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网红》王紫禾

2、李奇篇·资本弃子

　　挂了公安刑警支队的电话，李奇困意一扫而光，接下来的是震惊，无措，慌乱。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回想了下，今天晚上李姜冰玉正在吴卜一的聚会才是。想到这里，他赶紧打开手机，看到社交媒体飙升榜上果然有了很多已发布的现场照片和视频。

　　李奇也注意到了照片里，李姜冰玉白色裙子上那抹刺眼的鲜红，一种惶恐的不安向李奇的心头袭来。

　　他连忙换上衣服，开车来到了鲲山区看守所。看守所不在岛上，在临近别墅岛入口的陆地上，沿海而建。毕竟岛上寸土寸金，怎么会舍得安排一个这样的机构。

　　但很无奈，看守所拒绝了李奇的探视请求，目前李姜冰玉已被羁押，无法探视。

　　这晚李奇彻夜未眠，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能病急乱投医，打电话给公司，给老板，给同事，但都是无人接听。在这深夜三点，要么已经入睡，要么看到也会故意忽视吧。

　　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如果按照网上的视频和议论，刺中腹部，大概率只是受伤，吴卜一人应该不会有事。

　　这是他认识李姜冰玉的第五个年头，这些年也只有他一人陪在李姜冰玉身边，李姜冰玉的父母已经都过世了。他的内心隐隐作痛，一方面是对这意外事件的惶恐无措，一方面是对李姜冰玉的愧疚，一方面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李奇眼睁睁看着尖尖的月亮逐渐消失。这一夜，他的搜索记录上检索了几十条的犯罪词条，“故意伤害判几年”，“怎么确定故意伤害罪”，“故意伤害律师”等等……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八点，随着人们醒来，热搜榜陆陆续续开始爆了，热门词条是“吴卜一遇害去世”。

　　李奇一大早就来到了公司，他此刻需要赶紧找公司想想办法，怎么做才能挽救李姜冰玉。当他看到这个词条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右手条件反射地快半拍点进去看，是左浪新闻的独家报道：

　　“很遗憾，吴卜一昨夜在导演林云深家中遇刺，经抢救无效已离世。犯罪嫌疑人为知名女网红李姜冰玉，多名目击证人见到李姜冰玉行凶现场，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一时间李奇六神无主，沉沉地瘫坐在了公司沙发上。他很想找很多办法，找很多人，吴卜一死了，一时间仿佛找谁都没用了。这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时，李奇的手机响了，来电正是他正期待已久的公司老板。经过两三回合的交谈，李奇已经知道了公司老板的态度：放弃李姜冰玉，断腕止血。

　　李奇所在的独秀文化经纪公司，起初只有十多人，像是个野鸡的经纪公司，在圈内资源少的可怜。初始的模式就是通过发现新人，引导签约，培训赚钱。新人火了回本，没火就靠收取解约金来盈利。

　　在签了李姜冰玉之后，李姜冰玉意外大火，以一己之力养活了公司，公司扩张到了现在的一百多人，为老板实现了房车自由。但到了危机关头，李姜冰玉只是一个为了照顾大局，照顾公司利益的弃子。

　　“李奇，站在大众的角度想问题啊，看清楚形势，这种情况一定要及时止损，不要影响了公司形象。如果独秀文化站在了罪犯的一边，观众会怎么评价我们呢？”老板在电话那头持续说着，仿佛李姜冰玉现在已经被定罪了。

　　李奇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希望在一点点浇灭。

　　他向来不敢反驳上司，三十多岁的人，在公司都是唯命是从。即使心里有什么不满，表面也不敢违背上级，十多年的职场经历，早已将他打磨的足够奴性。

　　李奇脑海里浮现起最后一次见到李姜冰玉的场景，当天她正坐在李奇的车上，穿着那条白色连衣裙。挂断电话后，李奇坚决不相信李姜冰玉会做出这样的事，或者说不愿相信。

　　这时，公司的公关文案已经发过来了，平日李姜冰玉的宣传推广工作最多，公司的官方社交媒体帐号一直是李奇在保管和运营。

　　“独秀文化对吴卜一先生的离开表示深切的悲痛，现阶段正配合警察调查取证中，我们尊重一切事实，对犯罪事实绝不容忍。”

　　李奇看着这两行字，虽然字字未提李姜冰玉，可每个字都仿佛在把李姜冰玉推向深渊，仿佛迫切地想要和大众一起享用这噬人的舆论盛宴。

　　终究是资本的棋子啊，这一刻，李奇心如死灰。

　　他复制，粘贴，又删除；复制，粘贴，又删除；迟迟发送不出这句声明。与此同时，后台的私信已经开始指数性增长，有些是询问，有些是好奇，更多的是谩骂或诅咒。

　　大量的言论向他涌来，加上内心的复杂感受，李奇感到透不过气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孤军奋战，腹背受敌，又仿佛他自己也是同样被遗弃的棋子，无能为力。

　　太累了，李奇走到窗边，看到这个城市早高峰如往常一样，车水马龙。即使自己处境水深火热，城市的秩序一成不变。你我都是小小的尘埃，那些足以压倒我们的重担，对他人却只是平常稀松的一件旁事。

　　李奇拿出手机，登录上他的个人微博，写下了六个字：“这不会是事实。”

　　发送。

　　两小时后，“李姜冰玉经纪人回应”上了热搜。这条帖子评论下面，是一片谩骂、嘲讽、和抨击。与此同时，独秀文化的官方账号声明也发出了，声明文字与公关文案只字不差。

　　自从李姜冰玉被拘留后，也不知道她在看守所过的如何。平日里各种精细呵护，想必现在是吃不惯也住不惯。公司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他决定自己帮李姜冰玉打点这件事。

　　他查了查自己的积蓄，工作了十余年，也只有最近两三年真正赚到了钱，攒了八十多万。本来他是想存首付的，但在源上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买上自己的房子。

　　李奇独身一人生活在源上市，母亲和弟弟在老家，倒也没什么好牵挂的。钱花了可以再赚，但如果连他也放弃李姜冰玉了，可能一生都很难原谅自己。

　　李奇一连咨询了多家知名的律所，他看中了大牌律所的实力和资质。可没想到对方一听是李姜冰玉的案子，纷纷都婉拒了。

　　也许在社会层面看来，这个案子已经在网上流传了大量的物证和人证，为李姜冰玉委托辩护的难度极高；又或者是爱惜自己的口碑，不愿意成为这样舆论案件的牺牲品。无论是谁成为李姜冰玉的律师，都无疑会被舆论精准的聚焦，然后炮轰。

　　跑了一天，李奇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律师，他也一直无法和李姜冰玉建立起谈话的窗口，不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这天晚上，李奇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男性表示，他愿意为李姜冰玉代理律师，他也相信李姜冰玉的清白。李奇内心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们留下了微信联系方式，李奇获知了这位律师的名字：江如风。

　　挂了电话，李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网上搜索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个人会想要为李姜冰玉代理呢？会不会是为了博出头，博流量？更重要的是，李奇需要看看他有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为李姜冰玉辩护。

　　“江如风，理天城律所执业律师”，网页很快显示了江如风的信息和执业照片，窄脸深眸，很是帅气啊，这家伙……李奇心里泛起了狐疑，这种人会不会是为了蹭热度呢，有点可疑。

　　同时李奇看到，江如风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律系研究生，倒是个学霸，绩点4.0。主页看起来还是很优秀的，就是比较年轻，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没有经验。

　　很快，对方在微信上发来了自己的名片。李奇和江如风约定半小时后在家附近的咖啡店见面。

　　深夜咖啡厅，暖黄色的灯光下是实木的装潢，咖啡的浓郁香气让人短暂忘记了夜晚的困倦，也许这里是年轻人想要延续每天为数不多自由时光的一个好地方。

　　李奇见到了江如风，令李奇意外的是，江如风本人长得比照片上更帅气。照片上的他显得有点瘦削，可江如风本人，头发茂盛，眉清目秀，双眼嵌入眼窝，鼻背高挺，皮肤白皙，脸型也是顺畅的标准的上镜窄脸。加上他穿着休闲正装，整个人显得高挺笔直。

　　这简直就是当网红的好底子啊，李奇经纪人的经纪人雷达响了。与此同时，李奇的内心更增加了几丝疑虑。

　　江如风：“你好，我叫江如风，我来是想聊聊李姜冰玉的案子。”

　　李奇点点头。经过简单介绍后，两人进入了正题。

　　江如风：“可能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从你看到我的表情和反应来看，似乎你并不是很信任我。我的外形容易让别人对我的专业度产生怀疑。但我想说，李奇先生，你无需有任何专业度的考量。因为这个案子，恐怕我就是最佳人选，因为我和你一样，是另一个相信李姜冰玉无罪的人。而这样的人，恐怕并不是很多。”

　　这番话倒是击中了李奇的痛点，还会有人和自己一样相信李姜冰玉吗？他感性上希望有，可是理性上不禁在想，非亲非故，江如风为什么会相信李姜冰玉呢？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江如风给了李奇不能拒绝的理由：

　　“我是她的粉丝，而且，我算是她的，童年朋友吧。”

　　粉、粉丝？？

　　会有这么狂热的粉丝吗？狂热到即使自己不知道真相，也无条件相信对方的粉丝？对于童年朋友的说法李奇一时间也无从求证。

　　但事已至此，确实没有其他合适的律师人选。李奇看着江如风的双眸，半信半疑地决定相信这个年轻人一次。与其到处找律师为李姜冰玉代理，也许不如找一个真正有一腔热血相信李姜冰玉的人。

　　也是这个男人的出现，让李奇感觉找到了队友，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苦苦在黑暗里挣扎了。当天夜里，他们确认了委托关系。

　　凌晨十二点，咖啡厅也要打烊了。江如风主动提议另外找一个私密的地方，进一步了解当事人李姜冰玉，展开了解李姜冰玉的社会背景。这对分析案件和应对警方，都会有重要的帮助。于是，他们决定来到了李奇的家里。

　　“滴滴滴滴——滴滴——”密码成功，门锁解开。

　　在李姜冰玉被羁押的22小时后，李奇的住所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李奇租住在源上市区一个小户型，简单的两室一厅，大概有60平方。现在这里一片乱糟糟，地上的垃圾，沙发上堆砌的衣物，东倒西歪的物件，正如李奇当前的生活状态一样。

　　李奇有点略显尴尬，进门后连忙收拾几下，腾出了沙发位置，又去厨房找杯子，想给江如风倒杯水，没想到水壶里竟一点水都没有了，只能无奈的又从厨房出来。

　　江如风：“不必拘谨，我们案件要紧。我主要是想了解下李姜冰玉的社会经历，包括她过去的一些社会人员关系，和吴卜一的过往情况等。你也不用太紧张，想到什么就分享什么好，时间也不是问题。我在网上了解到李姜冰玉父母双亡，没有亲人，娱乐圈里的事情我比较陌生，刚好借这个机会，向你请教了解一下。”

　　李奇看着眼前这位清秀的律师，窄脸深眸，真是一个适合当明星的外形啊，李奇的职业病又开始了。

　　坐下来之后，李奇便开始讲起了和李姜冰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