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英雄们就这样战斗，可敬的心胸无畏无惧，手中的钢剑凌厉无比 ...
-
五代雄介一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
再睁开眼睛时，他躺在一个房间里，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就连伤口也被好好地处理过了（虽然经过愈合后伤口已看不出任何痕迹）。房间的装潢古旧而没落，床头柜上点着一根熏香，过期的香料呛得五代打了个喷嚏。他从床上坐起身，回忆起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至今仍然心有余悸，连绵的大雨——“咔哒”——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小心翼翼地向房间内看去，直至和五代的目光对上。
“你醒了啊。”女人说的是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但五代能勉强分辨出她在说什么。“剑崎在不远处的山脚下发现了你，当时你身上的伤还挺严重的。”
五代笑了笑：“那到时候可要好好谢谢剑崎，这里是哪？”
“库斯科，先生。”女人用西班牙语回答。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阿根廷，如今却瞬间移动到了秘鲁，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在当下这个静谧而诡异的瞬间，五代雄介听见了某些自心灵与大脑传来的靡靡之音，冒险家从床边走到那扇窗户前，女人疑惑地看着五代，似乎是在好奇五代想要干什么。晃眼的午后阳光从窗棂跳到窗台又跳到地板上，他看见了那东西——那是一块造型诡异的石板，中间好似被谁拧了一下，像DNA。它静悄悄地飘在天空上。
“你能看见天上的那块石板吗？”
“哪有什么石板，我想是你看错了。”
“这样啊。”
五代只是笑，和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从闲谈里五代得知这里是库斯科郊外的某处老旅馆，女人是旅馆的老板娘，名字是希梅纳，这家旅馆是她的丈夫留给她的唯一遗产。他们家过去辉煌过一段时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然后迅速衰败。五代从旅馆的装潢上能看出这点。“请您和我说说那位剑崎先生的事情吧。”他说道。这会儿旅馆里没什么客人，希梅纳不介意和他多聊上几句。
剑崎……用你们东方人的说法，名字是剑崎一真。
他是在某个早上突然出现在我们家门外的，希望能在我这里找份工作，当时正好缺个搬运工，我就让他留下来了。
哦，说起来那可真是个勤劳肯干的好小伙啊，就是太沉默了点。
再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欸？！剑崎你回来了啊！
老板娘你再不去厨房看着火，汤要溢出来了。
希梅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慌慌张张地跑出客房。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五代雄介和剑崎一真两个人。剑崎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明明有着一张年轻人的脸庞，但五代却觉得他的眼神像是疲惫的老爷爷。五代摸到了口袋里的名片盒，从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剑崎。
剑崎接过名片：“追求梦想的男人……拥有2000种技能……五代雄介……你好，五代先生。”或许是因为很长时间没用日语交流了，语气有点磕绊。
捏着名片的剑崎很老实地向五代致礼。
这种时候五代倒觉得他有了几分寻常年轻人的模样。
然后五代看了一眼窗外，又问了一遍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剑崎，你能看见窗外的那块石板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五代注意到剑崎的脸色迅速变得阴沉下来，他听见剑崎咕哝了句骂人的话。
“我能隐约感觉到是那东西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统治者没对你做些别的事情吧？！”
“原来那东西叫作统治者吗？没做什么，只是我脑袋里好像有人在说话，但那声音不是很清楚。”冒险家转过头皱着眉盯着窗外的那玩意。“……Joker。它仅仅是在重复着这个单词。”剑崎神色阴郁，五代从他的身上发觉到了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危险的尖锐气质，像是一把藏在刀鞘里几十年的刀。“五代先生，无论统治者在你的脑袋里嘟囔什么都不要去听，虽然这样的说法听上去可能有些为难——”
五代雄介温和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没关系，我不会被它迷惑心神。放轻松些，就在这旅馆渡过一段平静的时光吧。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呢。”
剑崎直视着冒险家的眼睛，想要知道他是否知晓了什么。那对眼睛很平静，仿佛具有极强的安抚人心的魔力。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
晚饭时间，五代和希梅纳她们在一楼一起吃晚饭，剑崎也在，旅馆的员工算上剑崎只有三个人——明明是一家很大的旅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旅馆不处于市区内的黄金地段，外地来的游客过宿的第一选择也不会是这里，于是这房子便随着时间的流失向着无人问津的方向加速前进，因为赚不到几个钱，鼎盛时期的老员工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这里。
吃过晚饭，五代问希梅纳这旅馆里有没有电脑。
他需要验证一些想法。
于是慷慨的老板娘把自己书房里的电脑借给五代暂时使用。
坐在电脑前，冒险家一时间有些彷徨，在这个时代的崭新玩意面前，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与时间洪流的错位。
五代笨拙地打开了电脑，任务栏左下角显示了当今的时间：2071年。
然后在搜索栏里检索日本过去的新闻。
没有未确认生命体的任何消息，取而代之的是五代不曾听说的怪物们与名为假面骑士的英雄所留下的故事——这是在2004年发生的事情，距今六十七年。
原来这种现象真的会发生啊……五代听说过平行世界的理论，眼下这事实摆在面前，他接受得很快。沉思的冒险家想起了天上那块奇特的石板，统治者不仅把他带到了这里，而且那股奇妙的力量将亚玛达姆灵石与寄宿在其中的腰带彻底修复，这都是五代雄介能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的。所以剑崎所说的统治者究竟想要他干什么？
半分钟后，五代决定不再去想这种现在根本想不通的问题。
或许在这个与原本世界无关的平行世界里，他能够好好整理自己的心绪，驱散过去与古朗基一场又一场的战斗所带来的心中阴云。
五代雄介在旅馆住了三天，第四天，剑崎和希梅纳说要辞职，他说自己已经在旅馆待了四年，是时候离开了。希梅纳虽然想要挽留他，但也能看出来他去意已决，在献上了远行的祝福后，老板娘目送着剑崎远去——还有五代。五代打算和剑崎一起走。剑崎没有拒绝五代的同行请求。
他们一路南下，坐船离开秘鲁（至于身份问题——剑崎帮他伪造了一个“合法身份”）。在船上，五代问剑崎之后的打算，年轻人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总之要去做帮助人的事情，他在旅馆已经休憩够了。
“总之走下去，路就在这里。”
“真是不容易啊。”冒险家感叹着。“那么你要走到何时呢？”
“不知道。”剑崎回答。
“我也不知道。”冒险家苦笑。
每个人的人生各有各的难题，在这点上只能互相理解，没有办法互相帮助。有那么一瞬，五代忽然想念起家乡的一切，并非是家乡本身，而是住在那里的他挚爱的每一个人——以及一条先生。
……那之后的旅程，五代觉得很难完全评价。
管中窥豹，但取一斑。
当他化身为红色的Kuuga，怀里抱着刚刚从战火下救出来的孩子时，也是这么想的。即使五代雄介没能从剑崎一真那里知道任何有关于七十年前那场隐秘灾祸的真相，他仍然敏锐地从过去的新闻里推测出了事情的部分发展——一定有一个人为这个世界付出了可怕的牺牲。红色的战士屹立于死亡之中，锲而不舍地拯救着这里每一个活着的生命。
这就是剑崎一真在过去七十年里一直面对着的地狱。
但五代雄介清楚，给予剑崎的感情唯独不能有怜悯，绝对不能这样做。
这是对一个人类的尊重。
说起来再度启程开始冒险的目的分明是为了将自己变回“五代雄介”，结果还是使用这副模样、这个姿态站在这里。冒险家不免慨叹着命运的无常。
可是不做不行，如果为了拯救生命，为了让更多苦难者露出笑容，Kuuga的力量是必要的，那么五代雄介仍然会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成为Kuuga。
五代伸手拉了一把身旁的金色怪物，把他拽了上来。
这时的剑崎说起话来带着些许的嗡鸣与空灵质感：“从结果来看，五代先生也有自己的秘密吧。”像是年轻人在面对长辈时的撒娇抱怨。
五代哈哈一笑：“但是你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任何事情，所以我保有自己的秘密也是很合理的。”
但冒险家在回去的路上还是和剑崎讲起了自己过去的故事，缓慢地、温和地，就像是给剑崎一真倒一杯咖啡，两个老朋友坐下来谈话，五代雄介坦坦荡荡，一如他过去所经历的全部人生。
“不给一条先生，还有你的妹妹他们写封信吗？”
“还是算了吧，寄不到的，你不也是一样吗。”
“不一样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那封信寄不到呢。”
剑崎的话语在后来被印证了。
离乡八年后，五代雄介终于肯坐在一张破旧的书桌前静下心来整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把它们浓缩在一封信中，此刻他和剑崎正在非洲某国，跟随着无国界医生的队伍，担任志愿者。在这八年当中，五代只有一次梦见过0号屠杀时的场景，再度回忆起古朗基与他们带来的杀人游戏，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但五代没有任凭自己沉浸于痛苦中，这些年看到过太多的战争场面，他倏然领悟了古朗基从某些方面来讲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在早些时候的战争，人们赤手空拳抑或者是拿着冷兵器杀人，随着时代发展，在新的战争里，杀人手段越发先进残忍。从低级古朗基们的游戏再到高级古朗基们的游戏，和这个过程一般无二。
善良的人被杀，怀有恶意的人也许会活到最后，某些地方的生存法则大抵是这样的。
悲伤吗？难过吗？还有，憎恨吗？
是啊，怎么可能不悲伤，怎么可能不难过，以及怎么可能不会产生憎恨。
五代咬着笔杆，仰躺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思索着刚才的问题。
……可正因为是这样，人们才会需要希望吧。
还憎恨吗？
他想起他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对他说，我不会选择去恨他，那不应该是我今后人生的主题，但我知道那是人之常情，在某些时候是可以被原谅的感情，我希望你——红色的战士啊，你能找回自己的笑容，或许某天你要为自己而战。
这是我微不足道的礼物。
那孩子递过来一朵脆弱的花儿，花瓣随风摇曳着。
五代把那朵花夹在了自己的书里，时常会想起那孩子的祝福，每每想到这件事，他察觉到自己的心灵之泉正在因为这样的祝福而被净化、填充。
……在过去不也是这样吗！他所守护的、身边的人同样成为了他的心灵支柱，让他没有被憎恨淹没，维持住了根源的自我。
那封写完的信被装进信封里，地址写了警视厅，收信人是一条薰。当然，五代并没有抱着真的能寄到那里的想法，毕竟不在一个世界。
****
一大早，笹山喊住来上班的一条。
“一条先生，有封信是给你的。”
“早上好，笹山，是谁寄的信？”一条薰一边接过信，一边和同僚交谈着。
“是五代先生。”她只是笑笑。
然而信封上并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打开信的一条薰在看到第一行字后就愣住了。
的确是五代雄介的笔迹。
****
“这是银杏叶？”
“嗯，很久之前摘下来的，这次打算做成标本。”
“哦——看上去很不错呢。”
“五代先生。”
“嗯？”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你能不能把这个银杏叶标本转交给一个人，我觉得你肯定会认出那个人。”
“是那位真崎剑一老师吧？”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五代先生你啊。”
“无论如何都会送到的。”
五代雄介接过那个刚刚做好的银杏叶标本，朝剑崎一真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比了个大拇指。
“对了，五代先生，统治者还会在你的脑海里说话吗？”
“那个声音啊……偶尔还会嘟囔两句，不过总给人一种气急败坏的感觉呢，索性就随它去了。”
剑崎啊，此去一别，我们恐怕不会再见面了，不过你托付我送过去的东西我一定会送到。这听上去可能像是我在说大话，但是我希望你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不要放弃初心，不要放弃最后的希望。
以及，相信他人的力量。
在到达这个世界的十三年后，五代雄介在某座雪山遇到了那位名为真崎剑一的摄影师，把剑崎一真托付的银杏叶标本交给了他。
冒险家一身轻松。
约定完成了。
但愿他有把一个Joker的爱传达给另一个Joker。
这就是五代雄介在这个世界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一条薰静静地听完了五代这些年的全部经历，两个男人站在2013年的夜晚天空下，在方才的黄昏里，黑色的Kuuga击败了隐藏在人类社会里的最后一只古朗基。Kuuga的红目在某一瞬与黄昏的太阳重合了，太阳落山，他变回了五代雄介，一条薰的第一句话是：欢迎回到人间，五代。
五代雄介露出了和过去并无区别的笑容。
“还会再走吗？”
“不知道呀，总之先歇几年比较好，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要和我说啊，一条先生。”
“我们回家吧，五代。”
倦鸟归林，心灵的泉水终将充盈。
全文完
写于2025.3.20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英雄们就这样战斗，可敬的心胸无畏无惧，手中的钢剑凌厉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