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蝴蝶》周格

3、第 3 章

　　慕连茹回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她的房东兼室友已经入睡，她小心翼翼地开门，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房间，拿了衣服就去浴室简单洗了个澡。今天跑了一天，淋了雨，摔了车，经历了一场令人心痛的惨剧，遇到了多年未见并且以为再也不会见的前男友，算得上是丰富多彩了。

　　想起越正，心脏就会痛。慕连茹其实想过许多与他再重逢的画面，也许会在热闹的街道上，他们擦肩而过；也许会在飞机上，他们恰巧坐了同一班飞机；也许会在超市里，他们会在排队结账的时候相遇，或者在同一个架子前拿到同一包零食。如果遇见了，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会假装不认识，还是会平静的和对方说一句，‘好久不见’？
　　往往想到这，她就会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自己想得太多，那时候她觉得越正压根不会在北城，又怎么会和她在超市，在街道，在飞机上相遇呢。

　　分手的时候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又怎么可能会平静的和对方说，‘好久不见’。

　　那时她觉得，也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然而现实是他们真的在北城重逢了，并且是在医院。虽然和她想象的有所差别，但确实也是挺巧的。

　　他们并没有假装不认识，却也没有说‘好久不见’，更没有恶语相向。
　　他只是冷漠的替她包扎了伤口。

　　以一名医生的身份。

　　房间里灯光昏黄，慕连茹一点困意也没有。她在床边坐了许久，最后还是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许久未动的日记本，在里面找到了一张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面容青涩，彼此间靠得很近。
　　越正大大方方的，笑容灿烂，而她倒是羞涩腼腆。

　　慕连茹记得这个是高三拍毕业照的那天，班上同学帮他们拍的。
　　他们的第一张单独合照。

　　时间过得真快啊，原来这张照片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了。

　　她将照片翻过来，背后的字迹一看就有些时间了，黑色签字笔写着——
　　好好同学，我们好一辈子呀。

　　旁边还画着一个可爱的，亲亲的表情包。一看就是越正的风格。他总爱在自己的书本上画上这些表情，可爱的，恼怒的，各种各样。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时候写上的呢？
　　慕连茹一点印象也没有，她记得那时候拿到照片的时候是没有的。这句话，是他们分手后，她收拾东西，无意间才看到的。

　　伸手拿过一旁的病例，上面的字潇洒有力，比照片上小学生字体的写得好看多了。

　　以前她总爱吐槽他的字写得丑，看不懂，就一直陪他练字。那时候，两人总爱一起去书店，一起学习，有时候她看书，他练字，她背书，他刷题。
　　又或者，一起看书，一起练字，两人只要有时间就总是黏在一起，也总是那样的快乐。

　　后面慢慢他的字迹有所改变了，两人却也分手了。
　　没想到这几年里，他就写得这样好了。

　　想起他叮嘱她的隔天就要去医院换纱布，心里既是期待，又是紧张。

　　她期待能再次见到他，也紧张会再见到他。

　　他会想见到她吗？

　　她眼中含泪，十分珍视的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人。

　　越正啊，我们真是好久不见。

　　-

　　伤口太痛，加上失眠，慕连茹一夜没睡。

　　第二日太阳已经冉冉升起，一丝光线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间撒入她的房间，直射床上。慕连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坐起来时习惯性地曲起膝盖，伤口处很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整个人又立马清醒了过来，迅速把腿放下。

　　恰好闹铃响了起来，她简单地看了一眼伤口，有些漏液了。不过越正的包扎是真的好，她翻来覆去一整夜纱布竟然都没有掉。

　　慕连茹洗漱结束出去时，就看到了坐在客厅吃早餐的室友。

　　姚静咬着三明治问她：“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慕连茹一瘸一拐到桌前坐下，抬手比了个3：“三点。”

　　姚静昨晚刷短视频时就刷到了椿桦路的车祸，那时就猜到她会很晚回来，却没想到是那么晚，而且还是带着伤回来的。她又说：“你这怎么回事？工伤啊？”

　　“骑共享摔的。要能是工伤就好了，我还能请假不去。”慕连茹直接伸手拿起她盘子里的另一半三明治，咬了一口，有些噎，打算倒杯水喝时，姚静的手伸了过来。

　　“这是牛奶。”然后起身去把刚打好的豆浆到给她。

　　慕连茹感恩道谢。

　　姚静：“你今天还要上班？”

　　“上啊。”

　　“不能请假？”

　　“社畜没有请假的资格。”慕连茹自嘲道。

　　姚静默默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吃完早饭，姚静特意等她一起，然后开车送她去电视台。

　　“我今天要是不加班的话，到时候就过来接你。”

　　慕连茹感谢万分，给她抛了个眉眼，但还是说：“不用麻烦了，从你那边过来还得绕路，我到时候坐公交就行。”

　　“我乐意，”姚静扬着下巴说，“走了啊。”

　　姚静的车子没了影，慕连茹才转身朝电视台里走去。

　　她和姚静是五年前她来北城的时候认识的。

　　说起两人认识的经历，还挺有意思的呢。

　　事情是这样的，那时候慕连茹刚来到北城，入职之后的第一次外出采访时，因为暴雨堵车耽误了时间，到目的地时约好的采访对象已经不在了，她只好和同事一起打道回府。回到电视台两人自然是被主任数落了一通。

　　慕连茹因此很是失落，下班后就散步回去。回去的路上又下了大雨，独身一人在北城的她心情更加低落了。那时她想起了越正。
　　如果越正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会来接她的。

　　想起他，整个人就更加难过了。慕连茹几乎红了眼眶，就要哭出来。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回头一看，就见坐在对面亭子里的姚静。

　　“就是你。你是记者啊？”姚静冲着她喊道。

　　慕连茹撑着雨伞站在路边，神情疑惑，轻轻地点了点头。

　　姚静站了起来，有些不稳，晕乎乎的对着她喊：“记者的话，能不能帮我找个人啊。”

　　慕连茹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酒瓶子，眼看着姚静就要从亭子里跑出来，她便赶紧走了过去，“小姐。”

　　姚静满身酒气，红着脸说：“记者，你帮我找个人呗。”

　　慕连茹被她的酒气熏得都要呼吸不了，勉强支撑着她说：“寻人启事的话，你可以把那个人的消息提供给我，我们有一个板块是免费帮忙的。”

　　“会上电视吗？他能看到吗？”说完就睡倒了。

　　慕连茹有些手足无措，但也总不能把她一个女生丢在这亭子里。天色越来越黑，雨也一直不停，没办法，她只好做了一个好人，把她拖去附近的酒店。

　　这是她们第一次遇见。

　　后来，慕连茹的合租室友考去了别的城市搬走了，房东就说让她找到新的合租室友，不然就自己一个人支付全部房租。北城的房租那是很贵的，哪怕是她那时候租的那个老破小。
　　慕连茹一个人也是付不起的。
　　她实在找不到合租的室友，只好重新找房子搬走。

　　然后很巧，她租到了姚静的房子。

　　姚静是因为那段时间和家里吵了架，经济情况比较紧张才想到把那间空的房间租出去的。

　　慕连茹还记得去看房子那天，姚静看到她时的表情，惊讶的，不好意思的。显然，她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的那天的事情。
　　不过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提。

　　再后来，姚静的房子地理位置方便，房子也好，房租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两人也挺聊得来的，于是当天就定下来了。
　　从那之后，两人就成了室友。

　　至于两人初遇那天，姚静出现在电视台喝醉了酒吵着要登报寻人启事这件事，也是后来两人聊天慕连茹才知道是因为她和男朋友分手了找不到人，才跑过来的。
　　虽然有点犯傻，但那股真诚的劲还是很打动人的。

　　……

　　“连茹。”

　　慕连茹才走进电视台，肩膀就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早上好，小宇哥。”

　　小宇哥大名赵宇，是台里资历比较老的记者了，慕连茹刚来那会儿还和他搭档过，在他身边学了不少东西。

　　“宇哥就宇哥了，还加个小字。刚刚又是你那个富婆室友送你来的？”

　　慕连茹警惕地瞥了他一眼。

　　“别这么看我，我什么意思你是懂的。我就是觉得你那室友那么美，单着真挺可惜的，要不你就……”

　　“打住啊！”慕连茹毫不留情道，“你都追她那么久了，要能成早就成了。”

　　赵宇是在去年的时候，偶然一次姚静送她来上班，对姚静一见钟情的。从去年到现在，都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骚扰了慕连茹多少次了。

　　赵宇切了声：“没意思。”
　　“要开会了，走快点，小瘸子。”

　　“……我这是工伤！”

　　每周一次的例会内容都相差不大，主要是针对这个周的新闻做个总结，提出问题，然后解决问题。而这次会议的内容却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昨晚的椿桦路事故上。

　　这件事目前是整个北城人民最为关注的，她们必须要继续跟进，做到及时，真实，公正公开的把消息传递出去。

　　会议到尾声时，主任任晓晓进行了人员的分配。

　　《北城在线》主要在每周一、三、五的下午六点到六点五十分播报，节目主要是对北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进行比较广泛深入的报道。
　　时间紧，任务重。
　　会议结束后，大家都按照安排开始忙碌。

　　慕连茹被安排了到事故事故现场寻找目击者进行后续采访，与她一起的是新来的实习生李悠然。

　　椿桦路的路障已经被清理干净，护栏的损坏程度足以看出昨晚的撞击有多么的惨烈。各个路口都站有交警守着，这条道路上的车都有序行驶。

　　绿灯一亮，她们便穿过马路，来到了一家便利商店。

　　两人一同进去，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亮出工作牌。

　　“您好，我们是《北城在线》的记者，请问您方便做个采访吗？”

　　店老板很快就明白了她们的来意，说：“方便是方便，只是你们是问昨晚的事情的吧。”

　　慕连茹点头：“是的。”

　　店老板说：“昨晚我不在店里，看店的那个小姑娘下班了。我也不清楚，你们去问其他人吧。”

　　慕连茹：“好的，打扰了。”

　　离开便利店，她们又进了两家店，都说当时只是在听到响声后才出来，并没有看到发生时的情况。

　　慕连茹的膝盖处的伤口越来越疼了，是刚刚在便利店时不小心撞到了收银台，她走得越来越慢。

　　李悠然见状，便说：“连茹姐，你去那坐一会儿吧，我进去问问。”

　　慕连茹轻舒了口气，咬咬牙：“没事，走吧。”

　　好在下一家就成功的找到了目击者，是一家面馆的老板，他当时正要收摊回家，就听到了嗡嗡嗡的声音。

　　“那个车速就跟不要命了一样，真是害死人啊。”面馆老板回忆起昨晚，十分心痛。他对着镜头喊道：“我说啊，各位以后开车注意点吧，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别害人害己。”

　　采访结束后，慕连茹又带着李悠然到附近的路口看了一圈，不放过任何一点有关信息，之后才匆匆赶回电视台写稿子。

　　警局那边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肇事者范某不仅酒驾还吸毒，事发时他的毒瘾上头，整个人失控，精神恍惚，刹车踩成了油门才造成了此惨剧。

　　还真是，害人害己。

　　所有人一直熬到，新闻成功上单，才结束今天的工作。

　　“连茹姐，下班了，你快去医院看一下你的伤口吧。”李悠然看向她说。

　　慕连茹晕乎乎地应了声好。

　　几分钟前，姚静给她发了消息说她要加班，不能来接她了。

　　慕连茹一瘸一拐的走到公交站，她昨晚没睡，今天一整天也都没有休息，这会儿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上车找到空位坐下就眯着了。

　　谁知竟坐过了站，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她晕乎乎地下车，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直到看到了不远处的超市灯光。想起家里也没什么菜了，就抬脚朝那边走去，打算采购点食材。
　　本来想去医院的，结果来到了这里，那就不用要白跑一趟了。

　　身体有些沉重，她慢吞吞的走着，寒风习习吹在她的身上，吹动了她的头发和裙摆。

　　慕连茹不知道，在她的身后，一直有一辆车在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