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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如你所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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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上午九点,周瑾在事务所拨通了追风者联盟的座机号码,一位听起来很年轻的女士接了电话。
周瑾昨天晚上在机场候机时就通过查号台查到了这个号码,但没人接听,估计都下班了。
周瑾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她想找一位名叫吴一辰的人,请她告知吴一辰的手机号码。
那位女士让周瑾稍等,大约两分钟后,她告诉了周瑾一个手机号码。
“喂,请问是吴先生吗?”周瑾拨通了这个号码。
“我是吴一辰,”一个男人的声音。
“吴先生,我叫周瑾,是盛道远的律师。”
“哦?”
“你认识盛道远吗?”
“认识,怎么?”
“据说前几天他来碧水时曾给你打过电话。是在三月月二十五号,星期一,你还记得吗?”
“他上个月的月底确实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你还记得谈话内容吗?”
“哦,只是一般性的问候。我们都是追风者联盟的会员,他问我近况如何,有没有参加联盟组织的这次云雾山徒步,有多少人参加之类的。”
“他问你关于云雾山徒步的事了?”
“嗯,问了。说实话,当时我觉得怪怪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那么详细。”
“你怎么告诉他的?”
“我告诉他,这次徒步我们有八十多人参加,按计划,我们三月二十三号星期六早上统一从阳林小镇出发,到达李家坝后兵分两路:一路前往绿林谷,住一晚,第二天到达黄草坝,第三天到达云雾山的镜湖;另一路前往刘家营,住一晚,第二天到达大垭口,第三天两队人马在云雾山的镜湖那里汇合,然后就返回了。”
“你把时间和线路都告诉盛道远了?”
“告诉了。接下来他又详细地问了两队人是怎么分的,他认识的人中有哪几个参加了,晚上在哪里住,几个人住等等,杂七杂八地问了一大堆,我从来没有发现他是那么啰嗦的一个人。”
“你都告诉他了?”
“是啊,都说了。”
“太谢谢你了。”周瑾说。
“哎,你知道他干嘛打听这个吗?”
“我估计他在找一个人。”
“谁?”
“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
“你们联盟有一个名叫于昊的人吗?”
“联盟人太多了,我加入的时间不长,认识的人不多,我对这个人没映像。”
“你能帮我查查这个人吗?但是要悄悄地进行!”
“行。等我打几个电话问问。”
“那好。你查到后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好的,周律师,”吴一辰说。“非常愿意为你效劳。”
“谢谢你,吴先生,”周瑾说。
十多分钟后,吴一辰打电话过来,告诉周瑾说,于昊参加了这次云雾山徒步,但是在三月二十五号星期一上午九点多,他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来找负责人请假,说家里有急事必须赶回去,然后他就搭了一辆便车离开了……
周瑾再次向吴一辰表示感谢,然后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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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律师,”陈启明说,“我们抓到盛道远了,他现在在我们这儿。他开着一辆在云城偷的玛莎拉蒂轿车,被碧水市公安局抓捕。没想到吧?这家伙又往碧水跑……现在我们要就兰欣谋杀案审问他,请你马上过来。”
下午五点半快下班的时候,周瑾接到陈启明打来的电话。
周瑾应陈启明要求,在当事人正式接受审问之前和他先谈谈。
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将盛道远带进周瑾等待的办公室。
盛道远戴着手铐,拖着脚镣走进来,金属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回荡。
这是周瑾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镣铐加身,失去了自由。
盛道远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双眼青肿,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看到他这副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模样,周瑾不由得想起兰欣对他的称呼——大猩猩。
“你好吗?”周瑾打量着盛道远。
“如你所见。”盛道远声音沙哑,疲惫不堪地说。
“请坐。”周瑾指向一旁的椅子。
盛道远缓缓坐下,试图将身体的重心放在一侧的臀部,以减轻手铐带来的不适。
“为什么打我?”周瑾直截了当地问。
“你要把我送进局子。”
“我只是想要你投案自首,这样对于你来说更安全。”
“结果不都一样?”盛道远冷笑,显然对周瑾的解释并不买账。
“因为我担心你在外面会受到伤害。”周瑾诚恳地说。
“难道我现在没有受到伤害吗?”盛道远反问。
“谁将你打成这样的?”
“不知道,很多警察打的。在碧水被他们抓到就打了一顿,到这儿又被打一顿,都是用警棍打的。”
“你又跑到碧水去干什么?”
“随便看看。”盛道远含糊其辞,显然不愿多说。
“去找于昊?”周瑾紧追不舍。
盛道远在椅子中不安地换了一下重心,眼神闪烁,避开周瑾的直视。
“你去碧水是找于昊,对吗?”周瑾再次追问。
盛道远沉默不语。
“和曦古镇呢?你去和曦古镇也是为了找他吧?”
盛道远仍旧沉默。
“还有曼里海滩?同一天你也去了那儿。你指望在那儿
找到于昊?”
“周律师,你的问题太多了。”盛道远终于开口,但他的话中带着明显的抗拒。
“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你说我怎么帮你?”周瑾感到有些无奈。
“我干嘛要到那些地方去找于昊?”
“因为他妻子告诉你,他随追风者联盟徒步去了,而你的朋友吴一辰告诉了你关于云雾山徒步的行程。你不确定于昊究竟在哪一个队,于是就一个个地问,你在试图找到他。”周瑾试图拼凑起事件的全貌。
“你为什么要找于昊?”周瑾进一步追问。
“这是我的私事,周律师。”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再是私事了。”周瑾语气严肃地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盛道远显得有些迷茫。
“我认为你发现了他和夏依然的事,盛先生。所以你……”
盛道远的脸色突然一变,挣扎着从椅子中站起,向周瑾扑来。
但脚镣和手铐限制了他的行动,他运足力气试图要把手铐挣断,但无济于事。
他只能站在那里,浑身发抖。
一瞬间,周瑾觉得,盛道远似乎真会象电影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凶猛的大猩猩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锁链挣开。
“盛先生,冷静!”周瑾迅速站起身,试图让盛道远平静下来,“我们需要谈谈,而不是这样。”
盛道远嘴角抽动了一下,紧接着,泪水开始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忽然,他放声哭了起来。
他哭了。
哭得同第一次在审讯室接受传讯时一样的伤心。
他站在那里,仿佛化身为一座情感爆发的火山——肩膀和胸膛随着哭泣的节奏起伏,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抽搐和颤抖,泪水如同奔涌的熔岩一般,汹涌得无法抑制。
周瑾走到他跟前,温柔地拍拍他肩膀,说:“好啦,好啦。”
盛道远摇摇头,情绪仍然很激动。
“坐下吧。”周瑾轻声说,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他又摇摇头。
周瑾轻轻地扶着他,引导他坐进旁边的椅子。
盛道远坐下后,身体仍在发抖,眼泪还在哗哗地流。
“你怎么发现的?”周瑾问。
“我发现了兰欣的画。”盛道远哽咽着说,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
“在你车库中的那幅画?”
盛道远点头。
“怎么回事?”
“我发现了夏依然的秘密……我在杂物间中发现了那幅画,我拿着画去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代表什么,她告诉我说,画里画的是我和她,是兰欣送的。我说,画中的男人根本不像我,如果画的真是我和她,如果这幅画真是兰欣送给我们两个的,为什么要把它藏在杂物间?后来……后来,她说了真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盛先生?你什么时候发现这幅画的?”
“星期天晚上。”盛道远回忆道,“我一直在看电视,但是忽然想起以前买过的一截树根,也许可以做一个玉石摆件的底座,于是我就去杂物间找,我在杂物间找树根的时候,发现了这幅画,它被放在一个大纸箱里。”
“你继续说。”
盛道远继续说:“当时是晚上九点多,夏依然白天去海滩玩了一整天,累了,她刚上床躺着。我发现了那幅画,就拿着画去盘问她。”
“于是她就告诉你了?”周瑾接过他的话。
盛道远点了点头:“是的,她终于对我说了真话。”
“她告诉了你什么?”
盛道远沉默了一会儿,说:“她告诉我画中的人是她和于昊,说他俩早在广宁的时候就开始秘密交往了。她还说,她……周律师,我讲不下去了,一想起这事我心都要碎了……我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觉得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你不知道,我和夏依然是多少人眼里的恩爱夫妻……他们两个,一个是我的好朋友,一个是我深爱的女人,竟然合伙一直在欺骗我…… ”
“继续说。”
“她告诉我……她告诉我说,她爱于昊,周律师。她说……她说,她看到于昊的第一眼,就对他一见钟情。”
“后来呢?”
“我们争吵后,她继续睡觉,我就穿上衣服,连夜去碧水。”
“为什么?”
“我去找那狗东西算账,”盛道远说着,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周瑾,眼神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我去要他的狗命,周律师,所以后来我又去了和曦古镇和曼里海滩。但我在这两个他经常去的地方都没找到他,所以只好又回了碧水。我越想越气,你说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我要亲手宰了他,我要叫他还我一个公道。”
“你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盛道远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心只想报仇!我原本准备在碧水守株待兔,一直等到于昊回来,可后来我得知夏依然被杀了,只好马不停蹄地赶回云城。我之所以越狱,也是为了追踪于昊,周律师。这事没完,周律师。一旦我重获自由……”
周瑾靠在椅子上,眉头紧锁:“我理解你的心情,盛先生,但讨还公道的事以后再说,好吗?现在他们要询问你关于兰欣谋杀案的事,你任何问题都不要回答他们,明白吗?”
盛道远冷笑了一声,戴着手铐的双手在胸前激动地一挥:“我根本就没打算回答,周律师。他们问我夏依然的问题,我回答了,结果我却进了监狱。我没杀兰欣,她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现在除了我的名字、性别和身份证号码外,我什么都不会回答他们。”
“对,只回答姓名、性别和身份证号码,”周瑾说。
几天以来,周瑾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