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赌个大的 ...
-
“这位是李潇苟，今天起加入特搜局岗前培训班，大家掌声欢迎。”
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一板一眼地介绍着，台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这是离特搜局那座破旧石桥不远处的文化宫少年部，桌子板凳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都矮了一截，从李潇苟的角度看去显得有些滑稽。
原以为特搜局这种神秘部门的培训会设在更隐蔽的场所，没想到竟是大隐隐于市。
“还有不少空位，你自己选个地方坐吧。”
连纪律都松散得令人意外。
李潇苟朝教授欠了欠身，目光扫过阶梯教室。
能容纳两百人的空间里稀稀拉拉坐着百来人，这些人都比多学了一个月，要想赶上进度他需要加倍努力。
当视线掠过第一排时，棕色头发尽数往后梳露出艳丽五官的少年忽然撞进眼帘。
少年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目光相撞的刹那突然勾起唇角，抓起抽屉洞里的书包随手一甩——华丽logo的黑色书包划过半空，重重砸在邻座空位上。
电光石火间的动作，除了对视的两人，无人察觉。
少年似乎很有影响力，教室各处陆续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前排的同学们都忽然觉得自己的水杯或者课本碍眼，转眼间将所有空位占了个严严实实。
“李同学？”身后传来教授催促的尾音。
李潇苟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少年，拎着书包径直走向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空荡得过分，只在角落里趴着个睡得迷糊的人。
他在距离那人两个座位处落座时，铁质课桌被撞得哐当摇晃。
那原本埋在臂弯里的橘红色卷发突然动了动，浓密的睫毛下露出半只琥珀色眼瞳，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扫了他一记。
李潇苟刚要假笑，对方已经把头扭回臂弯。
一阵凉飕飕的穿堂风过，传来少年闷在布料里的嘟囔：“吵死了……”
一句话没说得罪所有人成就get√。
他就这么开始了特搜局岗前培训。
云楼虽然总冷着张脸，倒是把饭卡津贴、训练日程这些琐事安排得事无巨细。
除了始终融不进的集体，他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原本计划着从同学嘴里套些信息部的情报，可所有人默契地竖起无形高墙把他隔绝在外，他便也将这份心思碾碎扔进了垃圾桶——被讨厌的人，最好学会识趣。
而且眼下有个更要命的难题横在眼前——文化课结业考倒计时十天。
虞教授画的考试范围连起来可绕星球一圈。
《异能基础导论》、《现代刑侦与异能融合》、《异能犯罪心理学》的烫金封面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最底下那本《异能发展史》厚的将木质桌面压得微微下陷。
用钢笔尾端戳了戳书堆，他挫败的摊了下去，忽然就理解了医学生的人间疾苦呢。
“最后一排那位同学。”虞教授扶着玳瑁眼镜，和年纪不符的鹰隼般的目光直刺最后一排。
李潇苟发现所有人都在扭头看自己。
“莫尚，说说看异能界公认三大禁忌。”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莫尚发梢跳跃，少年慢吞吞支起上半身，迷茫的眨了眨眼。
原来炸毛猫叫莫尚。李潇苟转着笔尖想。
莫尚像是被封印在课桌上的睡神，自打李潇苟入班以来，就没见过这人清醒过。
现在也是还没睡醒的样子。
眼见虞教授的镜片后的双眼眯起，李潇苟伸长腿往隔壁桌踹去。
“喊你回答，第17页。”
他用气声提醒。
寻常人从深度睡眠中惊醒总要恍惚片刻，莫尚却像被按下开关的机器人。少年捧着教材的指尖还泛着压痕，涣散的瞳孔尚未聚焦，清冽的声线已然流淌而出：“异能界三大禁忌：其一禁止在使用违禁药物辅助异能升级辅；其二禁止对普通人使用异能......”
下课铃响时，李潇苟正咬着笔帽在《异能发展史》上画重点。
往常总在铃响瞬间清醒弹射出门的邻桌，今天却像被按了慢放键。
莫尚慢吞吞将教材塞进皱巴巴的帆布袋，又挨个检查了一遍所有笔的笔帽是不是盖好了。
再也找不到拖延时间的方法之后，少年揉了揉本就乱糟糟的橘红色头发，嘟囔着问：“不走？”
李潇苟怔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搭话：“考试要到了，我还得啃会儿书。”说着拍了拍快被荧光笔涂成彩虹的教材。
莫尚歪头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转身就走。帆布鞋踩在走廊瓷砖上的声响渐远时，李潇苟突然听见风中传来句：“傻子。”
？？？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同桌确实古怪得令人费解。
这场拉锯战持续到第三天，当莫尚第十三次欲言又止地绕着他转圈时，李潇苟终于放下钢笔，双手抱胸挑眉道：“不妨有话直说。”
橘发少年如释重负地绽开笑容，左侧脸颊现出颗小小的梨涡。他将教材拍在桌面上：“我可以帮你辅导。”
难道这就是上次课堂解围的谢礼？
原来别扭三天只为报恩，纯情得让人发笑。
“课时费打八折。”莫尚指尖补充道，耳尖泛起珊瑚色，“看在你腿长的份上。”
李潇苟的钢笔“啪嗒”滚落在地。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五折。”李潇苟道。
成交的代价是昼夜颠倒的补习时间。
当晚李潇苟终于明白了他的邻桌为何永远睡眼惺忪——放学铃刚响，莫尚就拽着他钻进地铁，霓虹灯亮起时已套着熊猫人偶服在商场派发传单。八点整又化身火锅店服务生，在蒸腾的麻辣雾气里穿梭。
一天打四份工。
“该收工了吧？”李潇苟揉着被牛油呛红的眼睛问道，却见莫尚扯掉围裙冲向更衣室：“西街酒吧还缺个酒保替班。”
凌晨三点的月光里，两人终于回到了莫尚不足十五平米的隔断间。
莫尚裹着浴巾从公用浴室回来时，湿漉漉的橘发还在滴水，挂着两团青影的脸却神采奕奕：“距离上课还剩三小时，”他擦着头发，用瘦削的下巴尖点了点李潇苟手里的书，“先把《异能阈值曲线》吃透。”
“我发现我忽视了个致命问题。”李潇苟用红笔圈住《异能阈值曲线》的图表，“你每天只睡四小时，怎么保证辅导质量？”
莫尚看他一眼，将三张满分卷拍在桌上：“智力强化类异能，过目不忘。”
见对方盯着自己浓重的黑眼圈，又补了句：“休眠状态下也能同步处理信息。”
笔尖突然戳向课本：“这题要用莱曼修正公式，你刚才推导的步骤太蠢了。”
凌晨四点的出租屋里，李潇苟望着莫尚浸在冷光里的侧脸，突如其来的问：“班里人为什么排挤我？”
“特搜局岗前班从没破例收过插班生。”
“去年军情二处副处长求虞老通融，被戒尺抽得哇哇大叫。”
他忽然倾身逼近，茉莉香精味皂角香扑在李潇苟鼻尖：“而你……看着毫无特别之处的，却大摇大摆空降了。”
李潇苟喉结动了动：“我和云楼其实……”
冰凉的易拉罐突然贴上他喉结。“重要么？”
莫尚退回光影交界处。
“都已经站在特搜局的破石桥上了，抓紧栏杆比追究桥墩的材质重要多了。”
“虞教授为什么会破例？”
“虞教授是云楼三顾茅庐请出山教书的。”莫尚转着荧光笔，“能让他破例收你，整个总局只有云楼队有这面子。”
李潇苟笔尖顿在草稿纸上：“可云楼明明......”很讨厌他。
“培训班结业后我们这些人要分到四个支队。”
“去年的评优被云队所在的一队抢了，而汪帛是二队队长的儿子。你说他为什么针对你？”
橘发少年说着突然嗤笑出声：“当然也可能纯粹嫉妒——他讨厌所有长得比他帅的男人。”
李潇苟差点捏断钢笔：“后半句是现编的吧？”
“天地良心。”莫尚举起三根手指抵在橘色发梢，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汪帛看苏斯倒是不同……”
“苏斯？”
“真正的天选之子。”莫尚唇角讥诮的扬起，“出生时就被检测出S级潜能，培训课只露过两次面就被四支队抢走了——当时三位队长在停机坪动手，四队队长剪了二队三盆宝贝茶花才把人抢走。”
“这故事早在队里传遍了。”
李潇苟望着窗外破晓的天光：“云楼没参与？”
他想象不到云楼顶着扑克脸抢人的样子。
莫尚合上教材：“我又不在现场，这都是听墙角听来的，你也别当真。”
时光在学习中非慢度过。
七年后，终于迎来了第一阶段的考核。
从考场出来，李潇苟一眼看到在门外闭目养神等着他的莫尚，笑容淬进眼底：“最后那道阈值计算题，跟你押的题型分毫不差。”
莫尚迷蒙的琥珀色瞳孔倏然清亮，嘴角梨涡漾开：“看来不用退学费了。”
他伸懒腰时帆布鞋踢到廊柱，咧了咧嘴角：“不过真正该谢的是虞教授——老头子上周偷摸给你开小灶的笔记，可比我的野路子金贵多了。”
虞教授80的高龄，工作效率令人暖心。
三天后准时放榜。
电子屏前挤满倒吸冷气的学员。
李潇苟的名字卡在中游，而榜首的莫尚总分竟比第二名汪帛高出整整二十分。
“这不可能！”汪帛一拳砸在智能屏上，蛛网裂纹从“莫尚”蔓延开。
李潇苟正盘算着用云楼给的生活费请客，忽然被人拽住手腕。
莫尚顶着黑眼圈从人堆里钻出来：“我打工的火锅店有八折券。”
最后他们坐在弥漫着牛油香气的卡座里，莫尚熟练地给两人系上印着火锅店logo的围裙。
“员工价打三折，”他掏出张皱巴巴的优惠券，“但得帮后厨串五百根签子抵账。”
玻璃窗外，汪帛阴沉的脸色被霓虹灯映得忽明忽暗。
莫尚忽然将烫好的毛肚全部夹进自己碗里：“你待会儿再下，我吃完还得干活。”
李潇苟：……
火锅店的霓虹灯牌在暮色里明明灭灭，莫尚端着鸳鸯锅穿梭在热气蒸腾的卡座间。
李潇苟眼看着那抹橘色身影在第七次经过自己桌前时，突然被伸出的皮鞋绊得踉跄了一下，盆里的红汤泼出小半，落在被挡住的客人限量版球鞋上。
“眼瞎？”汪帛冷笑，“这双全球限量三十双，赔钱。”
“监控探头正对着23号桌。”李潇苟突然插入，“需要我请经理调十五秒前的录像吗？”
汪帛的冷笑僵在嘴角。
莫尚趁机拽住李潇苟袖口往旁边拖：“你别和他硬刚。”却被反手扣住手腕。
李潇苟迎上汪帛阴鸷的目光：“看来你是不服这次考试成绩？”
“体术课不是要组队对抗吗？敢不敢赌个大的？”
围观人群突然寂静。
“赌什么？”汪帛阴沉着脸道。
“如果我输，立刻退出培训班。”李潇苟感觉到莫尚攥着自己手背的指尖几乎陷进皮肉，“你输……我对你的去留没兴趣。”
“当着全班的面说一句，老大，我汪帛拍马不及，如何？”
汪帛猛地踹翻椅子：“你他妈……”
“不敢？”李潇苟挑眉，“比不过苏斯就算了，现在和插班空降的比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难怪亲爹最想要的都不是自己……”李潇苟拖长着调子说话。
他清晰的看到莫尚额角的神经跳了跳。
“好。你等着。”
*
深夜的巷子里，莫尚沉默的走在前面，走到一半气不过，冲了回去，将懒洋洋落在后面的李潇苟怼到墙上，怒道：“你是不是疯了？”
李潇苟笑道：“哪里疯了，这不是不用你赔钱了吗？”
“钱可以再赚，你退出培训班想再进就不可能了。”莫尚沉声道，“不行，我必须去告诉教授，在你们比试之前阻止。”
“别急。”李潇苟拉回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
“汪帛这种家世的，从小就开始培训了，你拿头赢？”
脑中浮现出初次见面和汪帛的那个对视，当时空气中对话框里吃到的瓜，李潇苟笑的胸有成竹：“我还真是拿头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赌个大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