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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   周然是被闹钟声吵醒的。

      他以前是有起床气的,而且还比较严重,可是后来和颜鹤知相处的那几年,不知为何,这不服管的起床气竟被慢慢消磨掉了。

      想来是颜鹤知这家伙身上太冷,把自己的坏习惯吓个半死。

      周然扶着头坐起身,他昨晚没有睡好,现在脑子昏沉沉的,浑身疲惫。

      又梦到他了。

      梦里两个人还在床笫之间温存,那个人哑着嗓子唤他“然然”,一声一声,直教他不愿醒来,只想着抵死缠绵。那句话怎么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呸呸呸,他颜鹤知才不是什么牡丹花,我周然也绝对不会为了他变成孤魂野鬼!

      明明都是几年前的往事,怎么最近翻来覆去老是梦见。周然有些苦恼,他以为分手之后,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会就此消失,不会再来影响他的生活,不曾想,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蛋居然钻进了他的梦里继续与他纠缠不清。

      “唉,我这是招惹了厉鬼么……”周然苦笑,把昨晚随手扔在床边的手机拿起来,看到了上面的日程提醒。

      嗯,他得去替自己的妹妹买一束花,还必须要玫瑰花,要那种红艳艳的沾着露水的香香的玫瑰花……女孩子的心思他是真的搞不懂。

      玫瑰花,他可真熟悉,在他和颜鹤知相爱的前几年,对方可送过他不少玫瑰花,各种颜色的都有,而且无一例外都被裹成了一大束,中间插着张手写的小卡片,有什么直白的“然然我爱你”,还有什么隐晦一点的“想和你一起看月亮”,等等等等。

      周然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脑子也不好使了,老是去想颜鹤知做什么,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了。

      正想着,自家的妹妹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喂,哥?你到我给你说的那家花店了吗?我和老板提前说好了,说你帮我拿,报我名就好……”

      这边妹妹正兴奋着滔滔不绝,那边的哥哥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应了两声。

      “……你别告诉我你还没起。”于是周小甜的声音顿了顿,骤然就平静下来。

      “哎呀,真不愧是我妹妹呢,真懂哥哥,不过不是没起,我刚起,刚起。”周然嘿嘿笑道,弯腰去找鞋穿。

      “你又赖床!我要打电话告诉我爸!他昨晚说了要让你早去公司的!”

      “我的好妹妹,别急着打电话,我被逮去公司了谁帮你拿花啊。”周然连声告饶,“我马上就出门了,小祖宗你等哥哥几分钟。”

      好不容易哄好了任性的妹妹,周然也不敢耽误,收拾好没吃早饭就出门了。

      花店不算大,可是花的种类却不少,整整齐齐摆在一排排架子上,满屋子挤得满满当当,找一点下脚的地方都很难。

      “老板,我来拿花,是一大束玫瑰……”周然推开玻璃门,挂在门上的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响声,惹得屋内的两个人齐齐转头。

      于是周然就与那个买花的人对上了目光。恍惚间他有些愣神,感觉这个买花的人有点面熟,而当看清楚那个人的五官后,他就想抽自己两巴掌,为什么不站在门口观察一下再进屋,为什么毫不犹豫就进了店,为什么进了店就很自然地开口问话……

      可是正常来讲这样做没什么不妥吧……

      但是周然盯着那张脸愣了好久。那张他最近做梦总是会见到的脸,那张给予他温热的吻的脸,那张冷冷斜睨他的脸,那张他爱了七年的脸。

      颜鹤知。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倒是花店老板没有察觉出其中的暗流涌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哎呦,是小甜的男朋友吧?长得可真俊呐,喏,花我已经包好了,就在那边。”花店老板热情地招呼还定定站在门口的周然。

      “诶不是,老板你误会了我不是……”周然赶忙想要打断老板,可是老板摆摆手,一脸“我都懂”的表情。

      于是两个人顺着花店老板指的方向直直望过去,是一大捧鲜艳的玫瑰花。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然觉得颜鹤知在听到花店老板的话和看到那一大捧鲜花后紧抿着的唇的弧度又往下弯了弯。

      周然没有动。

      颜鹤知也一直望着他。

      “老板,继续包我的花吧。”颜鹤知把目光移回来,终于开口了,“你刚说的白菊就好,别的不用。”

      周然再次听到颜鹤知的声音后愣了一瞬,还是像两年前那样,那样的冷,听不出喜怒哀乐。

      白菊……他要去做什么?

      颜鹤知的那双眸子依然深不见底,看不清摸不清,要是在以前,周然得苦恼好久,可是分手后他却觉得一身轻松,反正自己是不想猜的,自己又不是受虐狂,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周然已经不想再与这个男人扯上任何关系,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架子旁抱起玫瑰花,回头说了句“谢谢老板”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店。

      颜鹤知抬手抚摸着菊花柔软的花瓣,冷不丁来了一句:“他有女朋友?”

      “啊,颜先生是刚刚那位先生的朋友么?那束玫瑰花就是小丫头订给他男朋友的呢,哎呀这小丫头也是真爱他,给他订了这里最贵的花……”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可是颜鹤知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

      那时候,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送他一束鲜花,不同种类不同颜色,他变着花样塞到他的怀里。他什么鲜花没见过,他买给他的花,比这里的贵一百倍,好一百倍。

      但是刚刚他取花时那小心翼翼的神色,他都看在眼里,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般,动作轻轻的,生怕伤到娇弱的花儿。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玫瑰花,却值得他那么上心么。

      颜鹤知咬咬牙,取花的周然和记忆里的那个周然,怎么也合不到一起。

      “朋友……算不上。”颜鹤知轻声说了一句,花店老板没有听清,“嗯?”了一声,不过颜鹤知不打算说第二遍,而是取了刚包好的鲜□□直离开了花店。

      颜鹤知将包好的鲜花轻轻地放在副驾驶,然后驱车来到了一片公墓,那里葬着他的母亲。

      十五岁的时候,他的母亲林暮死于肝癌晚期。原本天真活泼的少年遭遇这样的变故,一夜之间变了样。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冷淡,变得难以捉摸,变得心狠手辣。

      这时候,他的父亲找到了他。没错,就是那个他恨到死的人,是他造就了这一切,是他当初抛弃了他们,让他的母亲伤透了心,是他对母子俩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让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含恨而终。

      “鹤知,答应妈妈,和你爸爸回去……”

      “不要!我不要!他不是我爸爸!那个畜生他不是我爸爸……”年少的颜鹤知趴在母亲的病床边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听话,妈妈这一辈子没什么太大的愿望,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你是我唯一的牵挂,你要答应妈妈,好好活下去,这样,妈妈也能安心闭眼了……”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林暮爱怜地抚摸着颜鹤知的头,“你要替妈妈好好看遍这个世界,妈妈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呢,妈妈说过带你去海边,食言了,妈妈说带你去爬山,也没有实现,鹤知,你不要怪妈妈好不好?”

      “不怪妈妈……我不怪妈妈……”颜鹤知哽咽着,抓住母亲吃力抬起来的那只手。

      “我只想要妈妈活下来……”

      “傻孩子……”面色苍白的林暮笑了笑,“生死之事不强求,不强求……”

      也求不得。

      “妈妈一直体弱多病,是鹤知陪在妈妈身边,才又苟活了这么多年,鹤知是妈妈的小福星呀,所以我走后鹤知更要好好的,我又活了这么久,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剩下的路要鹤知自己走,妈妈对不住鹤知。”

      林暮的声音沙哑,却像一根根针般,全都扎在少年那颗柔软的心上。

      “啊对了,鹤知,我和你爸爸打过电话了,我说你没有去过游乐园,让他抽时间带你去一次……”

      “我不去……”

      那是一个星期以前的深夜,那时候颜鹤知已经熟睡,躺在病房的母亲,犹豫着拨通了颜鹤知父亲的电话。

      “颜巍,是我,林暮。”林暮声音轻轻的,哑哑的。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等你把鹤知带回去后,可以抽时间带他去一次游乐园么,他以前从来没去过。”

      “呵,”电话那头正在看文件的颜巍嗤笑一声,“我开的公司可不管游乐园。”

      “颜巍,鹤知他还只是个孩子,你这个做父亲的陪过他没有,他从小到大你关心过没有,他成长的过程你问过没有,你的所作所为,还有资格做他的父亲吗?”林暮的声音染上了冰冷,“你以为我死后他就能任由你摆布了吗。”

      “如果你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个,那我要告诉你,你已经耽误了我宝贵的两分钟。”颜巍声音没什么起伏,紧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林暮紧握着手机的手最后还是脱了力。

      后来处理好林暮的后事,颜巍还是带着颜鹤知去了一趟游乐园。只是少年全程一言不发,跟在那个男人、他的父亲身后,沉默着,低着头,红着眼眶。

      他告诉自己不能反抗,他还过于幼小,没什么力量,还必须依靠面前的男人,才能推翻他。

      当时颜巍见颜鹤知一直不说话,便也学着其他家长那样笨拙地挤到人群里去买小孩子爱吃的棉花糖和冰淇淋。

      他没怎么带过颜鹤知,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如果是林暮带孩子来,一定知道鹤知喜欢吃甜的,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喜欢那些可爱的,柔软的,可以把脸埋进去的玩偶。

      传闻里冷淡无情的颜总,少年时也是个纯净稚嫩的孩子。

      他让颜鹤知在长椅上等着他,他去给他买吃的。颜鹤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想着如果带他来的是妈妈,那该有多好。

      颜巍把棉花糖塞进颜鹤知手里就接到了电话,少年低着头伸出舌头舔了口棉花糖,甜丝丝的黏黏的感觉又叫他模糊了双眼。

      似乎是公司那边出事了,颜巍只撂下一句“乖乖在这待着等我回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只剩下在椅子上坐着的一个吃了一口棉花糖的颜鹤知。

      颜巍曾提过要给林暮迁墓,被颜鹤知拒绝了。他说母亲睡得很沉,睡得很好,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她,她生前已经够累了,从来没有好好睡过觉。

      颜鹤知把从花店带来的花束弯腰放在林暮墓前。

      然后他站起身,也不说什么,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阵轻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他其实有好多话像对林暮说,他想说,我有出息了;他想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他想说,妈妈,我想你了。

      但是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已经成为颜巍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商业精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原本千疮百孔的心早已变得冷硬,已经没什么能伤到他,以至于当初和周然分手,他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晚上,喝了很多的酒。

      第二天照常板着张冷脸去公司。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最疼爱他的人已经离开他十五年,内心的柔软在十五年里被一点点蚕食,最后被冰冷的硬壳取代。

      还有周然……那个他说要爱一辈子的周然……那个唯一愿意亲近他对他好的人,也被自己亲手推开了。

      两年不见他过得很好,本该开心的,本该放心的,可是脑海里一直浮现他双手捧起玫瑰花那小心又幸福的模样,那是他所没见过的周然,那是不属于他的周然,那是他触不到的周然。

      越是强大的人越要习惯孤身一人。

      颜鹤知捏捏眉心,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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