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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误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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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沈星最近很难找到但拓。他要么去走边水,不走边水的日子,你几乎很难在达班找到他。
沈星也听细狗、小柴刀他们挤眉弄眼地私下里讨论“拓子哥终于有了相好儿……”。
沈星感到好奇——从没听过拓子哥会恋爱。他有点儿小八卦的同时——也有点小失落。
原来一直找不到但拓的原因在这里啊。
受惯了偏爱的人,常对这偏爱不以为意——
直到这份偏爱被分走,拿给别人。
我们从来不是爱那个偏爱我们的人,
我们只是爱着被偏爱的优越——本身。
02
很奇怪,沈星遇见但拓竟然是在世纪赌场旁边的一家台球厅。
“你还玩儿这啊,哥?”沈星说——一口地道京腔儿。
“阿星噶。”碰见沈星,让但拓似乎有些尴尬。他把他拉到一边清净处坐着。
“猜叔儿还是不放心,叫你看着我吧。”沈星猜。
“额——是噶。”但拓说——这理由蛮好。他润色了一下这个理由:“啥子叫‘看着’嘛——照应你一下噶。”
“拓子哥。其实我一直有事求你。”沈星迫不及待,开门见山。
“啥子事嘛。说嘎。”但拓看沈星愁眉不展,很快猜到了:“还是为着你辣个小工(二声)友(四声)?”
“是啊,小郭儿自从出了事儿以后。人变了很多。”沈星抱住肩头,一想起郭立民剃了一半头发,凶恶、癫狂的样子,他简直不寒而栗。前些天在蓝琴赌场后面的逼单房里,他见到了郭立民。他的兄弟已经沦落为赌场养的打手,一个曾经那么善良、老实的男孩子,现在变得那样丧心病狂。他憎恨地捏住沈星的胳膊,对他大叫:“你不是为了帮我!你只是为了满足你的优越感!”
这句话伤了沈星很深。
“拓子哥,你说——我帮他,是在满足自己的优越感么?”沈星拉住但拓的胳膊,他很想从这个他在三边坡最信任的人这里,找到答案。
“你么得这么想——但他会这么觉得”但拓叹口气:“你们两个不对等噶——阿星啊,三边坡的人都是这种烂命——都这么惨。你已经是个幸运的人——你么得要占着这份幸运,还居高临下地,要做个九(救)世主(四声)。”
“我没有居高临下啊!”沈星蹙眉,张大眼睛,似乎感到很委屈。
“你么得?”但拓嘲讽地笑了一下,眼睛冷冷地在沈星身上打量一番:“你有么得梳着你这小背头,穿着你这花衬衫,小手儿插兜,招呼小弟似的招呼人家——你在一个蜡么惨的人跟前意气风发,一副你很牛,能罩他地(的)羊(样)子——你还不居高临下?那啥子算居高临下嘛?”
但拓说着,气息急促,语气很坚硬——
想一想,他好像从来没这样严厉地和沈星讲过话。
当但拓最初奉猜叔的吩咐,潜伏在世纪赌场周边,观察局势,借助王安全打探消息的时候,当然无数次地见过沈星那副小大佬的派头,更是见过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工友。
这段日子,他确实和沈星疏离了很多——但这不是,或至少不都是因为另有一个混蛋占据了他的心。
严格的说,是他对沈星的失望在前,走近王安全在后——那段时间对但拓来说很痛苦。他本以为沈星是文明世界的一缕柔光照进了他在泥沼中腐烂的生命——可是,这道光竟然这样经不起检验。那孩子稍一得势,便翘起尾巴,轻浮油滑的样子使但拓心寒——他简直认不出,这是那时候,一个人蹚出磨矿山,穿着肮脏的比丘服,把鸽血红让出的他心爱的阿星。
他就此明白了,未经过磨难煅烧的善良,其实是多么浅薄、含糊、易折的。
当然,任何人处在沈星的位置上,可能都会飘——但拓明白,自己不该那样苛刻地要求沈星这样一个孩子——
但是,当他释怀地不去这样苛求他,
从这一刻起,他心中的沈星,也就祛魅了。
03
沈星耷拉头,沉默了——但拓这一番话讲得他哑口无言。回顾自己自从接手了赌场业务,人就飘了,叫猜叔烫的这一下子不冤——现在想到小郭儿,他充满愧疚和难过。
“咋(四声)了嘛?哎呦,这也不算啥子大事情啦——你是小娃娃,年轻气盛的很正常的嘎。”——看见沈星低落的样子,但拓还是心疼了,拿肩膀磕磕沈星:“你叫你那小工友回国噶。还在三边坡混啥子嘛。”
“他不肯啊!”沈星抬起头,眼中满是无奈:“他现在恨着我——我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沈星从兜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小笔记本,递给但拓:“你看看,拓子哥——他其实是个特别善良的孩子。我真想帮他。”
但拓把那笔记本接过来,这样破烂的封皮儿首先让他想到他在王安全那小砖房里见到的那家伙翻烂的外语书和小说。他把这笔记本打开,看见那些事无巨细,条分缕析的账目。
对自己极端吝啬,对母亲和妹妹,还有他那个“星哥”,却这样慷慨——又是一个一辈子为别人吃苦受罪的傻子。
肥皂、脸盆、洗发水、洗衣粉,一项不落,他是把这么艰难又这么努力,用尽力量卑微地生存了。
再往后翻,频繁地购买酒精、棉签——但拓心里一阵紧。
不由得问:“他常常挨揍噶?”——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不自觉闪过的却是王安全在磨矿山那条小巷子里叫人堵住挨打时,又狼狈,又倔强的样子。
他仰起头,长长地舒口气。
感到双手中这账本的沉重。
“对啊,他经常挨揍。”沈星挠挠头发,脸上的神情又焦虑又不忍:“我怎么说他都不听我的呀!他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我——我不能眼看着——”
他拉拉但拓的胳膊:“哥,你帮我劝劝他行么?他现在抵触我——换个人劝他说不定他会听——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
“我?”但拓苦笑:“我嘴巴笨地——你不晓得?我能讲出个啥(四声)——你嘛——你要找,你得找脑子灵活地,嘴巴伶俐地——”
他这么说着,心里一动,下面的话忽然变得又沉,又缓,魂不守舍似的:
“最重要的是——要跟小郭儿一样,——遭过罪地。这叫,同病相怜噶。”
他抬头看沈星:“这个小郭儿——现在还在世纪赌场干?——我这些天都没见他从赌场门口进进出出嘎。”
“不了。内(那)个——他不在这儿了。”沈星说。
“那他在哪儿噶?”但拓问。
“哦——他——就在——宿舍里待着嘛。每天睡大觉,也不出门。”沈星一紧张就撒了谎——他不想让但拓知道小郭儿已经沦落成逼单房的打手了,他知道拓子哥憎恨那些玩意儿,怕他不帮小郭儿。他还心虚似的补充了一句:“所以你看不见他出来嘛。”
“这样啊。”但拓打探好了基本情况,衡量了伸手帮一下小郭儿不会牵涉过多厉害。便抓抓耳朵,避开沈星的眼睛,说:“那——我推荐你一个人——我觉得他去劝你的小工友很合适噶。”
“谁啊?”沈星问。
“世纪赌场里有一个人——”但拓抓完耳朵又蹭蹭眼角,还要欲盖弥彰的解释一番:“额……我常常见他从赌场里出来噶——”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一字一顿地,轻轻地说,仿佛这个明明又俗气又难听的名字好珍贵——
“王,安,全(四声)。”但拓说。
“王安全?”沈星瞪大眼睛看着但拓:“你认识他?”
但拓本想否认——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又不想否认。便说:“认识噶——咋(四声)了嘛?”
“你们俩怎么会认识?”沈星身子坐直,很不解。
“我们咋子不能认识噶!”但拓不知是有些心虚,还是真的有些生气,偏跟沈星掰扯起来:“我问你噶——你来三边坡几年!老子生在三边坡,长在三边坡——那个家伙——”他停顿了一下:“也生三边坡,长在三边坡——我们为拉羊不能认识?”
沈星眼珠子转了转,想想也是,一拍大腿:“竟然还有这层关系!——这么说,你和他——不会打小儿就认识吧哥!”
但拓怔了怔,想到少年时,三边坡打仗,自己带着弟弟貌巴在街上捡垃圾,碰见那不肯吭声,只跟着他的野孩子。
那孩子有双那么漂亮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地憎恨着你,当你试图关心他,他所有的表达却是狠狠地咬你一口,在你小臂上留下两排齐齐的小齿印;
但拓最后又第无数次地想到那孩子第一次奔跑着朝他开口大叫:“哥哥,救我,哥哥救我!”——他却把他抛下了,把他丢进了雇佣军的魔爪。
年纪对得上,
拧巴的小性子对得上,
那两个小女朋友给的所有信息都对得上——
他小时候也流落街头,他也被雇佣兵抓过。
呵——那么爱咬人,也对得上。
那双漂亮又倔强的眼睛,和他梦到的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上一次在王安全家那个小砖房,他不依不饶地问他这个问题时,那家伙不惜用迷药弄晕他——只为了逃避这个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了不是么?
可是他还是想要得到对方亲口的——即使是委婉的,由旁人转述的回答。
所以他看着沈星——大概很难掩饰眼中隐隐闪烁的温柔和期待。
他说:“是噶,我们俩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还有我家貌巴。我们三个——很小就认识。”
他对沈星笑笑:“不信你去问他噶——你去问问那个家伙——我有么得讲错噶。”
“原来是这样。”沈星看看但拓,他总觉得今天拓子哥情绪不很正常。但是他现在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些——他满心里都是小郭儿。
04
其实不用但拓推荐,劝小郭最合适的就是王安全。沈星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王安全。可是这个人毕竟坑过他,他太狡猾,太花哨,让沈星琢磨不透——平时也就算了,小郭现在给人家在逼单房里秘密地做打手,这里头又涉及了两个赌场,好几方复杂的势力植入,谁知道那个家伙会不会背刺他们?
说到底,沈星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但拓。
可是——现在如果但拓都对那个家伙知根知底——那么似乎,去找王安全,就是最好的办法。
“哥——你既然跟他认识这么久——那你说说——内(那)王安全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沈星蹙眉,认真地问但拓——却不等对方回答,自己先忍不住说:“其实他挺帮小郭儿的,上次小郭儿——那么危险,我们都找不着他叫那个混蛋带哪儿去了——就是王安全给发的房间号儿——他这人有时候挺仗义”——沈星禁禁鼻子,撇撇嘴,像是想到些不好的记忆:“可是在磨矿山——这家伙也坑过我。”
但拓看着沈星,觉得这孩子委屈巴巴的样子很可爱,好像那个他一心疼爱和保护的阿星又回来了。
他摸摸沈星的头,没有直接评价王安全,而是调笑似的语气说:“一开始——我不是也坑过你噶?”
“你不一样,拓子哥!”沈星横眉竖眼的,很孩子气地反驳:“你是个好人!”
“好(四声)人?”但拓自嘲地笑了,拍拍沈星的肩:“你个小憨狗儿——你资道我这双手杀过多少人?阿星,你告诉我,在三边坡——拉秧是好人,拉秧是坏人嘛。你在跟我讲笑话哦——你呦,你么得拿你们国家那套啥子仁义道德来衡量三边坡——阿星。”但拓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三边坡有三边坡的生态。”
他避开沈星的眼睛,回到王安全:“那孩子自小么得爹,么得妈——也么得一过(个)家人——给毒贩做过童工,给雇佣军做过童兵——他不坑蒙拐骗——他死一万次啰。”
但拓最后做了总结:“你找他吧——孜(只)有他,帮得撂(了)小郭儿。”
05
人心很复杂,
每个人的想法其实于细微处,千差万别,
到处会走入歧路与沟壑。
但拓想让王安全去劝说小郭儿,完全是由于——他对小郭,迁移了,对王安全的心疼。
同时,只有他了解那个外表看上去流里流气、狡猾市侩的家伙,实际上的柔软和善良——
最重要的是,只有他领教了王安全的“说服力”——在他家的小木屋时,他就是被那混蛋贱兮兮的几句话,四两拨千斤地,诊断和——几乎治愈的。
一句话,但拓想让王安全去劝说小郭儿,是出于对王安全的疼爱和肯定。
好像是在心里炫耀:我们阿全多好。
可是但拓自己不知道,他的视角是有盲点的。
他不知道王安全与小郭儿最大的共同点的不是他以为的,他们俩泛泛意义上都很苦很不幸——而是——他们都曾遭受过同性的襁褓,羞辱和凌虐——这才是小郭堕落的最大症结——这件事,几乎是小郭儿、王安全、沈星三人共知的——唯有但拓一无所知。
06
沈星当天下午就在世纪赌场找到了王安全,火急火燎地把王安全拉到楼梯间。
这孩子有点儿激动,经过上午拓子哥的“谈心谈话”,他现在对王安全也有点儿歉意和同情——很为自己从前对他的鄙弃感到不好意思。
于是先拉关系:
“我都不知道,安全——原来你和拓子哥是老相识!”
“拓,子,哥?”王安全好像咀嚼品味着这三个字,挠挠头发,甜甜地,赧然地,轻轻地笑着说:“那个——你说——但,拓,喔。”
“是啊。”沈星说:“拓子哥今天跟我说——你们小时候就认识——真的么?”
“他——他细这么说的喔?”王安全指尖按按脸颊,又一个劲儿摸耳钉,他从沈星这里感知到了但拓传递过来的又一次质问——你到底是不是他?是不是我那时抛下的那个孩子?
当着但拓的面,王安全可能永远不愿意承认,是的。他是。
第一次在金翠歌厅的卫生间,他躺在地上,但拓掐着他脖子的时候,那条正坠到他脸上的狼牙项链就让他的脑子“轰”的响了一下——那时候,他以为这是当年那对兄弟中的弟弟;
后来在但拓的车子上,无意间瞥见但拓小臂上的纹身,他装作不经意地问:“咬板纹身好酷啊,纹的什么意思哦。”但拓回答:么得啥子意思,盖一个疤——那时候,王安全就全明白了。
再后来,他在但拓的小木屋里口气悲凉地问但拓:你弟弟怎么死的。其实也是在伤感地询问当年那个一起在湿凉难捱的雨季,从垃圾里捡吃的维生的小伙伴。
现在,有一个中间人,把这个他一向不敢直面的问题递过来——
离但拓远远的,好像空气都充沛了许多。
连呼吸也像是从容些了。
他不愿意再叫他失望。
于是他咬咬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很不自然地说:“细(是)喔——他——他,没,港(讲)错啦——我们,我们小,习,候就,嗯,见过的。”
沈星觉得今天王安全不对劲儿——就像但拓很不对劲儿一样——这时候,这孩子也还没往深处想。他就是看着眼前的王安全,感到有些好笑——这一向看上去寡廉鲜耻的家伙,今天居然很——嗯,忸怩腼腆。
他现在管不了这些,只是迫切地要救小郭儿。
他拉住王安全:“那既然你跟我哥交情这么深——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更得帮我了安全!”
“什么事哦。星哥——你急什么——”王安全似乎猜到了,蹙眉:“细——小郭儿又准么了?——他——他不是回国了?”
“回什么国啊!”沈星叹气:“不瞒你说——安全,小郭儿做了逼单房的打手了。整个人像疯了一样!”
“逼单房的——打手?”王安全一听,心里冷掉半截:“在蓝琴赌坊?——小郭被抓去了?”
“什么被抓!他是自愿的!”沈星在地上蹲下,抱着脑袋,很痛苦:“我都和夏文静说好了,我要带他走!夏文静都答应了,可是郭立民他自己不肯走!他疯了!他现在天天拿着刑具把人往死里打!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啊!他现在心里恨我,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沈星抬起头,红了眼睛,他拉扯着王安全,哀求道:“安全!我求你了!你帮帮他吧!只有你能帮他了!你们俩的遭遇一模一样!你最能理解他了,他最不会对你设防——你们俩是同病相怜的呀!你去劝劝他吧!他一定能听你的!”
沈星不顾一切地把那本账本塞给王安全:“你看看这账本!小郭是个好人!咱们别让这烂地方把他给吃掉了好么!安全!”
07
我们常常怨恨那些经历悲惨的人过分敏感,太容易被刺痛,不好相处。
可是,我们不知道,
敏感,本身就是由于——他们已经被这世界折磨得千疮百孔。
一句话,一件事,
对于皮肤完好,没有创口的人来说,
自然感受不到疼痛。
可是对于浑身是裂口、到处裸露血肉的人,
一句话,一件事,
可能就是淋在创面上的盐水和辣椒。
这个道理,沈星可能永远不会懂。
王安全只有笑。
他理解沈星要救人的迫切——事实上,想要捞小郭一把——王安全的迫切未必不如沈星。
可是你听。
“安全!我求你了!你帮帮他吧!只有你能帮他了!你们俩的遭遇一模一样!你最能理解他了,他最不会对你设防——你们俩是同病相怜的呀!你去劝劝他吧!他一定能听你的!”
他愿意相信沈星对自己并没有轻视和恶意。
可是,他仿佛仍然觉得,自己被那韩国胖子强迫在蓝琴的赌桌上,
8光衣服,被蹂躏和羞辱的画面——正在被旁人窥伺和围观。
他不自觉地捂住了领口——沈星怎么样,他都能无所谓。
他不能无所谓的是——但拓。
他向后,靠着墙,很悲惨,又很调笑地问:“是——但拓——要你来找我帮忙的么?”
“是啊!”沈星站起来——这孩子傻傻的以为,王安全还是在与他攀关系。这孩子两眼冒出希望,激动地拉着王安全的手:“就是拓子哥说的!拓子哥说你脑子灵,口才又好——最重要的是——你和小郭儿经历一样,同病相怜嘛!”
不该责怪沈星,我们生活中也会常常这样,
每个人接受的信息是不对等的。
我们又常常会不自觉地将我们与他人,
看似近似的想法与信息叠加。
但拓所表达的是“王安全和小郭儿一样,都那么悲惨,可怜”——所以同病相怜。
这里的“悲惨”是指无依无靠、独自艰难生存,挨打受欺负。
而沈星所以为的是——“王安全和小郭儿都出卖rou体,都被同性襁褓和欺凌”——所以同病相怜。
他并不知道,但拓对王安全到底了解多少——听他们口气——从小就认识——还以为很熟呢!
所以,沈星在对王安全转述这些的时候,
不自觉的把自己的观点与但拓的糅合、叠加在一起了。
08
人心很复杂,
每个人的想法其实于细微处,
千差万别,
到处会走入歧路与沟壑。
然而那些皮肤完好的人,
怎么知道,
他们不经意的几句话,
就是在向那裸露的创口和血肉上,泼洒盐水和辣椒。
他们不自知地泼完了这些,
若是那被泼的人喊痛。
他们就会蹙眉,嫌恶——
哎呀,怎么这么敏感啊。
好难相处。
不过好在,王安全是王安全。
他早就练就了那种——最叫但拓深恶痛疾的——拧巴——
越开心越闹性子。
越难受笑的越大声——
越恨哪个,越能哪个亲密。
越爱哪个,越跟哪个生硬。
所以王安全笑得很开心,他把掉在地上的那本破烂烂的账本捡起来,吹了吹,一贯夸张的,贱贱嗲嗲的声音:“欧~呦,但拓咬板都这么说了喔——我去就系(是)了。多大的四情嘛——别忘了我是谁——欧~呦,我跟你讲哦,我阔四(可是)磨矿山最professional的条狗喔~~不要愁嘛,星哥——”
他大喇喇拍拍沈星肩膀,好义气地吹牛:
“放心咯,都没有我王安前(全)搞不定的四情哦,我跟你讲~~”
沈星开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