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副本养歪了的神明》九月青禾

4、第 4 章

　　等门口完全没有动静了，姜逢春才再次闭上了眼睛。

　　然而窗边传来敲击声，姜逢春想可能是屋外的树枝不小心敲击在了窗户上，睡着了就听不见了。

　　那敲击声越来越急，这样的频率实在不能用偶然来敷衍自己，姜逢春睁开了眼睛，有些气恼的起身，打开了响个不停的窗户。

　　她探头望出去，一个年长的女人提着一盏油灯站在窗户下面，微笑的看着她：“乖囡囡，该回家了……”

　　她穿着斜襟藏蓝色上衣，挽着整齐的发髻，油灯的光晕将她映照得十分温柔，脸上有着时间雕琢的痕迹，却掩不住她的美丽。

　　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姜逢春忍不住这样想。

　　又是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她是谁？是来蛊惑我的鬼怪吗？哪怕是这样想着，姜逢春依旧翻出了窗户，三两下就到了女人身边。

　　“你是在唤我吗？”姜逢春声音带着她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乖囡囡，跟阿婆回家……”干燥粗糙温暖的手掌自然的拉住了姜逢春的手。

　　倦鸟归巢，游子还乡……

　　姜逢春理不清这样的感觉，她是不是被副本影响了？她对这个女人有着来自内心深处、本能的亲近感，她不由自主跟上了女人的脚步，甚至还伸手拿过了油灯替她分担。

　　姜逢春觉得自己终于还是疯了，她看着这个年长的女人，被装满快要溢出还不断膨胀的心告诉她，她想念这个女人……想得快要炸开了……

　　理智和本能在博弈……

　　她明明不认识她……

　　或许她终于还是疯了……

　　姜逢春用尽了理智才勉强自己将目光从女人身上移开，她回头看向芳姨家。

　　这一瞬间，姜逢春愣在了原地，白日生机勃勃的鲜花和蔬果，只余下了枯枝残叶，衰败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好看的石子路，满是泥泞，抬脚时粘连着恶心的粘稠物。

　　她明明没有动，房子自然也不会动，但那栋小洋楼距离却在不断被推远，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迷雾之中……

　　背后像极了谢幕的故事被封存在黑暗里，前方被手中这盏孤零零的油灯照耀着，照出了一条鲜花铺就的小路，两人同行刚好合适……

　　“乖囡囡，在看什么？我们快回家，阿婆给煮好吃的。”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姜逢春的思绪，她温柔的看着她，好像她是她最牵挂的人。

　　油灯虽小，跳动的火焰让泥泞破败如幻象一般消散，小路的尽头是一间青砖绿瓦的小屋，四周开着生机勃勃的野花，没有精心打理，只有野蛮生长，与之前看见村民居住的小洋楼相比，仿佛被时代所遗忘，留在时空夹缝中的旧物。

　　想来女人带她来这的目的地就是这间小屋，进门先是堂屋，正对着的墙搭着一个供台，袅袅青烟是燃起的香烛，供桌旁有一把老式的竹编摇椅。

　　女人将灯放在四方桌上，拉着姜逢春坐下，她理了理姜逢春脸颊旁的长发，将碎发别在她的耳后：“乖囡囡长大了很多呀，饿不饿？”

　　不待姜逢春说话，她就笑着起身，留下姜逢春惊疑不定的观察这间屋子，除开她在的这间，不远处有一个门框，由藏青色嵌着小白花的门帘隔开，透过被挂钩拉起的半扇门帘，有一个木头做的柜子，上面放着一个穿着肚兜的娃娃，太远看不清材质。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在记忆中搜寻不出丝毫痕迹。

　　柴火燃烧的气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水烧开的咕嘟声，再之后饭香，姜逢春透过大门看向空中的圆月，现在应该是半夜两三点的样子，有些纠结：这个点吃饭合适吗？

　　不多时，女人端着一大一小两个碗出来，慢条斯理的摆在四方桌上，才招呼着姜逢春。

　　白花花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糊上淋着红色的料汁，看起来就让人失去了食欲，但姜逢春却莫名的渴望，她的血肉和灵魂都在表达着对这碗吃食的渴望，姜逢春觉得不妙，一只手死死压住另一只手，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想要拒绝，却被塞进一个勺子，大的那个碗被女人推到了姜逢春面前。

　　“快吃，吃了我们囡囡才能长大……”

　　女人带着笑容念叨着，又将小的一碗放在了桌子稍微中央，指尖轻点桌面，唤道：“珠珠，出来吃饭了……”

　　房子不大，一眼就能看见全部，她到底在喊谁，那小碗真的很小，比茶杯还小，珠珠到底是谁？

　　姜逢春想了很多，在不断吃着糊糊的同时，眼睛不断的看向四周，脑子里转了好几百个弯，都没有找到答案。

　　却不想她的小伙伴窸窸窣窣的从发间爬了出来，激动又急切跑到了女人面前，亲昵的顶着女人的手指磨蹭了一会儿，才到小碗面前站定。

　　女人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围兜围在蜘蛛身上，女人慈爱的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背，对着姜逢春道：“囡囡将珠珠养得很好……”

　　怪异感再次涌上心头，如果只是她觉得这个人熟悉，那怀疑她在什么时候被蛊惑了，可小蛛也对这个人如此的熟悉，甚至小蛛对这个女人有着亲近、依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是那种像母亲一样的感觉……

　　她说不上来，因为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可这为什么呢？她对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有血脉同源的亲近感？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别的打断了，大门被轻轻敲击，姜逢春转头看了过去，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侧身站在门口，当姜逢春看过去时，还对着她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妹妹回来啦！我就说看见阿婆牵着妹妹回来了，其他的姐妹还不相信……”女孩皱了皱鼻子，笑眯眯的同姜逢春招手。

　　妹妹？这个女孩看起来不过才几岁，个子也不高，她却叫自己妹妹？姜逢春有些诧异，更令她想不明白的是，她不排斥这个小女孩这么喊她，但还是要确认：“你是？为什么要叫我妹妹？你看起来比我小得多，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女孩看了姜逢春很久，姜逢春也不回避，直直的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

　　女孩率先开口：“我是昭昭姐姐呀，妹妹再忘记我可要生气了……”

　　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忘记了没关系，出来玩吗？我带你去看热闹呀，在小蝶姐姐和红霞姐姐面前可不能说你忘记啦，她们现在脾气可不好了……”

　　她熟稔的口吻，好像她们关系非常亲近，姜逢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的记忆里可没有这样一个小孩。

　　女人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笑着摇头：“昭昭不要欺负妹妹，妹妹现在记性不好。”

　　昭昭吐了吐舌头：“阿婆还说妹妹，您现在也是时不时清醒忘记的，得亏有我，不然呀，您今晚可得歇在田埂上……”

　　女人的面孔最多是四十多岁，无论如何也够不上阿婆这个称呼，还有之前女人对着她也是自称阿婆，姜逢春越发觉得怪异。

　　女人笑了笑，没有说话，门口的昭昭却等得着急了：“阿婆，让妹妹快点吃饭！我要带她去玩！”

　　“不着急，吃饭要慢慢吃，这样对身体好……”

　　“好嘛好嘛，就我着急……”昭昭小声嘟囔着。

　　糊糊吃完，一股暖意从胃里到四肢百骸，姜逢春睁大了双眼，那碗糊糊对自己有绝对的好处，看向阿婆的眼睛里有太多的疑问，还有一丝丝细微的渴望。

　　女人只是笑了笑，拿着蒲扇坐到了摇椅上，对着姜逢春挥挥手：“吃饱了就去玩吧，要早点回来哦……”说完便闭着眼睛小憩起来。

　　得了女人的应允，昭昭才跨过门槛，拉起姜逢春一蹦一跳的往外跑，看起来开心极了。

　　入手的冰冷，姜逢春打了个冷颤，心中有了计较，她并非人……目光闪烁的盯着牵着自己的小小身影，她连半点掩饰都没有……

　　姜逢春回头看向随着摇椅摇晃的女人，那她呢？她是温暖的，但她与她的交集并不短，所以她们又是什么情况？

　　昭昭牵着妹妹的手很高兴，她已经有？她掰了掰手指，数不清……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粉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蹦蹦跳跳起起伏伏，像极了一只雀跃的小兔子，她要带妹妹去见别的姐妹，她可是第一个找到妹妹的人……

　　离小屋不算远的地方有着一块平地，从这块平地比小屋的地势稍微高上一些，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小小的屋子和小屋透出的昏黄的光。

　　姜逢春随着昭昭爬上这块平地，好像整个村子的女孩都聚集在了这里，她们有追逐打闹的，有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她们都差不多高，大多在十岁左右，这里大概是她们的秘密基地。

　　每每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旁边就会插着一根树枝挂着一个玻璃罐子，玻璃罐子里是屁股亮着小灯不断飞舞的小虫子。

　　这里不算小，女孩们也不算少，于是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小小的虫子点亮了一盏盏微微泛着绿光的灯，如游龙般蜿蜒的照亮了这块平坦的土地。

　　一路念念叨叨的昭昭看着这一幕住了嘴，好一会儿后：“你看，她们是不是很好……”

　　孩子们脸上灿烂的笑容，这里仿佛一片净土，姜逢春很难说出不好，只是……

　　她的目光黑沉如一潭死水，绿色的荧光让人无法判断这些孩子的面色，但脚下不断涌出阴气、鬼气和怨气。

　　这里是一块鬼地……这些乌泱泱挤满这片土地的孩子们是一个个怨魂。

　　幸福、令人艳羡、重女轻男的世外桃源有着成百上千幼女的怨魂，真是令人讽刺……

　　突然，一阵嗡鸣声直直传达到姜逢春的耳边，同样感受到的还有这数不清的怨魂。

　　她们的目光一致看向同一个方向……

　　这里遥遥望去，跨越大河的对岸，白烛蓝焰组成了另一条如游龙般的队伍……

　　一群罩着黑袍的人高举肉食香烛一步一跪一拜，从远处缓缓而至，烛火燃烧的蜡油渐渐覆盖了高举的双手，不断的往下流至凝固，有人手里的烛火燃尽，但烛芯未尽，沿着包裹的双手的蜡油继续燃烧。

　　蜡烛燃烧得越快，手捧之人就越发的恐慌……

　　他高高的捧着，融化的蜡油上漂浮着火光，灼烧着他的掌心，而他只能颤抖着被灼伤的双手小心的捧着流动的蜡油唯恐里面微弱的光芒熄灭，同时重复着跪拜的动作。

　　哪怕再小心，他手里的烛火终于还是燃尽熄灭，他面色苍白，死寂般的跪趴在地上，被队伍渐渐甩开落在最后。

　　终于他们所有人停下了脚步，原来河边是他们的目的地，烛火熄灭的人苍白着脸开始哭泣，使劲坠着、扭曲着身子不愿前行，想要拖延、挣脱被审判的命运，却被什么牵引着，强拖着跪到了小河的岸边。

　　黑袍呼的一下燃起，露出了里面是一丝布挂白花花赤裸的身体，他惊恐又无力反抗，像极了年前被悬挂在杀猪架上的肥猪。

　　“祂们已经选定了人牲……”领头人高声宣布。

　　其余黑袍人将蜡烛放在身侧，劫后余生互相拥抱欢呼……

　　众人同欢，一人独悲

　　“这是罗家村人的宿命，你不应该怨我……”领头人在那个倒霉蛋的耳边说道。

　　哐当一声，一把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匕首突然落在了那人的身侧。

　　刚刚还在欢呼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在领头人的带领下跪地叩首，恢复了虔诚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