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之死》九津

2、陈米的期待（2）

　　“为什么会这样？”伍德情绪激动。

　　“已经拉出三分之一，绳索突然断裂，高明又掉了回去。”女人回答。

　　“人怎么样？”韩博士追问。

　　“身体没事，但情绪波动非常大，他现在的求生欲很低，有点自暴自弃。”

　　伍德是这群人中反应最大的，他用拳头狠狠砸沙发靠背，用了几分钟才将心绪平静下来，“能去山里见他吗？”

　　“恐怕不行。”女人说话时有些腿软，她拨开挡在面前的伍德，踉跄着挪到沙发边，靠在扶手上，轻声说，“警方已经介入了。”

　　“为什么？”韩博士问。

　　女人心神不宁，一下下咬着手指甲，“高明认为自己快死了，要投案自首。”

　　“哈哈哈......不愧是高明啊，临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一直沉默的梁圆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个水晶杯，还倒了洋酒，她喝了一口，高喊着“cheers”举杯庆祝。

　　“别疯了，梁圆。”伍德一把夺过手里的杯子，“高明要是死，第一个拉你去垫背。”

　　梁圆不以为然地挑眉，“为什么？”

　　“因为你出轨，背叛婚姻，他最恨的人就是你。”

　　唉，梁圆轻轻呼出一口气，冲伍德眨了下眼睛说，“我出轨的对象不是你吗？要垫背，咱俩一起。”

　　“闭嘴。”这句话激怒了伍德，他将水晶杯扔出去，不偏不倚，刚好砸中墙上那面巴洛克风格的古董镜，碎裂的瞬间，镜中的五个人也跟着扭曲变形。

　　戏看到这里，陈米心底已经开始暗暗庆祝了。

　　“大家都冷静点，先听这位女士把话说完。”韩博士开口稳住场面。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年长的女人。

　　“我叫黄娟，是高明的朋友。”
　　女人很有分寸感，进门后，对救援进度极为关注，却和房间里的人刻意保持距离，连自我介绍也是平淡如水，不包含任何关键要素。
　　但她手眼通天的能力，每个人都能觉察到。

　　伍德的嘴脸变得最快，立刻让出沙发的单人位，恭恭敬敬的请女人坐下。“娟姐，您看能不能协调一下，让我去见见高明。”

　　“这......”黄娟有些为难。

　　“娟姐，现在是高明最脆弱的时候，见到亲友会让他重拾信心，一旦心理防线破了，不知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这话有威胁的意味，黄娟思考几秒，回了句“好”，拿起手机，又去露台打起电话。

　　陈米的心再次悬起来，这世道说来奇怪，好人总是说没就没了，坏人却不同，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会被利益共同体拽着不撒手。
　　就比如高明，死都不能让身边人放心。

　　十分钟后，黄娟再次回到客厅，这次神情更加落寞，或许是太过紧张，这么冷的天气里竟然流了汗，披肩的长发黏在脖颈上，显得狼狈不堪。

　　“实在抱歉，现在状况复杂，介入的部门很多，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关系疏通，只能在这里等消息，不过......听说高明现在很亢奋，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

　　“他还活着呀？”梁圆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梁女士，嘴上请积德。”韩博士是技术男，老实又嘴笨，即使发怒也说不出狠话。

　　“我说的没错，你们看看，多久了，要是我早就一心求死了，这么痛苦的活着，简直就是凌迟。”

　　被提醒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墙上的挂钟。
　　距陈米来到这里，又过去一个多小时，想想的确绝望，18个小时，足够回顾一生的罪恶。
　　她忽然很好奇，坏人临死前，到底在想什么？是在回忆美好，还是忏悔罪行。

　　房间里陷入短暂沉默。

　　梁圆率先打破僵局，“你们为什么会来1201？”

　　“是公司同事告诉我，高明出事了，我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韩博士回答。

　　“那你该去11层。”

　　“我......”韩博士一时语塞，斟酌着该不该说出原因。

　　“你呢？”梁圆问伍德。

　　“我是......”伍德支支吾吾。

　　梁圆早看透一切，“高明没有其他亲人，手机里只有我这个前妻备注的是家人，出事后，救援队也只通知了我一个人，你们为什么会来？”

　　伍德避而不谈，黄娟眼神躲闪，陈米反而很坦然，她是因为那条陌生信息来的，说出来也无妨，“我收到信息，好奇，过来看看热闹。”

　　“看来高明说的对，穷人身上最可贵的品质就是真诚，只有你敢说实话。”
　　梁圆或许是想称赞陈米，可她引用了坏人的话，又从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嘴里说出来，既没好心，也不像人话。

　　“所以信息是你发的？”陈米压抑心中的怒火，向对方求证。

　　“高明通讯录里的所有人我都发了信息，就是想看看，到底多少人盼着他死？没想到啊，来的竟然是你们几个。”
　　梁圆笑的瘆人，“都想看看他的下场，对吧？”

　　众人沉默。

　　梁圆有些疯癫，但智商依然在线，她站在人堆里挨个点评，想要戳破这群人的伪善，大小姐有资格，也有底气。

　　她第一个指着伍德，“你，表面上是投资人，海归的青年才俊，实际就是伦敦街头的乞丐，拉皮条的小混混。被高明带回国后，你们两个伪造身份到处行骗，把别人耍得团团转很得意是吧？你应该很盼着高明死吧？”

　　伍德没吱声，她又指向韩博士，“姓韩是吗？起初我还没反应过来，高明在家可是都叫你假博士，说你自私、贪婪、学术造假，连自己的恩师都不放在眼里，把老人家活活气死了。不过高明一死，公司可就是你的了。”
　　“你别胡说。”博士气得发抖，却不敢过分反驳，生怕哪句话激怒疯狂的前妻，对方会口不择言，爆出更惊人的内幕。

　　“黄娟，”梁圆捋了下头发，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许多，“我要是没猜错，你应该是高明的金主吧，或者叫别的什么？”
　　“忘年恋还是红颜知己？”

　　娟姐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没有慌张，甚至还摆出“不跟年轻人一般见识”的表情，不过梁圆似乎并不想给她留体面，咄咄逼人。

　　“丽思酒店的套房是属于你的吧？王太太。”

　　此话一出，黄娟的脸再也挂不住了，脖颈和耳根红如滴血。

　　伍德看不过眼，上前试图让梁圆闭嘴，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炮轰下去，死得就不止是高明一个了。
　　他拽着梁圆的胳膊，推搡着把人往露台拉。门关闭的一瞬，梁圆还对着客厅嚷嚷，“高明一死，所有秘密石沉大海，大家都解脱了。”

　　砰——
　　门关了，客厅再度恢复沉寂。

　　高明说了什么，陈米并不关心，只要消息传出来，又让利益方有所忌惮，他的死是板上钉钉。
　　就算侥幸活下来，听梁圆的话，这间屋里的人每个都是狠角色，会让高明继续活吗？
　　绝不可能。

　　至此，陈米的期待已经达成。

　　一分钟也不能耽搁，要尽快离开这里，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趁着罪恶的火没烧到身上。
　　陈米拿起包快步朝门口走，韩博士和黄娟直直地盯着，心里有诸多疑惑，却不知如何开口，因为直到现在，他们连陈米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在陈米要出门的时候，救援队的人刚好从外面进来，是电梯里见过的那个人，陈米有印象。

　　“等一下，高明那边有新情况。”

　　从进入1201开始，关于高明的一切，都是七嘴八舌的小道消息，伍德也好，黄娟也罢，揣着不可告人的私心，说的话自然不能全信。
　　这次是官方消息，陈米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留下来听听。

　　“我叫王东，是这次救援工作的负责人。目前有个情况要征求亲友意见。”
　　五个人整齐的坐在沙发上，互相打量，没接话茬。

　　“前期我们一直是保守救援，希望能把高明拉出来，因为中途发生意外，当事人的情绪波动很大，要求救援组为他注射镇静类药物，减轻身体痛苦。”

　　“有危险吗？”黄娟脱口而出。

　　“当事人现在有轻生的迹象，注射后虽然能减缓痛苦，但也可能会加速丧生，所以要和亲友商量。”说这句话时，负责人刻意压低嗓音，放慢语速，表达出对此事的遗憾。

　　“另外，你们谁叫陈米？”负责人问。

　　那一瞬间，陈米感觉头顶出现无数盏聚光灯，周围的人都在看她，为什么自己会成为焦点？
　　难道被高明拉去垫背的人是她？

　　在众人的反应中，负责人很快猜出谁是要找的人，他冲陈米一挑下巴，“高明说你是他最亲的人，打还是不打？决定权在你手上......我们听你的。”

　　陈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