吧，但是每个运动员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们没问题！”
　　孙颖莎二话不说先表上了忠心。
　　她是经历过两次考验的战士，刘国梁对孙颖莎有信心，对她点了点头，“精神头儿挺好的，状态要保持住。”
　　孙颖莎笑着答应了下来。

　　“明天你们怎么分配？”刘国梁这是要给他们上大师课的意思。
　　王楚钦兴奋地开始介绍明天的战术，从对手自身的技术特点该如何攻，讲到他们自己的配合上有哪些弱点，该如何守，一套一套的方案，算无遗漏。

　　刘国梁摸着下巴细细地听，突然抛出一句，“我记得你小时候下围棋是吧？”
　　“是。”
　　“难怪。”刘国梁笑了起来，“下围棋的人打球就是会让别人觉得恶心。”
　　“？？？”
　　“刘主席在夸你。”还是孙颖莎拱了拱他。
　　王楚钦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咋听着不像呢。”

　　刘国梁又露出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和蔼微笑，“我只问一个问题，如果你们输了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明显带着为难的意思，孙颖莎抢在王楚钦前头发了话，“主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们再强，强得过昕哥和诗雯姐吗？”
　　“我们再弱，弱得过南阳吗？”
　　“别对我们这么没信心。”

　　小姑娘圆圆的脸上全是坚定。

　　刘国梁盯了她许久，孙颖莎就站在那儿气定神闲地由着他打量。
　　不愧是大心脏。

　　“行，你俩要是能带着赫杯回来，我的权力范围内可以答应你们一个要求。”

　　“成。”
　　有比没有强。

　　11月29日的混双半决赛，战况焦灼，两人拼了老命最后以3-1挺进决赛，陈玘在场边激动得起立鼓掌。

　　简单采访后，孙颖莎稍事休息就赶赴了女单和女双的半决赛。

　　终于来到了混双决赛，这已经是孙颖莎今天的第四场比赛了。她的身体十分疲惫，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连续四场的半决赛成功调动出了她体内好战的血液，她越打越顺，越打越冷静。
　　莎头接发细腻，配合默契，衔接流畅，毫无悬念地以3-0横扫对手，夺得了休斯顿世乒赛的第一座奖杯。

　　这也是他们成年后第一次一起站在世界大赛的舞台上夺得金牌，王楚钦再一次紧紧将孙颖莎搂在怀里，脸上尽是少年人的得意。

　　现场共有18个转播机位，那是一个在全世界面前全方位无死角的拥抱，是比偶像剧还要极致的浪漫。

　　陈玘摸了摸她的头表示鼓励，刘国正也专门走到莎莎面前跟她握了握手，“非常棒！”

　　孙颖莎永远记得那一天满场的鲜花和掌声，她想，从今天起，通往巴黎的大门正式向他们打开了。

　　“感谢爸妈，感谢总局的领导，感谢支持我和莎莎的粉丝……”王楚钦开始背那套老土的模板，引得现场观众善意地笑了起来。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五个字，就不自觉地对话筒说了出来，“这是我们最美好的开始。”
　　现场又是一片欢呼。

　　主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问他们得了冠军要怎么庆祝？她得意洋洋地说，“这不拥抱了一下吗？”
　　想了想，还不够得意，又侧身去够话筒，大声重复了一遍，“拥抱了一下！”

　　翻译大概理解错了，在话筒里说“We will hug”。
　　这么简单的句子孙颖莎当然听得懂，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想憋个大的。

　　她看见了周到在台下使劲地比划着一个大叉，意思是不可以，又冲向那位记者大喊着“NO”，可孙颖莎就是想叛逆一下。

　　气氛都顶到这儿了，再不抱就不礼貌了。
　　何况都拿了冠军了，主席说好答应他们一件事的，那不如就把这个拥抱送给他们吧，反正再贵的他也给不起了。

　　孙颖莎向王楚钦张开胳膊，“来吧，拥抱一下。”
　　她偏过头去偷看王楚钦，那个笨蛋在尴尬地揉鼻子，还大为震惊地“嗯？”了一声。
　　“快点的！”孙颖莎眼神示意他。
　　王楚钦略显羞涩地向她张开了手，给了她一个大大方方的拥抱。

　　他忽然明白了，拥抱于孙颖莎而言，代表幸福，代表庆祝。乒超联赛时她没有在黢黑的甬道里拥抱他，是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爱沦于施舍，不希望他下一次抱她会想起曾经的失败。
　　她要他明白，他们的每一次拥抱，周围永远都会有鲜花盛开。

　　人声鼎沸中隐约听到有人在问“是在求婚吗？”，周到的脸色更难看了，狠狠瞪了陈玘一眼。
　　陈玘坐在场边，头恨不得钻进地里，目光紧紧锁定自己的运动鞋，生怕被周到问责。

　　现场的氛围那样的高涨，欢呼与尖叫层出不穷，主持人再次提问，“楚钦，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孙颖莎紧张地望着他。
　　她感受到他的不自然，她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心情，她只是一时上头就做出了在他眼里或许不合时宜的举动，她怕他生气。
　　王楚钦沉默了一秒钟后，倾身向话筒淡定地答道，“是！”
　　孙颖莎如释重负地笑了。

　　两小只一走出采访区就被周到和刘国梁抓去提审，“你们想干嘛？”
　　王楚钦觉得孙颖莎刚才干得不错，自己也得给点力，当即装上了傻，“不干嘛，这不他们自己问的么，我们就回答一下。”
　　孙颖莎敲了敲刚拿到手的赫杜塞克杯，得意洋洋地冲刘国梁一笑，“赫杯也拿到了，我们就用它换刚才那个拥抱。”

　　他们正青春，敢于与全世界为敌。

　　“可以，那我也随一份儿礼”，刘国梁笑皮笑肉不笑地“你俩回去以后去跑个一万米，把上头的脑子清醒清醒。”
　　俩孩子愕然。
　　主席不愧是主席，骚操作张口就来。

　　“你们拥抱了一下？明天女双咱也拥抱一下？”
　　从刘主席那儿回来，孙颖莎就被王曼昱逮着嘲笑，队友们也纷纷在她面前贴脸玩梗，一见到她就学着他们的样子，一个张开双手，一个摸鼻子。
　　孙颖莎这才觉得羞耻，捂着脸逃远了。

　　次日，海产姐妹3-0击败日本组合伊藤美诚/早田希娜，共同夺得女双冠军，捧回了波普杯。

　　记者果然故技重施，问她们怎么庆祝，孙颖莎硬着头皮，“也拥抱了一下。”
　　王曼昱差点笑出声。

　　下了领奖台，两姐妹迅速分开，稍事修整后又投入了女单决赛备战。
　　刚才还亲亲热热的两姐妹，短短三小时后成为了对手。

　　王楚钦没去看台，他牢牢把自己钉在场边，钉在孙颖莎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他不顾一切地为她加油鼓劲，他公然告诉世界，我只支持孙颖莎，就像她在男单1/8决赛上义无反顾地为他喝彩一样。

　　遗憾的是，孙颖莎再一次以2-4输给了王曼昱，喜提奥运会，全运会，世乒赛三亚王。

　　王曼昱抱着盖斯特杯，高兴得语无伦次，“今天不管是我赢还是莎莎输……”又一次笑翻了现场的观众。

　　孙颖莎依旧真诚地恭喜了曼昱，恭喜了中国队再次获得女单的冠军，但谈到了自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哽咽，“这一年还是……挺好的吧。”
　　好什么好啊，她不想再差一步了。

　　主持人安慰她，“祖国也为你感到骄傲的。”
　　眼眶湿润的小姑娘转眼间又欣慰地笑了起来。

　　2021年的她拼尽了全力，把自己送进了奥运会的赛场，又从南阳把她和王楚钦一起送来了休斯顿，这条路走得太过艰辛。
　　在教练组眼里，她是经受住考验的战士，一拍一拍凭实力站在了公众面前。
　　在她自己眼里，三枚银牌却把她的未来定义成了波谲云诡的样子。

　　国乒队离开休斯顿前，按照惯例拍了合照，王楚钦在人群中找寻孙颖莎的身影。

　　少年扬声大喊，“莎莎！”
　　队友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孙颖莎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她习惯性站在了他的左侧，王楚钦却示意她站到教练的右边。

　　孙颖莎愣了愣。

　　教练在中间伸手同时搂着两个孩子，孙颖莎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也把自己视为了这张照片的主角。

　　“般配！”
　　刘国正抚掌大笑。

　　孙颖莎微微侧过头望着正哈哈大笑的王楚钦，若有所思。
　　她前所未有地想赢，想战胜所有人，想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