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青竹叶

9、山中小镇

　　“你是我的造物，而这里是因你而衍生的世界。就像作家笔下的世界，本来不存在，因为作家写出来，它们出现在世界上。
　　“所以我存在你的世界，也存在你所在的世界。
　　“没有穿越这种事，是另一个世界的意识投影到这个世界。”

　　“我是你的造物？”迟日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十七年前的设定还稳稳戴在他的脑袋上。
　　那时他以灵魂状态去往江山的世界，被江山当成‘第二人格’，说了多少次都‘不听不听’。
　　现在他都穿越了，自己还是第二人格？

　　“造物能和你打一架？造物的手是热的还是冷的，你没感觉？”
　　江山扯开迟日‘恶狠狠’捏他脸的手。
　　“啊，不好意思，这个词有点不礼貌。你不是造物，是我分裂出的灵魂。”他从善如流，改了称谓。

　　“……”没觉得这个词好到哪里去。

　　迟日还要问，就听江‘有理有据’地推断：“我们能接触到很正常。当我从高纬度世界投影到低纬度世界，我和你就在一个维度了啊。
　　“我又没有说这里是意识世界。”

　　“世界是物质的，低纬度世界也是物质的。”——这话江山不好当着迟日的面说，这家伙从小就很别扭。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的世界，江山就是我。
　　“解释通。”

　　江山的精神状态异于常人，对这些非常事的接受能力也异于常人。
　　就是过于‘接受良好’，才让迟日牙痒痒：“看来你适应得很好。”
　　“当然，我可以像水融入江川湖海一样融入这里，老道士让我顺其自然，不要抗拒改变，这就是顺其自然。”

　　迟日听到一个意外名词，他皱起眉：
　　“老道士？”

　　“他教我习武，但嫌弃我太封建迷信不知变通，不肯让我喊师父，几年前过世了。”
　　已经死去的人，迟日不再关注，他问江山：“这个世界不但是我的世界，还存在诸多诡异和变幻，你也接受了？”
　　这正常吗？
　　江山那个世界不是科学世界观么？

　　“迟日，你着相了。嘶，不许敲脑袋！”迟日伸出手，而江山下意识避开迟日的爪子，就好像十七年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
　　两人都愣了愣。
　　十七年的陌生和距离，仿佛从未存在过。

　　“身体是硬件，精神是软件。身体失去精神，就是朽木烂肉，精神失去身体，就是飘零的落叶，两者从来就是相依相存的关系。
　　“那么，就算这个世界有超凡的世界观，其本质不会改变。”

　　“鬼怪也是一种物质，是一种能量残留，就像光，只要强度够，星星都爆炸了，光还在传播。
　　“是物质，就要遵循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定律，都是身体和精神的结合体，它们能伤害到我，我就能伤害到它们。”

　　“我想，它们（鬼门和地狱）呼应我的召唤，也是因为潜意识在设计这个世界的时候留下bug，导致那些滞留的鬼怪无处可去。
　　“于是作为‘作者’的我本人出现在这里，补上这个bug。
　　“这才是我出现的原因。”

　　迟日：“……”
　　他是怎么做到，bug这么多还能逻辑自洽，并且在唯心和唯物之间丝滑移动的？
　　话说回来，他这个幻想造物的人设是摆脱不掉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迟日觉得他很适合生存在这个世界。
　　都很癫。

　　“没错了，就是这样。”说完结论，江山肯定般点点头。
　　至于为什么会降维到这里……
　　是他向流星许愿，流星实现了他的愿望，虽然方式有点奇怪。
　　但实现了呀，管它怎么实现的。

　　“你不怕？”
　　“能被碰触的怪物，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些年你在干什么？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每天过得高兴吗？”
　　江山笑着看向迟日，那种熟悉和没有隔阂的亲近，发自内心。

　　“你是唯一一个，会问我有没有吃好睡好，高兴不高兴的人。”
　　他的眼睛清楚印着他内心的荒芜和狼狈不堪，还有虚伪和自私。迟日借着转身避开他的视线：“我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

　　在这里，迟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同样大学刚毕业，现在和江山一样，参加青年联赛的选拔。
　　因为游历过许多国家，无论美食还是文化他都能娓娓道来。
　　这些正是江山喜欢的话题，他竖起耳朵听，偶尔遇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也会多嘴问一句。

　　两人走出小路，汇入人群。
　　“没想到参加比赛的人还挺多，什么行业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他们算是兼职的灵异从业人员？”
　　江山过来的时间已经很贴近截止日期，但路上还是有这么多人，从明显的学生到跨入社会的壮年，类型复杂。

　　“可我看，五个区的选手加起来都没有三千人，这里人这么多，是不是有一大部分是恐怖爱好者？”
　　也对，再小众的事，乘以十四亿的体量，都会变成大众。
　　加上举办方这么不要脸地宣传，连头条都是它，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恐怖爱好者？这里可没这种东西。”
　　普通人恨不得远离这些，而诡异本身也不希望被人类看破，会主动破坏。从古至今，关于诡异的典籍都只是秘密流传，很多都已经失传了。
　　迟日看向江山：“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我本来打算，知道了我想要的信息，就打道回府。”
　　但迟日出现后，谜题没有解开，反而更多了。
　　江山想知道那个移魂咒为什么出现在迟日身上，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所以他改变主意。

　　“现在我想走到能力的尽头，去看看你的世界究竟是什么颜色。”
　　“我陪着你。”
　　这一刻好像回到以前，迟日为他而存在的时候。
　　“说好了，拉钩上下一百年。”

　　石溪县，清洁大师分部。
　　办公室白天也很暗，徐州拿着上面来的简讯和调查报告，嘴里咬着糖果。
　　纸面资料看完，糖果也化完。

　　黄家私底下做了不少事，但这一次恐怕是栽在最不起眼的小石子上——江山。
　　因为他们对江山动手，才会惹来十耀。
　　而去炎城的一路，也有十耀组织的身影，当然是保护的。

　　这就奇怪了。
　　“他们怎么会扯上关系？”
　　徐州眼前出现那张年轻纯粹的面孔，天真烂漫，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那个危险人物有关，甚至让他亲自动手。
　　动了手，却还故意留下活口。
　　“这是在警告我们，江山的背后是他？”

　　徐州的心怦怦跳，能让那个人这样大张旗鼓宣告势力所属，必然因为江山值得。
　　彻底消除诡异的能力是真的。
　　徐州拿起手机，电话打给助理。
　　“一张去炎城的飞机票，今天的。”

　　炎城，风云汇聚之地。
　　走过废弃的地下商城和旅游步道，又步行十公里山路，在月影点亮树梢的时候，江山终于到了。

　　张牙舞爪的枯木，低矮的古建村落，还有一轮清冷月色。
　　偏偏有提着灯在街巷穿行的现代人，交头接耳，摩肩擦踵，那种超脱时空的孤寂一下被打破了。
　　“山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是古镇吗？”

　　路过的选手回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前面不是很寻常的废弃小镇吗？
　　人类居住地一直缩小的时代，这种废弃小镇可不少，里面诡异游荡，烦得很。

　　原本疲倦得只想立马找个地方坐下，但看到眼前插画似的山中小镇，所有的汗水都变成了另一种清凉，江山加速跑下去。
　　“走了迟日，好饿啊。”

　　迟日慢了几步，他的手指在手机上点击输入，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嘴角往下撇，瞧着不太高兴。
　　徐州追上来了，他那一脉似乎都知道了江山的存在。
　　这是让江山进入清洁大师视线的必然结果，但还是不痛快。

　　山中小镇很热闹，不但有参赛的选手和亲友，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一众小摊贩。车轮饼、锅盔、鸡蛋仔……各类面点小吃齐聚。
　　江山捂着肚子，他兴奋地冲迟日笑：“要吃点什么？我请客。”
　　实在难以选择，就让别人来。

　　结果迟日也愣住，两人呆呆对视好久。
　　确定了，都是选择困难症。

　　“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就是你了，鸡蛋仔和圣代套餐！”
　　江山买了两份套餐，正好有活动，第二份半价。
　　他一手温热的鸡蛋仔，一手冰凉的蛋卷筒，极细腻的冰沙伴着丝滑的奶油，入口甜腻醇厚，吹散一路跑来的热气。

　　“兄弟两吧，感情真好。”
　　服务员的议论声传到耳朵里，江山用冰凉的手指捏捏耳垂，看着拿圣代的迟日。
　　这里是迟日的世界，他们都能看到迟日，这些江山都知道，但他还是有种私有世界被入侵的不舒服。
　　幻想国所有的一切，原本只有他能看见，也都属于他一人。

　　江山伸出胳膊勾肩搭背：“迟日，我们天下第一好，对吧。”
　　“……嗯。”幼稚不幼稚？

　　得到答复的江山满意离开。
　　迟日想用撇嘴代表嫌弃，但嘴角诚实地一直往上勾。手里的圣代都快融化了，他尝试性地吃了一小口。
　　很甜，很滑，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