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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交易(三) ...

  •   经过数天晚上的踩点,白天的商议,呼延酬和姬花青突袭匪寨的计划逐渐明晰起来。

      这日呼延酬去姬花青和雨馀凉所住的客栈中找姬花青。姬花青和雨馀凉的房间同处于一个小小院落,这个院落就只有这两间客房,所以院落相当于一个私人空间。

      呼延酬来到小院里后,并未看见姬花青,却听见阵阵利刃破风的声响。他转过浓密葳蕤的蔷薇花架,只见是雨馀凉正在那练刀。

      临蓟的夏天本就潮湿炎热,呼延酬站在雨馀凉身后不远处,见后者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薄衫贴在他躯体上,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显出习武之人身形的矫健干练。尽管如此,这名少年却没有懈怠半刻,一把长刀在雨馀凉手中被使得凛然生风,他颊边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润,湿漉漉地绞在一起,随着雨馀凉的动作一下下甩起,又一下下打在他脸上。

      呼延酬没有打扰雨馀凉,只是在他身后静静看着。呼延酬雨馀凉二人武功相差悬殊,是以前者在后者身后站了良久,雨馀凉都没有发现。

      将一套刀法演练完后,雨馀凉收刀站定,正准备擦一擦从鬓边滑落至眼尾的汗珠,却冷不防听见一道人声从身后传来:“小兄弟,在使到第十五招上下,出刀的时候,下盘重心要往回收一收。你照我说的法子试试,看看下回再使时身子还会不会有往前跌扑的趋势。”

      雨馀凉一惊,忙回头看去,见是呼延酬,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他对呼延酬抱拳行了一礼,道:“呼延左使可是来找花青前辈的?”

      呼延酬道:“不错,她人呢?出去了吗?”

      雨馀凉道:“花青前辈吃完午饭后就出门了,也没说去哪,呼延左使可要在这等她回来?”

      呼延酬道:“既如此,我就在这等等。”

      雨馀凉道:“那么左使请进屋内,我这就去泡茶来。”说着就要引呼延酬去自己的房间。

      呼延酬笑道:“不必麻烦啦,小兄弟。我方才看小兄弟练刀,自己也看得手痒起来,小兄弟若愿意,我们二人一同切磋交流一番可好?”

      雨馀凉有些迟疑,道:“这……”

      呼延酬微笑道:“小兄弟尽管放心,我们点到为止。你是花青的徒弟,也相当于是我的后辈,我们二人就这样一起打发下时间,如何?还有,小兄弟对我不必以职位相称,就像七霄他们那样,称我大哥就好。”

      雨馀凉听呼延酬这么说,疑虑消去了大半,倒提长刀,对呼延酬再次抱拳道:“是,呼延大哥。”

      于是雨馀凉以单刀对上呼延酬,呼延酬亦取下背上长枪,两人就在这小院中比划起来。

      雨馀凉按照呼延酬所说,在使那一招刀法时将下盘重心往后收,果然身子不再控制不住地向前倒,接下一招刀法也顺利流畅起来,虽然他这一刀被呼延酬以长枪轻松荡开,但心中大是高兴,对呼延酬好感一下便提升了许多。

      两人在切磋过程中,呼延酬不断提点雨馀凉,并告诉后者不少应对枪、矛、戟、棍等长兵的诀窍,如此提点一番,二人切磋一番,再提点一番,二人复又切磋一番。且呼延酬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点到为止,虽然雨馀凉的每一次来招他都能拆破,但都只是用长枪轻轻将雨馀凉的刀拨开。从前雨馀凉在谷州刀派时,同门间切磋他摔跟头是家常便饭,可现如今跟呼延酬切磋比划,雨馀凉连一个趔趄都不曾打过。

      雨馀凉跟这位前辈大哥相处甚是融洽,几轮切磋下来后,更是感到自己今日在武功上收获匪浅。

      雨馀凉突然问道:“呼延大哥,你如何知道我先前使的那一招出刀时需下盘重心后收?”呼延酬武功很高,不仅从他与姬花青在玄同教并列为左右使者能够看出,雨馀凉方才与他切磋时,更是切身体会到了这点。但呼延酬提点他的这一招,属于无涯三诀之一的斩雷诀,是十分深妙的招式。

      之前雨馀凉恳求姬花青将无涯三诀教给自己,姬花青先只教了雨馀凉斩云诀的前几式,雨馀凉就感到十分吃力了。只因这无涯三诀不仅变化繁复,且要求使用此招者对内力有精准的把控,内力不到位或是稍稍过了头,下一式变化便使不出。这无涯三诀学起来不仅费神费脑费心,若是学这三套刀法的人无法精确掌控自己的内力,那么也是学不下去的。无涯三诀虽然使出来威力巨大,但对于学习者来说也足够刁钻。

      雨馀凉学斩云诀前几式就吃力得不得了,而姬花青告诉雨馀凉,斩云诀在所谓“无涯三诀”中是最简单的,斩雷诀远比斩云诀复杂,而斩风诀难度更在斩雷诀之上。由于雨馀凉学斩云诀都只才开了个头,姬花青并没有教他斩雷诀,方才他使的斩雷诀那几式都是看姬花青曾经使出,他心里觉得精妙绝伦所以印象深刻,便在自己练刀时循着记忆试着模仿出来而已。

      对于如此高深的刀法,惯使长枪的呼延酬竟能说出其中要诀,难道呼延酬跟姬花青一样会使两种兵器,不仅擅使枪法,同时对刀法也很擅长?

      呼延酬道:“你那一招是属于一套叫叫做斩雷诀的刀法,是不是?”

      雨馀凉道:“是。”

      呼延酬道:“我与你花青前辈在很小的时候就已身在玄同教,我是看着她将这套刀法从不会到练成的。她那时……也来找我切磋,你遇到的问题她也遇到过,所以对于解决这些问题的窍门,我略知一二。”

      雨馀凉听了呼延酬这话倒是有些惊讶,他只知道如今姬花青和呼延酬二人关系恶劣,却没想到曾经也有一起切磋武功、和睦相处的时光。

      雨馀凉不禁感到好奇,二人关系是如何变成今天这样的?

      呼延酬见雨馀凉练功勤奋,心生对后辈的欣赏怜爱之意,所以对雨馀凉又是提点其武功又是亲自与其切磋,他看着雨馀凉正要说什么,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迅速回头朝身后看去。

      只见姬花青正定定站在那蔷薇花架后头的廊上,看着两人。

      雨馀凉见姬花青回来了,脸上显出高兴的神色,道:“花青前辈你可回来了,呼延大哥有事找你呢。”

      呼延大哥?姬花青细细品着这称呼,雨馀凉什么时候跟他那么亲近了?

      姬花青向前两步走下台阶,她的身子随着她走下台阶的动作晃动。姬花青来到院中,朝二人微微一笑,道:“馀凉你这孩子,这么不晓事,呼延大哥是客人,怎么不请进屋去喝茶,反倒让人站在这院子里受日头暴晒呢?”

      雨馀凉正要说话,呼延酬便道:“馀凉小兄弟邀过我进屋喝茶了,是我让小兄弟到院里陪我切磋武功的。”

      姬花青转向呼延酬,脸上挂着笑容,道:“是嘛?”

      雨馀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了,姬花青面对呼延酬的那个笑容,就像戏台子上伶人带的面具一样僵硬诡异。

      呼延酬道:“我过来是找你商议那件事,明天或后天就可以行动了,最后还有一些东西要跟你确认下。”

      姬花青道:“是该确认下。”说着朝雨馀凉笑笑,复又看向呼延酬,道:“请进屋坐下详谈。”呼延酬朝雨馀凉点了下头,雨馀凉也忙向呼延酬点点头,姬花青和呼延酬二人随即进了屋中。

      雨馀凉站在原地,这情形,为什么他有干某种难以言说的事被抓包了的感觉?

      姬花青和呼延酬在商议事情,雨馀凉见二人忙碌,又想起自己来临蓟也是有要事去做的,那便是寻找与自己身世相关的线索,而如今他还不知从何处入手。于是带上长刀出了客栈,准备先在临蓟城各处走走,看能否打听到什么。

      来到街上,雨馀凉一边往前走一边向四周张望。临蓟城很大,谷州府就很大,临蓟比谷州还要大得多。

      忽听见一道声音传来:“雨兄弟,雨兄弟!”

      雨馀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街边一处茶摊上,凉棚下面,覃七霄正大剌剌地坐在那朝他招手,而坐在覃七霄对面的是个中年道士,不是花道人却又是谁?

      雨馀凉走近了些,只见覃七霄一手撑着脸颊,一只脚放在另一边大腿上,正嗑着瓜子。在覃七霄对面,花道人也剥着花生,不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覃七霄一边招呼雨馀凉坐下,一边道:“雨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花青姐呢?”

      雨馀凉道:“呼延大哥来了,跟花青姐商量事呢,我待在那也没事干,就出来了。”

      花道人道:“在客栈里,就他们俩人儿?”

      雨馀凉点点头道:“是。”

      花道人道:“哎哟,你一走,这下一发不可收拾了啊。”

      覃七霄斜眼看向花道人,雨馀凉不明白花道人的意思,道:“什么不可收拾?”雨馀凉还没问完,覃七霄就插口道:“雨兄,你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花道人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喽。”

      雨馀凉道:“怎、怎么可能?”就刚刚在客栈里那诡异气氛,雨馀凉觉得等他一走,姬花青和呼延酬把对方杀了都比花道人的说法更加可信。

      花道人道:“怎么不可能?”

      雨馀凉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

      花道人看了雨馀凉一眼,道:“明明看起来很差,是不是?”

      雨馀凉道:“是……”

      花道人道:“我曾经也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看上去那样,但是,”他摇摇食指,“不然。”

      “越爱越恨,既爱又恨。”花道人以幽深莫测的语调吐出这八个字。

      雨馀凉和覃七霄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花道人道:“你们这些小孩子没经历过这些,是不可能明白的啦。”

      “雨小兄弟这一走留下那两人单独在一块啊……假若现在回到客栈,说不定能撞见一些刺激的场景呢。”

      雨馀凉觉得待在这里说闲话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起身对覃七霄和花道人道:“二位……在下还有事要去做,这就告辞。”说毕对二人拱了拱手,便即离开。

      花道人看着雨馀凉的背影,道:“哇……不会听了我的话这就回客栈抓人去了吧?”

      覃七霄道:“你真是一天到晚颠三倒四。”

      花道人将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道:“请举出你这么说的凭据。”

      覃七霄道:“你明明昨天还说那馀凉小兄弟跟花青姐有什么。”

      花道人道:“这冲突吗?”

      覃七霄现出质疑的神色,道:“用脖子想这都是冲突的吧?”

      花道人道:“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花青就不可以同时拥有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情人和一个小白脸吗?一个足够成熟时不时跟自己摆臭脸但别有一番风味,一个涉世未深听话乖巧如白纸一般等着自己去染指,一个异域风情总跟自己唱反调但要的就是这种勉强的感觉,一个清纯小花待到来日成熟结果便任由自己采撷。”

      覃七霄道:“闭嘴吧,我后悔问你这个问题了,你不仅污染了我的耳朵,还污染了我的脑子。”

      花道人道:“光听我说就接受不了了?事实往往让你更加不能接受。呼延和花青这几天晚上可都是两人单独出去的哦。”

      覃七霄道:“停止你那泛滥的想象,这两个人是去干正经事的,他们白天还继续讨论晚上的行动呢。”

      花道人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最高明的谎言便是一半真,一半假。或许他们确实也有干正经事,但不妨碍他们重燃旧情啊。依我看,这两人夜夜独处,是要死灰复燃了。”

      覃七霄拿起一粒瓜子对着天光看着上面的纹路,道:“死灰复燃?这两团灰燃过吗?”

      花道人道:“燃过吗?你这话问的,仿佛曾经的你是个瞎子!岂止燃过,那简直是噼里啪啦火花四溅啊。”

      覃七霄回想了一下曾经“有幸”跟姬花青和呼延酬一起下山完成任务的几段回忆,忽然打了个寒噤。

      好像说两人之间火花四溅也没错,可那架势,明明是恨不得烧死对方……

      花道人拍了拍手,将手上的花生皮碎屑拍掉,一面起身道:“不说了,我也要去干我自己的事了。”

      覃七霄道:“哦?你也要去客栈抓人吗?”

      花道人道:“那是那位雨小兄弟和呼延夫人该干的事,我去凑什么热闹?”

      覃七霄将本来仰着的身子坐直,露出两颗虎牙笑道:“现如今上面没给你分派任务,你自己是有什么需要去做的事?难道是去结识新‘朋友’?”

      花道人只是一笑,拂袖飘然离去。

      雨馀凉在临蓟城中穿街走巷,可越是这么走下去便越发感到迷茫,越是不知从哪里着手找寻自己的身世。

      自己被雨休捡到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十数年间,物是人非,他根本不知道去找谁询问当年之事。况且,他记得雨休临死前跟他说的,打探消息时要小心。当年才六岁的自己为何会晕倒在江岸边上?这背后很可能是个血腥恐怖的故事。可只要开始打探,就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可能性,如何才能够“小心”打探呢?

      经历了在敛安附近被以连江万克礼为首的一众江湖人士围追堵截后,雨馀凉对江湖上没来由的血腥围剿与你死我活便有了一个全新而深刻的认知,也是自那时起,他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所谓“江湖”的本质。

      就在雨馀凉看着地面陷入沉思信步而行时,他的肩膀突然被谁大力拍了一下,雨馀凉一惊,随后覃七霄在他耳边大叫道:“哈!”

      雨馀凉见是覃七霄,道:“覃兄,你们没喝茶了?”他说到这里,抬头看向旁边,“怎的花道长没跟你一起?”

      覃七霄笑嘻嘻道:“我跟他又不是绑定在一块的,谁规定我们非得随时待在一处?他去干自己的事了,我一个人无聊,就在街上四处走走,谁知在这里又碰到了雨兄你,也真是好巧。”

      雨馀凉见覃七霄总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不禁感到有些羡慕。同时,他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覃兄,花青前辈跟呼延大哥,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雨馀凉觉得,这种问题问覃七霄最是合适,要是问花道人,你都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的。

      不想覃七霄听雨馀凉问出这句话后,笑容似乎有些僵在了脸上,他挠挠头,似乎有些为难,他飞快地朝四周看了看,随后将雨馀凉拉到一僻静处,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雨馀凉见覃七霄肯告诉自己,忙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发誓。”同时心下暗想,不知姬花青和呼延酬二人之间究竟有一段怎样的过去,连覃七霄竟然都显出如此慎重其事的样子。

      覃七霄道:“我和甯元元那个女人虽然相互看不顺眼,但说实话,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啦。”他突然凑近雨馀凉,道:“你是没见过真正恐怖的吵架。”他说着又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悄声对雨馀凉道:“我说真的,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也千万别说漏嘴,尤其是让花青姐和呼延大哥知道是我说的,不然我死定了!以前这两个人吵的时候,那氛围,谁看谁窒息,他们好像是真心想把对方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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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花青和呼延酬在客栈中把突袭匪寨的事说完后,呼延酬犹豫再三,终于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一个请求。”

      姬花青正双手撑在桌面上看水匪营寨布局图纸,闻言抬头看向呼延酬。

      呼延酬道:“陪我上街逛逛。”

      姬花青道:“呼延酬,你有什么毛病?这种事找你家人去。”

      呼延酬道:“就是不能找家人。”

      姬花青:“?”

      呼延酬道:“最近水南时兴一种衫裙款式,镜离一直想要一套。”姬花青看着呼延酬,等他继续说下去。呼延酬对姬花青道:“我想请你以同为女子的眼光,帮我挑一套合适的衫裙。”

      姬花青道:“那你找错人了,我和你夫人的喜好差距应该蛮大的。”

      呼延酬道:“至少不会错得太离谱!之前我买的好些东西镜离都说穿戴不出去。”

      姬花青想,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呼延酬的眼光是有多离谱?她道:“那你直接带她去买不就行了?”

      呼延酬道:“若是这样,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姬花青心想,哟,老夫老妻了,还挺浪漫。

      呼延酬道:“就请你跟我一起去,可以吗?”

      姬花青知道呼延酬不是个会轻易向人低头、求恳别人的人,何况他现在再三请求的人还是跟他素来不对付的自己,看来给老婆准备礼物对他来说真的是件很重要的事。

      姬花青又是感慨,心内又是一酸,她低头静思了片刻,终于抬头对呼延酬道:“走吧。”

      “不过这次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姬花青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对呼延酬道。

      呼延酬一时半会没明白过来姬花青的意思,只见后者嘴角一勾,回头道:“别一不小心被镜离看见了产生误会又挨一耳光。”

      姬花青第一次知道跟呼延酬出来逛街这么累。

      她觉得自己似乎在一个下午将临蓟城所有的布庄都跑了个遍,若只是单纯将这些布庄挨个逛一遍都还好,要命的是呼延酬明明说自己眼光糟糕请她帮忙参考,结果她挑出来的呼延酬又不满意,要么是嫌颜色不对,要么是有哪个细节他说他老婆不喜欢。但呼延酬挑出来的姬花青一看就不行,这男人的审美是个什么玩意儿?又是让姬花青帮他挑结果又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想法还挺顽固。天气还热得不行,两个人掰扯着掰扯着新仇连着旧恨火气一下就上来了,简直当场就要在布庄打一架。

      然后吧,呼延酬连着逛了好几家店愣是没相中一套,结果,嘿,你猜怎么着,再逛了几家后他突然觉得老早之前去过的某家店的某套衫裙回想起来还行了,于是又跟姬花青说要倒回去看看那套究竟行不行,没错,是看看行不行,而不是直接拿下,若是再看一遍还是不行,相当于白跑。

      姬花青自己买衣服从来都用不到半个时辰。

      她累了,真的。现在她无比怀念曾经没回答出师父问题被罚抄笔记八十遍的日子。

      最终,二人精挑细选出了两套衫裙。走在回呼延酬家的路上,姬花青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

      姬花青突然对呼延酬道:“呼延大哥,给镜离买礼物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件顶重要的事?”

      呼延酬道:“是,非常重要。”

      姬花青道:“那我是不是帮了你一个很大的忙?”

      呼延酬道:“嗯,这次真的谢谢了。”

      姬花青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金玉霜到底在哪。”

      呼延酬道:“……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你帮我拿到那些房契地契,我才告诉你金玉霜的下落。”

      姬花青道:“难道我这么累死累活跟你走了一下午,还抵消不了那一件事吗?”

      呼延酬道:“这是两码事,你尊重一下契约行不行?”

      姬花青道:“你另外找个帮手就行了呀,教里那么多人随你挑,计划我们都制定好了,你只要跟他一说就行了,你就另外找个人好不好?”

      呼延酬道:“不好。”他看向姬花青,“拿不到我要的东西,我是没法让你知道金玉霜下落的。只有你亲自去闯了那寨子,才能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在哪。”

      姬花青突然停下了脚步,而手里还拉着呼延酬的衣袖。

      呼延酬道:“你干嘛?”

      姬花青抬头咬牙道:“呼延酬,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呼延酬道:“我不知道我哪里过分……你松手!”

      姬花青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许多,她道:“呼延酬,你对得起我吗???”

      二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呼延酬和朱镜离所住的那条街上,周围邻居都认识呼延酬朱镜离这对年轻夫妇,这些邻里忽然被姬花青的声音吸引,纷纷朝二人看过来,有些甚至直接围了过来。

      呼延酬见这个情形,心想不好,这可要闹大误会,对姬花青道:“你小声!”

      姬花青对呼延酬道:“我就是要大声,我就是要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她扯开了嗓子大叫道:“来人哪!不得了啦!皇天后土神仙祖宗啊——都来评评理啊——”

      稍早些时候,覃七霄将从前姬花青和呼延酬的种种过节都跟雨馀凉说了,覃七霄本身也不是什么装得住秘密的性格,跟雨馀凉说完后,他突然觉得心里畅快多了。

      覃七霄讲的这些往事听得雨馀凉一愣一愣的,原来玄同教的左右使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去。雨馀凉想,世界上很多事真的很神奇,就像姬花青和呼延酬两个人明明看上去谁也没错,但矛盾还是产生了,他们明明都是很不错的人,但就是看对方不惯。

      覃七霄仰头望天道:“其实过了这么多年,这两个人性子都没以前那么烈啦,无论是呼延大哥还是花青姐,跟以前那时比都沉稳许多了,尤其是花青姐,”他低下头,“花青姐温柔了许多,脸上笑容也多了,可不知为什么,反而让我感到更难以捉摸,与人更加疏远了。她离教这六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

      覃七霄又笑起来,道:“也可能不是这两个人的性格变了,可能只是单纯的年纪大了,斗不动了。”

      雨馀凉还沉浸在方才覃七霄述说的往事中,他向前望去,只见临蓟城建筑鳞次栉比,十分密集,很多楼屋之间的空隙甚至极度狭窄。夕阳下,这些楼屋檐角黑色的影子层层叠叠重在一起。

      覃七霄跟雨馀凉一边走一边说,这时花道人从旁边走来,道:“哟,你俩在一起啊?”

      覃七霄见了花道人,微微吃惊,正准备说什么,注意忽然就被前方的骚动吸引了过去。

      三人对视一眼,走近围观人群,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见人群中央姬花青扯着呼延酬衣袖,脸上神情颇不依不饶,而呼延酬则咬牙道:“你这泼妇,撒手!”

      覃七霄对雨馀凉道:“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而此时此刻——

      呼延酬想的是:“镜离千万不要来看到!”

      姬花青想的是:“真希望镜离过来看到!”

      花道人则在想:“我的想法一点没错,这两个人积压的情感终于爆发了!爱情与嫉妒之火燃烧得简直猛烈!”

      之后姬花青和呼延酬都累了,骚动平息,人群散去。覃七霄或许是在雨馀凉面前揭了姬花青和呼延酬的老底有些心虚,找了个由头拉着花道人就离开了,只留雨馀凉一个人跟在姬花青和呼延酬二人身后走着。

      此时夕阳西下,三人的影子在街上被拉得老长。

      姬花青和呼延酬彻底吵开了,从远古吵到现在,从水西吵到水东,如果覃七霄还在这,他会觉得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童年。

      姬花青道:“呼延酬,你曾经说过,让我别来教你做事,现在我也要告诉你,别来教我做事!”

      呼延酬道:“我不像你,对多年前的事还耿耿于怀!”

      姬花青道:“耿耿于怀怎么了?我就是小肚鸡肠,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小肚鸡肠!”

      二人吵到后来,呼延酬忍不住开始历数起从前的旧账,说姬花青曾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无理取闹,姬花青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清清楚楚地复述了出来,而那些时候他虽然心里很不爽,却又是如何如何忍住了脾气。

      姬花青道:“这不是记得挺清楚吗?你在那装什么大度呢?”

      呼延酬道:“你这种人活该被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当然可以对别人大度,可你不行,你自己想想自己的原因!”

      这时突然有一个卖花小贩行到二人身旁,道:“漂亮的鲜花,公子,给这位姑娘买一支?”

      雨馀凉想要捂脸,心道:“有点眼力见啊!”

      姬花青和呼延酬二人根本没看小贩,继续吵架,且争吵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小贩悻悻离开了。

      呼延酬道:“而且你这师父也不知是怎么当的,你教的那些刀法根本就不适合雨兄弟!”

      雨馀凉一凛,完了完了完了,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

      呼延酬白天看见雨馀凉使那斩雷诀,这招其实是雨馀凉看到姬花青曾经使出然后他自己忍不住私下里模仿,呼延酬却以为是姬花青教给雨馀凉并让其练习。在呼延酬看来,雨馀凉现在这种程度根本就不该学这么高深的刀法,这无异于在小孩子还没学会走时就让他跑。

      但姬花青不知这些原委,而呼延酬此言大是激怒了她,姬花青道:“适不适合,好与不好,应该交由他自己判断,然后形成自己的风格。很多东西不亲身上手体会,光听别人说是永远没有实感的。”

      呼延酬道:“若事事都要徒弟自己去体会,师父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师父就是要让徒弟少走弯路,你自己教徒弟时偷懒,被人说破还要狡辩,美其名曰形成自己的风格,不管什么武功什么招式都一股脑抛给他,让他自己瞎练,运气运岔了怎么办?走火入魔了怎么办?最后练废了你这个师父都不知道原因!”

      姬花青自问教给雨馀凉的都是适合他这个阶段修习的武功,所以对呼延酬的这番指责感到很是莫名其妙,在她看来这只是呼延酬吵激动了开始胡言乱语。

      雨馀凉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于是在他们身后道:“那个……两位前辈……”

      姬花青和呼延酬同时回过头来,瞪着雨馀凉道:“啊???”

      “……”雨馀凉头微微后仰,双手护在自己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雨馀凉没什么要说的,姬花青和呼延酬又回过头去继续吵。

      雨馀凉觉得气氛很可怕,他终于明白覃七霄所说的那种窒息感是怎么个感觉了,尤其是这两个人吵的还是他的事。而明明是为他的事争吵,他却像个局外人。

      雨馀凉道:“好好好好了你们!我……斩雷诀是我自己私下里悄悄练的,花青前辈没有教我这个!你们两个说的都对!就别再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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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馀凉道:“花青前辈,那个……我跟呼延大哥切磋武功,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姬花青道:“没有。”

      呼延酬已经回到家去了,在经过了很不友好的道别后,姬花青和雨馀凉两个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沉默一会,姬花青又道:“你若觉得他的方式更适合你,也完全没什么,我会很高兴你找到了更好的修练武功的方式,哎呀,可能我就是不会教别人武功吧。”

      雨馀凉心想,这不是心里还是在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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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又过了一日,到了第二天晚上,姬花青和呼延酬来到那水匪营寨外碰头。他们正是要在今晚展开行动。

      姬花青从寨子后方某处位置寻着一个守卫的空隙潜了进去,她刚滚进旁边的灌木丛里,就有一堆巡逻的水匪从她旁边走过。

      姬花青选择潜入的这个位置已经是她和呼延酬经过几天的观察和分析择出的守卫最薄弱且又离那放置财物的屋子最近的一处了,饶是如此,姬花青和那屋子之间依旧隔着来来去去的水匪,这些水匪排列成一队,层层叠叠地阻挡在姬花青和那最终目的地屋子之间。

      姬花青慢慢在灌木丛中移动,逐渐靠近那座屋子,她感到自己已然身处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姬花青心道:“呼延酬,你最终给我的情报最好与我现在做的事有对等的价值。”

      姬花青已经来到离那屋子很近的地方,而到了这里,她便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了,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屋子门口有四名守卫,而巡逻的水匪从四面八方经过那屋子门口,所有人简直如一块布般将那屋子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姬花青想,呼延酬那混蛋在干什么?怎么还没开始动作?

      已经深入到了寨中这个地方,若呼延酬不将人引走,姬花青是没办法出去的,一出去定然同时被至少十个人发现。

      忽然从寨子大门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姬花青周围的水匪纷纷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又闻得当当当一阵锣鼓声响,有水匪朝这边叫道:“不好啦,有人闯寨!点子太硬,速来增援!”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水匪制止住闻言就要赶去大门那边的水匪,对守在屋前的四名守卫道:“你们留在这里。”他又看向一队巡逻水匪,“你们也守在这里。”说完朝剩下的水匪一摆头,“其他人,跟我去大门那边!”

      姬花青心想,嘿,还算谨慎,知道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那小头目下令留在这的水匪大约有八九个人,这些水匪四散开来,守在这屋子周围。

      姬花青一跃而出,一刀刺中一名水匪的背心,另一名水匪转过身来道:“什么人?”姬花青另一只手拔出背上长剑,一剑贯穿第二名水匪的胸膛。

      姬花青左右手同时回肘,一刀一剑同时从两名水匪身上抽出,剩下的水匪被惊动,一齐朝姬花青攻来。姬花青右手刀左手剑,右脚向旁边踏出一步,摆好架势准备迎击。

      放置财物的屋内,地板上尽是血痕。几具水匪尸体倒在屋里,剩下的全在屋子外面。姬花青站在房屋尽头的桌子前,打开一个又一个匣子,搜索着朱家的房契地契。

      的确如呼延酬所说,这些水匪较一般强人匪徒要强悍很多,但姬花青既能一人同时对上连江万克礼这种沧阆四绝中的两绝——这些水匪武功到底不如后者,虽然同时面对十数个武功属中上水平的敌人比较费力,姬花青到底还是应付了下来。

      很快地,姬花青找到了朱家的房契地契,与此同时潜入匪寨前呼延酬的话又在她耳边回响起来:“除房契地契外,那屋子里应当还有白玄逸给这匪寨寨主的一封信,你也要一并带了出来。”

      姬花青怀疑自己听错了,道:“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你一开始可只说了要房契地契。”

      呼延酬道:“你若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就得照我说的做。”

      姬花青对于呼延酬这种临时加价的行为深恶痛绝,奈何呼延酬知道怎么拿捏住她,三番五次都以金玉霜的下落做要挟。无法,姬花青只能照做。

      反正那书信跟房契地契一样,也是纸,不过多拿一张纸,姬花青告诉自己,呼延酬也没有太过分。

      她将房契地契折了折塞入袖中后,又翻箱倒柜找起书信来。在书架上的一个格子中,姬花青找到了一沓书信,她反复确认了几次,这些书信中只有一封是白玄逸写给这匪寨寨主的,她将信也塞进袖子里,又在屋里找了个遍,没再发现其他书信。大功告成,姬花青想,是时候去匪寨大门找呼延酬了。他应该还没死吧?

      姬花青一跃跨出屋门,这匪寨中的人果然都去大门那边了。姬花青左绕右绕,疾驰如飞,转过一排木栅栏后,刚好看见火光之中,呼延酬将被自己枪尖贯穿、挂在枪杆上的匪徒一脚踢开。

      只见呼延酬枪出如龙,不过须臾又是一名匪徒倒在他枪下。

      不像一般匪寨,这寨子里的水匪喽啰就没有弱的,而各个头领武功又强于底下这些小兵,他们单打独斗都不是呼延酬的对手,头领或许能跟呼延酬多过几招,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这么多敌人纠集起来,打起来便没完没了。

      姬花青见眼下形势,悄无声息来到全副注意都在呼延酬身上的众水匪身后,挑了一个看上去是头目的水匪,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

      周围水匪一惊,见呼延酬还有同伙,离姬花青近的水匪纷纷提起武器朝姬花青攻来。姬花青连闪带躲,找准机会就刺出一刀,了结对方一名敌人。

      一名水匪头目对呼延酬和姬花青道:“二位是什么人?敝寨跟二位无冤无仇,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来找我们麻烦?”

      姬花青侧身躲开一刀,道:“你问他,我是他叫来的帮手。”

      呼延酬将长枪一横,道:“无可奉告。”

      这时又一名水匪头目对呼延酬开口了,从他看清呼延酬的脸开始,他的眼珠就在呼延酬身体上上下下地打量,只听他道:“这位兄台快别打了,听我一言,你现在住手,来我们寨里,跟我好,咱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对于你今天做的事,我们概不追究!”

      对呼延酬出言调戏的水匪头目是这群水匪的二当家,他再也按捺不住、已经不想停留在嘴上说说的程度了,只见他一跃跃至呼延酬身旁,呼延酬此时正与两名水匪缠斗,那二当家抓住这个空隙,伸手就朝呼延酬脸上摸去。

      呼延酬不及闪避,脸颊竟真被这二当家摸了一把。

      呼延酬大愕,那二当家手又探出,这回竟是往呼延酬下身抓去。

      呼延酬怒吼一声:“滚!”回枪朝二当家的手戳来,那二当家见状及时缩手,右手才没被呼延酬一枪戳烂,只见他倒纵出去,远离了呼延酬,却举起刚摸过呼延酬侧脸的右手,先是细细闻了闻,随后右手在自己脸上极缠绵悱恻地抚了几抚,最后伸出舌头舔过掌心,沉醉道:“好香啊,这位郎君的汗都这么香,郎君,你做我一个人的郎君好不好?”他的表情实在过于销魂,似乎闻着呼延酬的汗味都让他获得了无上的快感。

      呼延酬有玄同教左使、聊氏九歌东君双重身份,也是四处杀伐多年、奇人怪事见过不少了,但他显然没怎么遇到过这种,准确地说,这种倒也遇到过,但像这样直接冲他来,还黏黏糊糊像蚂蟥一样恶心的还是第一次。

      呼延酬额角暴起青筋,道:“我没有那种爱好,我有家室!”

      姬花青想,哟,为了摆脱断袖,连自己有家室都口不择言透露出来了。

      看出呼延酬对此十分恐惧了。

      不想那二当家无比激动兴奋道:“成过家?成过家好啊,我就喜欢你这种当过人夫的男人,不知郎君生过孩子没有?你若是还有孩子,我就更喜欢了!”

      姬花青道:“呼延大哥,你就从了他呗,你若从了他,我们接下来的事说不定就好办多了。”

      呼延酬环眼怒瞪姬花青,吼道:“闭嘴!”几乎与此同时,最开始问姬花青和呼延酬身份的水匪头目也对那二当家怒道:“闭嘴!”

      双方阵营显然都有一个不那么正经的队友。

      训斥二当家的水匪头目正是这匪寨的寨主,只听他道:“寨中弟兄们听了,将这两个闯寨的人拿下,就地杀了,不留活口!”他这句话混着源源不绝的内力从胸腔中送出来,嘹亮地回响在寨中每一个角落,从这声音便可听出此人内力浑厚。

      那水匪二当家听寨主如此下令,抗议道:“杀了?大哥,你这是浪费!把女的杀了,男的留给我吧!”

      那寨主并不理会二当家,二当家啧了一声,提起两把弯刀跟上如潮水般向姬花青与呼延酬二人涌去的群匪。

      混战中,二当家一刀挑开向呼延酬后背刺去的一叉,那使钢叉的水匪被二当家的眼神瞪得退了下去,二当家顺势凑到呼延酬后颈道:“郎君,我都不敢想象你那物该会让我有多舒爽!而我也会让你尝尝我的,我会让你感受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滋味——如果你愿意。”

      呼延酬猛地回过身来,枪随身转,闪烁着银光的长枪枪尖倏忽间就到了离二当家面门只有数寸之处,二当家略微吃了一惊,歪头躲开,那枪尖便戳中了二当家身后以石块垒筑的矮墙上,这矮墙坚固,却硬是被呼延酬一枪戳成了无数碎石块,七零八落地迸散在四周。

      而方才呼延酬那表情,简直就像被什么脏东西沾到身上了一样。

      姬花青这边也是被不少水匪围住,她且行且斗,待与大多数水匪拉开距离,而只有少数几个水匪和她近身相斗时,她便集中精力拆解对方来招,每隔一会便能解决掉那么一两个,如此逐个击破,倒也没有手忙脚乱。

      而在姬花青跃至一座屋子时,忽然嗅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就在她为这股气味略微分神时,前方三名水匪各执长短兵刃朝姬花青攻来,姬花青正要迎敌,忽听得身旁一声巨响,旁边的柴堆破开,柴堆后一名水匪手持大刀朝姬花青劈头砍到。

      姬花青两方受敌,临时改变策略,也不再举刀迎击,而是收刀后撤撞入身后那散发着奇怪气味的屋子,与她相斗的水匪紧随其后,也进到了屋中。

      姬花青与敌人相斗已久,精神已经有些疲惫,情况有变,一时着了忙,退进这小屋里并不是她本意,稍微不小心就会演化成困兽之斗。眼见敌人跟着进了来,夏夜闷热,这小屋里更是窒闷,她能感到一滴汗水自胸膛中间滑下,打湿了她的抹胸。

      只见一名水匪高举长矛朝姬花青戳刺而来,姬花青足尖一抵闪至屋内另一角,那水匪一矛刺破了她原先所在位置身后放着的陶罐,罐子里的东西漏出来洒了一地。借着屋外的火光,姬花青看清那罐子里装的是淡黄色的粉块。

      结合闻到的气味,姬花青知道这粉块是什么东西了。

      是硫磺。

      她定睛朝这屋子四周看去,只见屋子里堆满了这样的陶罐,姬花青突然计上心来。

      呼延酬仍在被一众水匪围攻,以他的武功,这些水匪伤不了他,但敌人人数实在太多,且懂得相互配合,每当他就要杀伤一名水匪时,其他水匪便会或从旁边以兵器格住他的枪,或从另一个方向攻击他,逼他收枪回挡,这样一来,他原本作为目标的水匪就得到喘息的空隙,得以从他枪下捡回一条命,随后再与其他水匪一起对他发动进攻。

      呼延酬越发沉不住气了。

      简直没完没了!

      而让他更加烦躁不已的是,那二当家也如同苍蝇一般围在他旁边,时不时对他说出一些龌龊言语,他简直想找个什么东西将耳朵塞上。他不是没想过先把那二当家一枪戳死,但这些水匪相互配合相互保护,连一个喽啰他尚且都无法取其性命,更何况是武功更为高强的二当家?

      就在二当家想着要寻个机会点中呼延酬的穴道让后者动弹不得随后任自己摆布时,他忽然闻得身后破风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朝他飞了过来,他一边回头从容挥刀,一边道:“暗器是……”

      然后他的刀削中了一个陶罐。

      随着“啪”的一声响,里面的硫磺粉末纷纷扬扬洒了那二当家满头满脸,伴随着眼睛强烈的烧灼痛感,一股极其怪异的味道充斥了他的鼻腔,他叫了几声,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让他暂时失去了理智,他没想到覆了自己一头一脸的东西是硫磺,脑海中第一个念头竟以为是什么毒药。

      就在这时一把长刀疾电般飞了过来,伴随砰的一声巨响,二当家胸口被那长刀贯穿,整个身躯都被钉在了他身后的木柱上。

      呼延酬正忙于对付围在他身边的水匪,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二当家那说着猥亵言语的恶心嗓音突然消失了。

      随后更多陶罐朝呼延酬这边飞来,围住呼延酬的水匪纷纷被陶罐打中,陶罐碎裂,呼延酬以及其他水匪霎时被一团淡黄色的烟尘围裹。

      呼延酬一只手臂挡在自己口鼻之前,头往旁边侧过,大量的硫磺集中在这里,呼延酬只觉这气味兜头兜脑,似乎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但这些罐子到底不是冲着他来,并没有直接砸中他,呼延酬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本来围攻他的众水匪皆停止了对他的进攻,这些罐子以及里面的东西转移了他们的注意。

      呼延酬无暇判断那些罐子究竟是什么暗器,他见周围的水匪不是用手捂着脸就是摇头晃脑,赶紧抓住这个机会,一只手臂捂住口鼻,一手提枪朝这些水匪扫去。

      一双脚走到被钉在柱子上的二当家跟前,这双脚的主人伸手握上刀柄,手上用力一拔,二当家悬空的尸体就从柱子上落了下来。姬花青看向正用长枪将水匪一一放倒的呼延酬,道:“挺聪明嘛,知道利用我给你制造的机会。”

      呼延酬从纷纷扬扬的硫磺烟雾中走出来,皱眉道:“你不仅恶心到了敌人,还恶心到了我。”

      姬花青哈哈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毕竟我做梦都想恶心到你。”

      呼延酬眉毛一抖。

      姬花青收了笑容,道:“我帮你杀了调戏你的恶徒,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怎么还责怪起我来了?嗯,或许我不该杀他,我应该让你共他鸳鸳帐暖才是。”

      呼延酬没有说话,但他和姬花青一同向对方走近。当二人走到对方面前后,两人转过身去,背靠背面对着剩下的敌人。

      经过刚才的尝试,二人已然明白,他们最好不要分开对敌,敌人既然能够配合,那么他们也需要相互配合,一人朝敌人出手的时候另一人照看住后方,就不会出现向前方出招时后面的敌人趁此时攻击,他们不得不回过头来留心后方,导致久久无法杀伤一个敌人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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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岸上蔓延开的鲜血汩汩淌入江中,江水里的红色逐渐晕染开来。

      姬花青和呼延酬看着四周满地的尸体,这个水匪营寨,二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姬花青用手撑住膝盖站直,道:“你的原计划是不是不包括将整个寨子全剿了。”

      呼延酬没有理她。

      “……”姬花青盯着呼延酬看了一会,又道:“呼延酬,耽溺于情爱,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她嘴角勾起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你变弱了。”

      呼延酬只回答了四个字:“嗯,你最强。”

      姬花青冷哼一声,道:“真正的强者,真正的智者,是不会陷入爱情的。这些人或许会成婚生子,但要么是为了传宗接代,要么是为了虚荣,要么是为了通过一桩婚事改变自己的身份地位……呼延酬,你是哪种?”她看向呼延酬,只见后者正用十分阴冷的眼神看着她,姬花青道:“哟,又生气啦?”

      呼延酬道:“姬花青,方才你说让我从了那水匪,但若有一天你被人调笑,我也不会说‘你闭上眼,将对方想象成你师父就行’这种话。”

      呼延酬这句话让姬花青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种深藏的秘密其实早就被人发现的尴尬与惊慌在她心底渐渐蔓延开。

      呼延酬知道了什么?

      怎么会?她明明……隐藏得很好才对。

      她头皮发麻,她的心渐渐下沉。

      其实呼延酬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多想什么,他只是想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刺激姬花青而已。

      姬花青说真正的强者智者不会陷入爱情,在呼延酬听来不过是姬花青在他面前夸耀自己罢了,因为在呼延酬眼中,姬花青心中根本就没有爱。

      她确实不会爱上任何人。

      既然姬花青没有爱的人,那么他便用姬花青所尊敬或者曾经尊敬的人来打比方。

      但呼延酬说完这句话,自己也稍稍有些后悔,师徒关系到底还是很不适合于这样说,虽然能起到恶心人的作用,但有些太过了,毕竟这与说人和父母乱|伦没什么区别。另外就是,姬花青既已叛离玄同教,呼延酬不知道姬花青和那个人是否还能算是师徒。

      呼延酬长呼一口气,道:“你不是要问我金玉霜的下落么?”

      姬花青骤然回过神来,她道:“不错,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她的眼中满是迫切。

      呼延酬道:“不急……”他才刚吐出这两个字,姬花青眼中就露出极狠戾的光,呼延酬道:“你把我要你带出来的东西先拿出来。”

      姬花青闻言,一语不发地将房契地契并那封书信从袖里掏出。

      呼延酬正准备伸过手来拿,姬花青捏着那些纸张的手一下子移开,她直视呼延酬的眼睛,道:“先告诉我我要的消息。”

      呼延酬道:“行,你将那封书信拆开,一看便知。”

      姬花青心下一动,她狐疑地看向呼延酬,将房契地契重新塞入袖中,把书信从信封里拿出,借着火把的光读了起来。

      这是白玄逸写给这水匪寨主的信,上面写着白玄逸要这寨主将自己送到他这来看管的宝物拿出一部分,白玄逸要将这批宝物送给这次从水西来到水南的丹阳派。

      而这礼品清单中,赫然就有金玉霜!

      但信上并没有写几瓶或几罐金玉霜,而写的是“金玉霜全部”。

      原来呼延酬和朱镜离早就计划要拿到那些房契地契,所以在遇到姬花青以及玄同教众人前,呼延酬就已经来到这水匪营寨附近踩点。而在这期间,他亲眼目睹了这匪寨的寨主收到白玄逸的来信,看到这寨主指挥手下去清点清单上写的那些物什,并在手下向寨主询问时,听见那寨主说:“信上不是说了,金玉霜等物,一并送到那去。”

      不想之后姬花青向他打听的竟刚好是金玉霜,呼延酬没看过那封信,他也不知道金玉霜等物是送去哪,所以没法回答姬花青。他自己独闯这水匪营寨十分凶险,而妻子朱镜离又不擅武功,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朱镜离的武功足以应对这些水匪,他又怎忍心让爱妻跟自己一起去冒险、去闯这龙潭虎穴?于是略一思索,计划便在心中成形。

      他成功将姬花青绑上了自己的贼船。

      姬花青这下明白了,呼延酬之前说如果她不亲自来闯这水匪营寨,就无法知道金玉霜的下落,原来是这个意思。

      姬花青道:“所以金玉霜现在也不在白玄逸这里,而是在丹阳派?”

      呼延酬向姬花青伸手,道:“你已知道你想要的,就快把我的东西给我吧。”

      姬花青一边将房契地契交给呼延酬,一边道:“你这老贼,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实情?非要这么拐弯抹角?”

      呼延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转身道:“你难道还想站在这死人堆中?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姬花青跟上呼延酬,道:“啊我知道了,你是怕我知道书信上就有我想要的东西后偷你要的东西就不肯尽心尽力了?这样的话可以我在前面吸引敌人注意你去偷啊。”她想了想,又道:“不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不放心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交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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