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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夕死可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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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如今已是五千五百岁。
五百岁时,我的师父就已经飞升,他点名我接任太一门掌门,留给我藏书阁的钥匙和一个匣子,我一直无法打开。那时我在他身边护法,“雷车动地电火明,急雨遂作盆盎倾”,勉强可以形容当时的场景,据说很多人飞升之后都会用入梦之类的办法传讯,可是师父一次也没来。
我在最初的一千年接任掌门,在一千五百岁时我终于开始担心自己恐怕无法飞升,不是因为年龄,我那时还算年轻,是因为在我师父之后没有人成功飞升,或是走火入魔,或是衰微,或是被杀,而且灵力不知为何日渐稀薄。
我辞去掌门的职位,在太一门的一隅寻了一处小屋,潜心修炼,算是闭关了不到一千年,但是我没有把那匣子和钥匙传下去,我想自己打开看看师父留下的东西。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修仙界已经变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以前修仙界从来没有“正派”与“魔教”之分,所谓“魔教”,在以前最多被称为仙门败类,但从未分家,修炼方法也没有区别,不过行事与理念的不同。
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偏偏要把完整的修仙界切割,造成两方对立的局面,如果说先前的人妖战争是因为种族,那仙门内斗就是理念不同的修仙者被挑拨离间,明明大家都是为了修仙这一个最终目的,殊途同归,只是某些人突破底线应受惩罚而已。
“魔教”变成了一顶好用的帽子,只要有人与自己理念不合便扣上“魔教”的帽子,口诛笔伐,乃至灭门。有很多不该死的人死了。
太一门一点也没有所谓“名门正派”的样子,变成了一言堂,慎刑司更是充斥着酷吏,掌门不是掌门,是“暴君”。现在想想,那时大概是太一门衰落前,也是整个修仙界衰落前最后的回光返照,那时的太一门比任何时候都更荣耀。我亲手结束了太一门的荣光,我重新做回太一门的掌门,这一次是两千年。
我花了两千年才结束这场闹剧,让大家不再互相指责“魔教”,但是修仙界已经回不去了,因为逐渐减少的灵力,因为无法飞升。现在的修仙界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堕落。
修仙界不是一直和平,虽然“史书”一直被封存在慎刑司,但还是有口耳相传的往事。最早的时候,那时神仙还在凡间行走,最初的修仙者跟随自己认定的神,帮助其战斗,甚至有人弑神。
后来神仙不再随意下界,便有神指挥自己的旧部帮助祂们选中的人中王者(参考封神演义,但是没有封神)。之后神仙不能再随意插手人间事务,某位神的弟子开始试图修炼,成功飞升,他的师弟建立了最初的太一门。后来修仙界逐渐发展壮大,又与入侵凡人领地的妖开战,一打就是数万年,最后签订了契约。
修仙界不是没有斗争,但那时我们从未堕落,就算被妖族杀到只能在分坛(那时的总坛)坚守阵地也没有人放弃,修仙界出过叛徒,但其他人并未因此杯弓蛇影,大家团结一心。
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修仙界堕落招致天庭惩罚无人飞升,还是因为天庭不允许飞升导致修仙界堕落。那几千年仙门内斗对修仙界造成的损害远超过与妖的几万年斗争,并且再也无法恢复。
我想通了,在四千五百岁时,那时他们又想为我举办奢华的生日宴。修仙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成仙,但是如果天上的神仙都是“为了成仙而成仙”的人,又怎么配叫神仙。我大概就是因为太想成仙所以无法成仙吧。修仙,修的是心啊。
我,那时我已经自称老朽,虽然那时还有年轻的皮囊,但已经开始衰微。自从我想通之后心中渐渐平静了,又卸去掌门的职位,原本已经接受自己即将仙逝的事实,可后来我居然打开了那个无法打开的匣子,里面是一截指骨和一张不完整的阵法图,指骨上刻着“列”字,应该是九字真言。我已经无心无力找齐阵法图与其他骨头,只好等“有缘人”,或者说不会因一己私欲使用这些东西的人。
我拒绝了死亡,其他人也用丹药延长我的寿命(虽然他们心里各怀鬼胎)。逆天而行的代价就是,我开始衰老了,驻颜在我身上失去了效果,我难得清醒,每次醒来时身边要么没人,要么有人在问一些飞升之类的问题。
直到今晚,某位,看衣服应该是太一门弟子的姑娘过来,给我喝了酒。我把东西托付给了她,不止是因为那两口酒。她没问我什么“成仙”的问题,我也查出她是个天缺。天缺好啊,因为无法成仙,所以心里不会总想着要飞升,虽然不知道太一门为什么要收她。
她是个年轻的孩子,虽然修仙之人不能靠外貌看出年纪,但我能观察出她年纪不大。世界是年轻人的,她名叫“好人”,希望她真的是个好人,我把钥匙和匣子里的东西都给了她。虽然她可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但她至少不会滥用。
东西托付出去,执念已了,我大概是撑不过今晚了,也好,五千五百年,实在是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