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囍结恩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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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见明的视线被衣袖遮住，啥都看不清，只有耳边的热气让他止不住地颤栗。再加上，陌如清修为回来后，气势也瞬间翻了好几倍，全然没有之前在洞房里依赖他的模样。
而陌如清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劈得他脑子发懵，尽管内心慌张，但嘴上却仍旧下意识地反驳。
“仙人，你认错人了吧......谢见明是谁？”
“别装了，我认出你了。”陌如清的声音沉下来，里面是按耐不住的疯涌情愫，“藏得、真好啊。装散修吃鬼魄好玩吗？”
下一秒，脸颊被骨节分明的手钳住，皮肉被狠狠捻起，谢见明有些吃痛，但陌如清却不甚在意。
“封容术？有意思。在鬼沉岭那种地方都还能活过来，的确小瞧你了。”声线轻轻颤抖，仿佛带着滔天的恨意。
可谢见明不想与他争辩，也自知自己躲不掉了，微微叹了口气。
他垂头道：“陌如清，放手。回去再说，好吗？”
遮挡他视线的宽袖顿了一下，思索几秒后，颤抖着渐渐放下。视野里的人们再次出现，谢见明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空落。他转头看着站定在原地的陌如清，瞥见对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竟泛起丝丝红血丝，像是被气的。
他心一紧，顿时有些倍感无措。但转念一想，这才是他们该有的相处模式。
恨意滔天，巴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就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真告诉陌如清自己是被迫复活，而被封容这件事自己也不知道，估计对方不会相信，只会嘲讽他别装模作样。
谢见明只觉得自己累了。
那个复活他的人技艺怎么这么差，要封容就封牢实点，废修为就废彻底点。给他什么都留一点，是嫌他死得还不够彻底吗？
虽是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吐槽，但谢见明面上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他的身子只暂停了几秒钟，眼睛里的疲态尽管被掩藏得很好，可眼尾的丝丝红晕还是让他内心的沉默伤口暴露在外。
随后，他转头，不再看陌如清那边，而是看向陈颜。
他想着先把眼下的案子收尾，其他的事出去再说。
瞧着还跪在地上久久难以释怀的陈颜，他不得不再给对方抛个重磅炸弹。鬼魄被他抛到空中又接住，丝毫没有刚刚的慌乱，反而游刃有余。
王纯的鬼魄竟然是和他的残魄融在一起的，这倒是在前两次里从未见过的。说不定，对方的鬼魄里藏着些许线索。
“送我们出去。你早些认罪，衙门应该会判案时，应该会下手轻点。”他的眼睛瞥向身形正在一点点消散的王纯，“至于王纯，没了绯春咒的怨气加成，她的鬼魄被取出后，就会魂飞魄散。”
“陈颜，后悔吗？”
陈颜听到这句话后，猛地回头，却见王纯那骇人的身形真的在一点点地消散，只留下咯吱咯吱的烂骨还在作响。
原本还沉浸在不甘与悔恨情愫里的女人，顿时疯了一般，她猛地回头，朝着王纯大喊。她不顾形象地扑过去，想要留住最后的牡丹气息。
可最终，她扑了个空。
漂浮在半空的王纯竟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声音不再尖锐，反而温柔和蔼，仿佛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在同陈颜对话。
“罢了，罢了。我同唐云全的婚姻本就是家族逼迫，短短一生也没什么人爱我，也就你这个傻瓜蛋，非要给我报仇。”
“又是雇人挖墓，又是找大师看风水，自己怕得要死还非要缝那阴戏子的戏服，塞那群死人的肉泥。”
“小颜，就当为了我，放下吧。剩下的日子好好过，下辈子我们自己当鸳鸯。”
话音刚落，王纯的身子再次化作牡丹花瓣，彻底消散。只是，那些花瓣像是有生命力一般，飘向了陈颜。
最鲜艳的一瓣，落到了她的唇瓣上，轻得如叹息，却又重得像永别。
巨大的哭喊声从陈颜的喉咙里喊出，比剥皮娃的叫声还要凄凉几分。这里面掺杂着太多还未言说的感情，爱意、恨意、悔意如同瀑布喷涌，一泻千里。
可没机会了，她再没机会澄清，也再没机会赎罪。
曾经的种种回忆仍历历在目，她似乎还是那个害怕鬼神却又依赖王纯的妇人。她找人挖墓，找大师看风水，只为给王纯安葬。
她手上的针线游走着，一点一点地织出鲜红的戏服，修补着快要坏死的花冠。
那时，王纯总是问她，为什么要缝补那些破东西？拿去卖钱不好吗？
她心里藏着天大的秘密，却丝毫都不肯透露。
可那个秘密不是做戏台，只是很简单的一句句想你。
那些说不出口的，直到终局也没法说出口。
这或许就是世间最惹人生恨的收尾。
鬼魄躺在手心里，却硌得谢见明生疼。他的眼睛也有些酸涩，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脏也在隐隐抽痛。
或许，他本不该来管这些事，他应该找个穷乡僻壤，一辈子都籍籍无名。
人情冷暖非他所长，他太容易被爱恨牵引，不够理性。
在陈颜的影子里，谢见明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缩影，越看越是生疼。
他索性瞥了一眼陌如清，却见对方的视线也紧紧黏住着他。他连忙偏头不再看，心里却默默打起算盘。
待这案了结，他就换个方式还陌如清人情罢。
*
墓穴内的事情终于终结，唐鹏中间短暂地清醒过来，便被封庭林和赵雪压着带路。谢见明因为被陌如清挡着，所以其他人愣是没发现这复活的无悔鬼主就站在他们面前。
谢见明抬着哭晕过去的陈颜跟着前面带路的人缓缓走着，身边还有个刻意放慢脚步的陌如清。
“虽然我俩之间确实有些恩怨，但是你也不想陌家因为我出岔子吧。”谢见明先发制人，“千仙盟商讨鬼主复活，而你又恰好在办陌家的案子时遇见鬼主。你觉得那群老东西，会放过你吗？”
“更何况，这案子是我破的，单看这件事，能不能给个机会？我保证干完这票，就立刻滚到村子里去躲一辈子不出来。”
陌如清瞧着谢见明认真的模样，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皱了皱眉，想开口反驳，却又的确被说中了命脉。
无奈，他只好恶狠狠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陌二公子，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言而有信这道理我还是懂得起的。”谢见明眯眯眼笑了，“毕竟，百家群攻鬼沉岭时，你让我跟你单挑决胜负，打到最后，我被你们用阴招射穿心脏都没违约，让你们赢了。”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的信誉可比你们这群翩翩公子好吧。”
话落，陌如清原本冷漠至极的面孔也染上些不可思议，甚至是惭愧。他似是没想到谢见明会自己提起这档子破事。
然而，谢见明瞧见他这反应，却甚是满意。
尽管谢见明在鸦山成魔，但鸦山的鬼魄被他吃了个干净，就连浓郁的鬼气都消散得不见踪影。于是，他便定居在鬼沉岭之上，吸收着鬼沉岭里滔天的怨恨。
鸦山之变不久后，仙门百家突然群诛鬼沉岭，誓死要拿下他无悔鬼主的人头。而谢见明一人敌万家，硬生生地扛了下来，还差点把局面给扳了回去。
但偏偏陌如清非要等到大战快决出胜负时杀出来，让仙门百家重燃希望。
看着眼前这张与当年几乎无异的脸，谢见明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那时，其他人近乎都已到穷途末路之地，闪电照亮掩藏在黑暗中的每一具骸骨，滂沱大雨洗不干净那土里面的血腥味，可他和陌如清却只是衣角微脏。
他记得无比清楚，陌如清在那夜，逆着闪电发出的惊惧的白光，朝他拔出了剑。
这个动作明明只是复制了无数个童年日月中想同他一决高下的瞬间，可这次的筹码却赌上了仙门与鬼道的所有尊严——“输者，不留活口。”
陌如清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有多精彩呢？谢见明细细回味着，仿佛要将那些老去的记忆拉出丝来。
隐忍却决绝，不舍却狠心。
简直同如今的他一模一样。
后来的事情便没那么光彩了，他和陌如清单挑时，被沈清偷袭一箭，刺穿心脏。其他残余仙士便趁此机会，乘胜追击，将他的身子砍得浑身是血。而与他打斗的陌如清，瞳孔也是一阵震颤。
可谢见明却仍继续用羲和扇与陌如清对打着，无论被伤成什么样，无论心口里力量如何飞速流逝，他都只朝着陌如清打去，未动其他人丝毫。
明明有好几次，陌如清都出现了重大失误，只要谢见明狠心一点，完全可以让这位传奇般的清冷剑修给他陪葬，可他没有。
说他优柔寡断也好，不知变通也罢。
他只是谨记着他的初心——只为真相，不为杀戮。
回首往事，谢见明才觉自己多么愚笨。有着如此高超的修为，为何一根筋地就朝着坑里扎呢？不去逍遥自在，非要去逞什么英雄，最后还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有些事情，并非努力就能成功的。
那些不愿被揭开的真相，本就严防死守，为何还要执着于揭晓呢。
这个道理是谢见明死过两次后总结出来的，算是一个警醒，别去给自己找麻烦。尽管现在的他执行得好像不是那么好，但他想在未来按此执行。
就在谢见明幻想着未来的田园风光时，陌如清的话却将他踹回现实：“等会儿出去了，你走我后边，别让其他人认出你来。”
“啊？”谢见明没忍住，疑惑出声。
陌如清却是睨了他一眼：“你想被我姐关到地牢里折磨致死吗？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转过头来。”
“你帮我破了案，我欠你的。这件事后，你也不用还什么人情了，我们两不相欠。”
......
该怎么说呢，谢见明听着陌如清的语气，心里总是酸胀胀的，总有种出不了气的感觉。但既然债主本人都放话不需要还人情了，他也懒得计较，连忙应好，便不再说话。
直到跟着唐鹏走出这个墓穴时，原本套在他们身上的婚服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谢见明的头上，再次出现了他的斗笠。
“我还有些事情没有找陈颜问清楚，封庭林、赵雪，你们先带着唐鹏回我姐那交差，我大概一日后回。”陌如清指挥得很是顺口。
赵雪皱着眉，有些难为情：“公子，那......”
“千仙盟大会我不会缺席，倘若我实在抽不开身回陌家，你们到时直接到天枢阁门口等着我就行。”
封庭林和赵雪对视几秒，最后同意了陌如清的说法，两人驾着唐鹏便匆匆离开。
整个庭院里，顿时只剩下陌如清和谢见明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陌如清才沉重开口：“我们，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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