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屋》木桤

2、合作

　　第二日，池漾和江目在唯语公司会面。
　　江目在娱乐圈声望可不低，旁人很难见他一面，这次却是亲自来谈合作。

　　“池漾，你好，我是江目。”

　　江目友好地伸出手，他穿着一套深蓝色西装，头发利落干脆地修理了一番，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样貌也是极为年轻，说得上是好看，身上散发着一股亲和力。

　　池漾反而并没有上前去握，态度有些冷淡，对于不熟的人他就是这副态度，虽然入了社会这么多年，人情世故却没学多少，和人打交道态度都是摆在脸上的。

　　“我们去会议室谈吧。”
　　他淡淡道。
　　“江导，池老师的手受伤了，不太方便，请您见谅。”
　　叶叶见状赶紧圆场，这理由却实在是蹩脚。

　　“没事，”江目收回手，只是笑了笑，池漾见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样子，心里对他的好感度增加了不少。

　　能看上我写的东西，人应该不会差，池漾心想。
　　他们来到会议室，两人各自坐在桌子的一边。

　　江目递给他一份合同，池漾扫了一眼。
　　“大致没有问题，”他边翻边说。
　　“不过我有几个要求，不能答应的话我们就免谈。”

　　池漾有些咄咄逼人，他心想自己态度不强硬些对方可能不会答应，于是摆出一份没商量的样子。

　　“你说。”
　　江目脸上依旧温和。

　　“拍摄我需要全程跟着，剧本我要有随时修改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干涉，还有，演员我需要亲自挑。”

　　一直以来挑演员都是导演有话语权，池漾这样要求，无疑就是给江目施压。

　　在娱乐圈这么久，池漾知道在挑演员方面资本方说话的权利更大，他不希望随便什么人来演。

　　江目听后不再是刚刚那副温和顺从的模样。
　　池漾感觉他身上的气势有些改变。
　　他语气依旧那样，却多了一丝威严。
　　“最后一点，演员我们两个来定，其他都没问题。”

　　池漾也没再逼，心道不愧是近年最年轻最有实力的导演。
　　“好。”

　　江目走后，池漾躲到吸烟室，他放松着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新买的烟，熟练地抽出一支，点燃以后夹着烟放在嘴里，轻轻咬着烟蒂。

　　随后又用手指夹出来，悠闲着吐出一圈烟雾，他的脸模糊在这烟雾中。

　　他闻着刺鼻的烟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周砚听第一次抽烟的场景。

　　有一天周砚听来他的学校找他，那时池漾刚刚和别人打完架，靠着斑驳的墙壁吸烟。

　　他的注意力都在那烟雾里，还没注意周砚听靠近。

　　一个人突然冒出来把他吓得愣神了一下。
　　周砚听望着他，小心翼翼靠近他说了一句。

　　“给我试试。”
　　池漾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手里的烟就被他拿走了。

　　周砚听放在嘴里，吸了一口就被呛到不行，满脸通红，他的眼角还闪着被刺激出的泪光。
　　“哈哈哈。”
　　池漾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了，他伸出手夹走周砚听手上的烟。

　　“不会抽烟就不要学，小孩子学这不好。”
　　那时周砚听才到池漾的下巴处，他一只手靠在周砚听的肩膀上刚刚合适。

　　另一只手将没吸完的烟头在墙面上摩擦熄灭掉，然后拿在手上。
　　“走吧，我们回家。”

　　池漾感觉记忆越来越模糊，他好像记不清那个时候的周砚听。

　　后来池漾抽烟的次数很少，他觉得这东西吸多了对小孩子不好，每次都是躲着周砚听抽。

　　一段时间抽得紧后又不抽，这完全取决于周砚听在家的频率。

　　而现在池漾的烟瘾更大了，周砚听很久没有回家，家里的烟灰缸里积满了不少烟灰。
　　“池老师，你居然也抽烟？”

　　池漾的思绪被打断了，见叶叶突然进来了赶紧把烟掐掉，又打开窗户通风。
　　“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拿个杯子，”叶叶忙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个杯子出来。

　　吸烟室旁边就是茶水间，茶水间放不下的东西就放在吸烟室，平时也没几个人来吸烟室。

　　池漾跟着叶叶出去了，他的身上还沾着一些烟味。
　　叶叶拿着杯子接了一杯咖啡，然后问池漾，“池老师，你要来一杯吗？”

　　“不要加东西。”
　　之后叶叶拿了两杯咖啡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下，池漾拿走一杯去另一边的桌子上坐着。
　　叶叶显出不解，“你怎么坐那么远？”

　　“身上有烟味，”池漾嘴里还含有苦涩的味道，喝了一口纯咖啡，这股苦涩变得不一样了。

　　叶叶拖着下巴，搅了搅咖啡，“池老师，我感觉你特别适合带孩子。”
　　池漾放下杯子，“为什么？”

　　“你细心啊，”叶叶端着杯子坐到他面前。
　　“我第一次来这里实习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哪个地方在哪里我都要绕半天，问了别人一次以后我也记不住，又不好意思再问，只有你看出了我的苦恼，让我加你微信，每次问你你都会马上回复我，如果不是你，估计我现在就在另一个公司了。”

　　叶叶的声音越说越大，眼睛里冒着光，“每次去哪个地方你也提醒我要带什么东西让我注意天气，事情太多了，一下子想不起来，反正比我妈还细心。”

　　说着叶叶双手合十，表示感谢的模样，“池老师你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你说的别人也会做，”池漾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又抿了一口咖啡。

　　“我遇见的人中只有你是这么细心，”叶叶眼里满是真诚，“我肯定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池漾又喝完剩下的咖啡，只说了一句话，“你以后还会遇见比我更细心的人。”

　　周砚听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他只觉得身上有些发麻。
　　“醒了？”
　　旁边守着的小护士见他醒了脸上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跑出去叫医生。

　　过了一会儿周易和罗医生进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周砚听强忍着挤出两个字，他心里只想着另一件事。

　　旁边周易说着不合时宜的话，“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担忧太过明目张胆，于是“欲盖弥彰”，又补了一句。

　　“你躺一天周氏就亏损一天，也不知道落下多少事儿？”
　　罗医生在一旁听着神色淡定，他早就习惯了这兄弟俩儿的相处模式。

　　周砚听自动漏掉他的话，他又艰难挤出几个僵硬的字。
　　“我躺了几天？”
　　“三天。”
　　三天？周砚听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在琢磨着事情。

　　“手机，”他藏着被子下面的一只手死死握住，指甲嵌进肉里，试图把这麻木的感觉驱散掉。

　　“你说这个旧的吗？”周易见他这样越发觉得奇怪，他从口袋掏出那部旧手机递给他。

　　当时他给周砚听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后面秘书发现他的手机落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他才有些急了，连忙找人查周砚听的行动轨迹，最后发现他在南银区，那块区他知道被人买了下来，只是没想到买下来的会是周砚听。

　　他们房产也不是只有一个两个，不知道也挺正常。
　　南银区里只有一栋别墅和一栋看起来很小的房子，其他是绿化区和休闲区，周易很快就锁定周砚听的住处。

　　他没带半点犹豫地闯了进去。
　　结果发现大门还是敞开的，周易心感不妙，果然就看见晕倒在客厅里的周砚听。

　　赶紧带他去最近的医院，确认没太大事儿就转到罗医生那里去，只是人一直没有醒。

　　后来他再回了一躺南银区，发现摔在地上的破旧手机，那还是好几年前的老款式。

　　他只在一楼看了看，二楼没有上去，他发现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倒是有些惊讶。

　　过了两天周砚听还是没有醒，周易差点就让私人飞机把他运走了，还是罗医生劝住他。

　　周砚听伸出被子里的那只手，拿到手机赶紧打开查看消息。

　　“那个你这个手机摔坏了，我叫人修理了下，”周易偷偷观察着周砚听的脸色，又补了一句。

　　“我可没偷看。”
　　周砚听没有理，只是低头看手机。
　　没有池漾的消息。
　　还是停留在那句话。
　　周砚听，我们分手吧。
　　果然，他不会回来了。

　　周砚听失落地放下手机，气氛变得低沉，周易只瞧出他面色有些不正常，以为他是刚醒来有些不舒服，也不再打扰。

　　“你先好好休息吧，剩下的工作交给我。”
　　周易离开了病房，虽然他觉得周砚听最近有些不正常，却也不敢去多问，他这个哥哥从前就是这样，什么都不会说。

　　这时手机响了。
　　“周易，周砚听醒了吗？”
　　手机里传出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是他的妈妈，沈清文。

　　“醒了。”
　　周易还疑惑妈妈怎么会问周砚听的情况，他明明记得之前她从来没有过问过，他似乎听出一丝关心，但又立马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关心，又怎么会关心周砚听。

　　“周氏那边你先看着吧，我还在国外，一时半会回不来。”

　　“知道了。”
　　周易敷衍道，然后赶紧挂了。
　　沈清文一直对他冷冷淡淡的，他从小都在爷爷身边长大，小时候除了爷爷以后好像没几个人关心他，后来爷爷去世，周氏失踪多年的孩子回来了，直接空降成为周氏董事长，原本在周氏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沈清文开始插手周氏的事务。

　　那些老董事都在怀疑沈清文是想为周易争财产什么的，只有周易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他觉得他们之间除了亲缘关系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但他也想不出为什么沈清文会突然插手这些事。

　　而且周易可不想争什么，那个在他十五岁时出现的男人，他早就当他是哥哥了，只是周砚听也像沈清文一样对他冷冷淡淡的。

　　周易挂了电话又给另一个人打去。
　　“我哥醒了，这几天的他的工作都交给我吧。”

　　“周董工作最近多，会和你的时间冲突。”

　　对面是周砚听的秘书，周砚听的工作都是一些大项目，而且涉及到周氏机密，平时都是周砚听亲自处理，要是交给别人，秘书还是有些犹豫。

　　周易听出来他的顾虑，觉得有些烦躁。
　　“那你问问他吧。”
　　周易知道那些项目的重要性，他更想知道的是，周砚听到底信不信任他。

　　他挂了电话，站着不动等秘书去问周砚听，这短短的几分钟，他一直盯着地面看，脑子是放空状态。

　　过了一会儿，秘书又打了过来。
　　“周董同意了，我会把你们的时间调一下，尽量不冲突，晚上还有一场宴会，周董很重视，只能麻烦周总去一趟了。”

　　“好，你把地点发我一下。”
　　他还是有些欣喜周砚听放心把这些事交给他，但语气更加冷静，用来掩饰他的喜悦。
　　挂了电话周易就收到了秘书发过来的文件和地址，他看了一眼。

　　唯语？不是个娱乐公司吗？

　　“池老师，晚上有场宴会，你要去吗？”
　　叶叶看了最新的工作通知，问坐着工作位上正在修改剧本的池漾。

　　“什么宴会？”
　　池漾停下正在打字的手，他思索了一下。
　　“这次电影招资，导演制片人和一些演员都会到场，我们编剧到不到就无所谓了，不过池老师我还是建议你去吧。”
　　“为什么？”
　　“池老师你知道你现在的风评吗？”
　　“怎么了？不好？”
　　叶叶叹了一口气。

　　“之前你的剧本都是写完就不管了，交给其他人后对方给你改的乱七八糟，导致现在别人看见编剧署名是你都给差评。”

　　池漾之前确实是写完就不管了，当时他只想着赚钱，写完一部就投入下一部，编剧这行业并没有那么景气，写了不一定就有收获，大部分剧本都会夭折，所以他只有不停的写，后来运气好写的那几个本子都被人买了，有了足够资金去养周砚听后就慢慢琢磨剧本。

　　“你要是出面，别人看你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再听你谈吐如此风趣幽默，说不定能多招些资。”
　　池漾听着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是你自己想去吧？”他一语点破。
　　叶叶一听事情败露也不慌，转为哀声请求。

　　“池老师这次周希也会去，求求您带我去吧，我们可以就去一下下，我就看他一眼就走，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的。”

　　“好吧。”
　　池漾这几年一直写剧本，确实很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工作聚会了，于是答应了下来。
　　“池老师你太好了！”
　　叶叶狂叫。

　　到了晚上，池漾和叶叶坐着白唯安的车往地点赶去。
　　“等一下你们可以到处逛逛，不过小心点，到场的都是有名气的人，要是惹恼了人家就赶紧跑，就算被抓住也随便说个名字，别把自己供出来。”

　　“好好好，我们保证不惹事。”
　　叶叶兴奋地说，池漾瞧着她这样就知道她只是随便敷衍。

　　地点在一栋豪华别墅。
　　入了会场，白唯安需要去见一些合作伙伴，就和他们分开了。
　　在场的都是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很多是为了江目而来，他们看上的是江目导演的电影，而不是池漾的剧本。

　　“池老师，我去找周希了，等一下回合。”
　　叶叶说完就跑没影儿了。
　　池漾只好自己到处游荡，他能认出几个人，是他之前剧本的演员，但是那些人并不认识他，有些人朝他上下扫了扫，露出轻蔑鄙夷的眼神。

　　要是以前池漾早就冲上去不客气了，现在池漾反而不予理会，毕竟他也看多了这种眼神，他淡淡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奇怪？味道怎么和家里喝的一样？”
　　池漾之前听说过这些酒的名贵，以为味道能有什么不一样，特意来尝尝，结果味道和家里的那些差不多。
　　“果然很多东西是空有名头。”

　　他正想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突然刺激他的鼻子。
　　“你也是竞争这次角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