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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叹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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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叹死别
清晨睁眼,彭左珰置身混乱床榻中,视线横着的是眼前不着衣裳的易环,血红的眼愤恨的看着他,凌乱的发半挡住脸,一并掩了那抹淬了愤恨的神色。
彭左珰愣了愣才想起来,易环看着一个空子就想逃,他无奈下绑她在床尾,唇瓣亦勒着布条,就如此睡了一整夜。
现下看着,她似是没睡。
她的凄惨对比他的舒快,对照组太强,彭左珰穿着里衣起身,扔了件衣裳盖上她道:“易环,别再闹,本将允你解绑。”
易环沉默,偏了下脸埋于被褥,也遮住了眼角的大颗泪。
女子脊背突出的骨头对称,似蝴蝶翩翩欲飞,隔着薄纱看不真切,腰线后圆滑下隐,昨夜触感不在,回想着,血迹混合情液的滋味,腹间燥热又阵阵上涌。
只是彭左珰无心再来,开口叫人进来侍候,率先走进里间浴室。
另两个婢女对他们玩闹现状并无异样,行礼后手脚麻利的伺候易环擦拭换衣。
彭左珰袒露着上身回来,女婢跪着侍候他穿戴好最后的镶玉革带,看了眼螺钿铜镜里怒目冷呵的她,语气生硬道:“依照规矩,你该为本将更衣。”
“依照豫律,强抢诱拐良籍女,你该徙三年。”
彭左珰充耳不闻的闭上眼,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呸!强j犯!不要脸的东西!下贱!中看不中用,你就是个小黄瓜!玉挺都比你强……”
男人佩戴完毕,端立在一众低伏的婢女中央,神情不再是伪装的平易近人,眉梢里表露的都是盛气凌人。
“易环,若是闭不上你骂人的嘴,本将一刀帮你。”
易环顿愤,不惧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记得你做的事。”
比他的狠更强烈的是她的恨意与嫌恶。
彭左珰一手背后,快步走去,一手钳着她脖颈拉着她背靠着自己起身,不顾她奋力挣扎紧紧摁在自己怀中。
她圆润而白嫩的耳垂贴着下巴,彭左珰扬脖张口,上下牙齿咬合,深眸不带笑意:“易环,你以为本将是在与你调笑吗?”
“好好听话,守好本分。”
守他强迫要人仗势欺人的本分吗?易环冷笑,遍布血丝的双眼因怒瞪而睁大:“你最好祈祷我死了。”
跟着他一齐走的,还有为她穿戴好退出的女婢。
易环旁观她们锁门送饭,越想越气,边骂边摔打屋内摆设,除了她一个人的歇斯底里,整座院落没有交谈声,侍立着的几十人奴仆与他们的主子无异,面皮冷淡、心里冷漠。
当晚彭左珰没有再来,易环没有再扔托盘,无言的落座用饭。
彭左珰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就算易环不乐意,费些力也要来,往往半夜不歇,和着她的怒骂办事。
她给她挠痕,他便身下用力,搅得她双手虚软,痛呼出声。
尽了兴不动,彭左珰贴近她脸,吞吐间热气喷涌,尚有精力道:“一痛换一痛,阿环,你再伤我呢?”
像是杠上了,易环接连几日打翻屏风、灯具、长案,彭左珰刚进门,迎面砸来一茶盖,身后长一剑柄前伸,轻易拦下右手接过。
眼都未眨的进门,彭左珰跨过倒地花几前碎瓷片压着的黄绿色碗莲,坐在唯一没倒的红木圈椅上,并无怒色的叫人上茶。
彭左珰看着不说话的易环,咽下口中茶水道:“作践东西。”
再豪贵的布置也经不起她每日一摔,他倒也不是心疼东西,只是忍耐到了底线,就该动手阻止。
“你再不安分,从你见到的婢女中杀一人,杀到你安静为止。”
易环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你说什么?你威胁我?他们是你的人,与我何干?”
“所以她们劝不住你,本将来劝你。”
易环退后几步,后背倚在门框喃喃道:“蛮夫,你个疯子!”
彭左珰后倚,眼眸看着她,口中轻决一人生死。
死亡的铡刀快落到脖颈,向来的镇定才不在,耳边充斥着跪地婢女的求饶声,又被他下令堵住口,易环扬声斥道:“她们都是你的人,你个暴君!她们是人,不是你随意打杀的畜生!”
男人轻飘飘扬指,侍卫不拖拉的抽剑落剑,那句求饶的话语还滞在婢女喉间。
鲜红染透地上的白卵石海棠纹,霎时间寂静无声,易环目瞪口呆,双腿发软的靠门滑地,环顾的视线落到他身上,道:“冷血心肠。”
他们主仆可真是相仿,自己人杀自己人,偏她一个受害者看不下去,讽刺至极。
彭左珰弯腰平视看她,平淡得叙述似是觉得她太过大惊小怪:“阿环,她们是我的奴,我要谁死,谁便活不成。”
“你疯了……”
“若我忍得下去,你当真要杀尽?六人又能杀几时?你还要杀谁?”
“嗤…呵。”彭左珰笑她的故作冷血,笃定反问道:“阿环,你是女子,心肠又怎会硬得了?”
就是算准了她会心软,才打算就此拿捏她。
第二剑被拔出的那刻,易环别开眼大声叫停。持剑侍卫停下动作没有收剑,弯腰去看他的意思。
彭左珰语调轻飘,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停下。阿环,选择好了?”
“你杀过的这么多人里,不怕冤魂索命吗?”
她仰面的神情好似眼前人是变态的杀人狂魔,彭左珰笑出声来,和缓问:“阿环,冤魂和刽子手,你会选哪个?”
他的选择已经说明了,彭左珰要做冷漠的主宰者,绝不当砧板上的牛羊。
“阿环,若说嗜杀,我八岁从军,至现在十六年,死于本将手中之人多到无法累计,若你问我感受是什么?我觉得,如同宰杀熊鹿无异。”
彭左珰说的理所应当,哪一战将不是血海里拼出来的,只有盛世的无知读书人,才不知刀剑相碰的力道。
易环嫌恶的低下眼掩下浓重的不喜,错开与他的对视。
那日的事吓倒了两个侍候的婢女,管家令人处理了二人,着手买进贱籍女。
“婢见过环姑娘。”虞湘跟着脆枝屈膝见礼,和另外衣裳相同的两人安静的站着。
易环浮疑,不动声色的问:“什么意思?”
“环姑娘,新来的婢女请您过下眼,沉湘、豆蔻、辛夷。”
脆枝一个眼神,三人又屈膝请安。
易环不满的冷呵一声,伸手指向虞湘,“你留下,你们都出去。”
脆枝给后者一个好生侍候眼神,几人依次退下。
“你怎么来这?”
虞湘走进两步,小声说:“我们很担心你,借这个机会能见到你。”
易环沉默,最坏的结果也不外乎是这样,过会才问:“阿于也知道了?”
“他被我劝住了,所以我来这里问你的情况,我知晓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有办法脱困。”
“嗤。”
易环坐着自下而上看去,反讽道:“说不定是我贪图富贵,借机攀附。”
虞湘肯定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三人自小长大,若不是虞湘背刺,他们会参与对方许多重要愉快的事,会是一辈子的挚友。
“你在镖局收入稳定,又与阿纡情投意合,就算彭将军再好,你也不会背弃阿纡。”
易环斜眼睨她,语气不好:“是吗,显着你懂我了。”
安静的当了几天侍奉丫鬟,易环熟睡中被虞湘小声的叫醒,“环娘,跟着我快走,去板西坡,阿纡在那等你。”
“他的守卫怎么可能松懈,你被骗了。”易环瞬间清醒,警惕的看了眼窗边。
“我用了迷药,彭将军不在府上,一路上都没人。”
踩点的几天虞湘彻底摸清了后宅夜间轮岗,只等今夜行事。
“若是陷阱我们也可将计就计,借着彭将军出府,天地之大任尔遨游,你说过的。”虞湘双手握上她闷热的手,劝道:“哪怕被抓回来了,又如何?你甘心一辈子被拘在后宅?”
被虞湘说动,易环轻脚跟上她,在即将迈出后门那刻她转身停下。想到他那张凌厉假笑的脸,易环迟疑道:“你知不知道,若事发,你活不了。”
月光下的虞湘娘矜雅站立,家境虽贫,但见识铸其为人昂首站立的底气,见她有丝担忧自己不由含笑。
“环娘,若我为你死一回,你会不会原谅我?”
“…你知道我不会。”
当务之急是让她赶紧走,虞湘快速回她:“叫你往后一辈子都记得我也挺好的。”
易环情急抓住她手腕,虞湘微微吃痛,止住喉间痛吟,右手轻抬掩住随着衣袖裸露的伤痕。
“虞湘,我不认同你无谓的牺牲。”
“可我觉得它值得。”虞湘反手挣脱,向前推了下易环,本着安慰她肯定道:“快去找阿纡,说不定我不会死。”
未至板西坡,远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纷沓而来,为首者根本不怕惊动她,动静大得人心发鼓。
兵箭擦过右边耳朵疾射,易环向后看了眼,以彭左珰为首的骏马已见马蹄,只一瞬想好如何,易环提裙,前跑的速度不减。
彭左珰气哼,勒马停下,兵箭再次搭上角弓,尖锐的钢镞瞄上奔袭女娘的摇晃腰背,倏地射出,易环被钉在地上的弓箭带到,狼狈的滚了半圈。
不顾面上沾土乌发糟乱,易环双手扯破衣摆脱困,一边后退,面上倔强的看着他们临近。
她的不服写在脸上,彭左珰招手令人带虞湘上前,居高临下道:“易环,若你再退一步,本将就杀了虞湘。”
“你知道我们认识?”
“还有一人在此附近吧,本将已经令人搜查。阿环,他们的命在你手上。”
易环后退的双腿异常沉重,他拿着阿于的命为要挟,她在乎到不可能无动于衷。
看她妥协,彭左珰暗戾更甚,看了眼她身后的群山,右手点了点身侧长剑。
是该见见血,才叫他们一再惹他的不悦。
虞湘没被绑束,被两人拿剑抵着脖颈,还有心情对她笑,“环娘,被我说中了,害你被追上,抱歉。”
他早有埋伏,根本不需要逼她说出逃跑路线,这一切都在彭左珰的掌控之中。
氛围不似对峙,衣裳颜色相近的两人不远不近的望着,虞湘开了个头,温如夜水的眼神不惧身后的威胁,“环娘,和周雅琮说开后我每天都在后悔。”
“若你们好好的,你还会想起我吗?我的牺牲还重要吗?”
“……我不知道。”虞湘失落低声,乌黑的双眸满是愧意。
“你不过是被他伤了才想起我来,可我那时候不也在被你们伤害吗?”
提到之前,易环带了些微的愤懑,旧事重提,只是时机不太恰当。
“虞湘,我从来没说过,在周家的两个月里,我被你们留在山上下午和一整个深夜,你们出去我顶锅,我被周家的婆子婢女背后议论,说我未嫁女住在别人家不检点,我们一起出去慢慢变成我在后面跟屁虫一样跟着,一次次的冷遇,还有你把我推给华闵的事,你自问那时你当真顾及不到我的感受吗?”
被质问的人喃喃未语,捏着手指后退半只脚掌。
华闵是周雅琮同乡,虞湘认识周雅琮后,他们四人只是互相点过头的关系,华闵起了心思后,虞湘在周雅琮劝说下动了心思,在明知她和朝览纡互通心意后还将华闵介绍。
虞湘受周雅琮诓骗进客栈前,易环劝过、争执过,没想到前者竟提出让易环代替她去的话。
易环紧握着虞湘手腕,坦白间夹杂着失望问:“湘娘,周雅琮目的不纯,你不怕我待这里出事吗?”
“我要亲口问问他什么意思。”虞湘脸上慌乱与害怕并存,甩开她手道:“环娘,我不信他会如此待我,你在这等着,我会回来的 ”
易环又说了什么,现在的她记不太清了,只在触碰右手臂上那道疤痕时会有落寞,也会时不时想起虞湘把她们的友谊情分踩在地上践踏。
易环缓声平复呼吸,不再怒怼平静问:“我也想为了放过自己而忘掉这些不开心,可是虞湘,受伤害的是我,我一看到你就会想到你负过我,我忘不掉。”
“我要如何做才能原谅我?”
“我回答过你这个问题。”易环疏冷的回答她,伸出过刀的人妄图得到别人的原谅以此抚平心理的安慰,可是伤害就像愈合过的疤痕,存在那,总要有人记得。
虞湘哭笑一声,“是我逼你为难了。”
“要是我没了,你会伤心吗?”
静默对视的几秒钟,虞湘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我们三个约定过同葬,是我先背叛你们,我一个人死了,也不该埋怨。”
且虞湘当下生活并不满意,活不活的,也不想活了。
还不如拿这条命,去还欠易环的,这样她死了,心里还有点安慰,这条烂糟糟的贱命,也算起了点作用。
“环娘,你说过绝不再受制于人。”被压着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与洒脱,虞湘眸中是孤注一掷的孤勇释然,展开双手放在脸颊两侧,高声道:“环娘!下一世,你负我一回,下下一世,我们两清,我们还做金兰!”
“易环,转身向前跑,去找朝览纡!”
去摆脱困境,去过上你曾经向我说过的那种自由而畅快的生活。
“虞湘!你想干什……”
易环急急向前走的双腿倏地僵立在原地,瞪着双眼看她了却所有生机轰然倒地,眼中浮现的是她笑着自刎的绝然。
虞湘脖间迸溅出的鲜血似乎隔着那么长的距离溅到她脸上、眼球中,烫的皮肤烧灼的痛,大脑陷入莫名的空白缺失,又回旋着空鸣的震荡声,勒得人喉间哑然。
静待了半分钟易环猛地大口呼吸,震惊又蓄泪的一步步走向她的尸体。
隔着一手的距离,彭左珰先前的愤怒已然消散:“易环,随本将回府。”她的悲伤浓烈蔓延,彭左珰动了动手指,口中的话不再那么强硬。
眼泪不知不觉淌下来,易环脆弱又哀伤的哀求:“我能不能收殓虞湘?我,她……她毕竟……”
“…许你一个时辰。”
易环跪伏在虞湘身前,伸手去抱她,起起落落两次,都未能成功抱起她,她将外袍扯掉,垂落发丝挽到脖后,双手再使力也未成功。
擦干净手拂好她碎发,易环低声叙道:“说死就死了。叫你走你不走,落得个身死他乡的结局,我又带不回你,你是满意了。”
“数你最俏,可我不是葬仪师。”
外袍环于她还在溢血的脖颈,易环粗略的为她擦净脸颊,全她死后干净。
实在是身上无一处能提起来力,易环伸手仰头,“这位。”长一低头瞥去,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衣角上的那只手背满是血污的手。
“劳烦你,帮我挖个坟。”
彭左珰“嗯”的一声准许,长一随即下马,十几骑兵很快挖出一方形凹坑。
在黄土堆坟之前,易环拔下虞湘发间银簪,沉默的站在旁边看他们向中心堆土。
湘娘,伤害是一辈子的事。
其实那种感觉已经淡忘了,易环唯一能记得的是虞湘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和华闵簪尖相向,两人身上都流了血,这时的她没资格替那时候的她说原谅。
她要狠狠的记得,彻底的和虞湘决裂。
易环只想远远不见到她,从来没想过虞湘会死,从前一起长大的回忆袭来,她没有出声,掐着手臂站立,脸上表情难以自控。
这是彭左珰第二次见她如此伤悲。
第一次是他们首次见面,他亲手杀了贺蝣,如今她的朋友亦受他所逼而死。
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彭左珰自问不相干系,是易环妄图逃跑,虞湘之死亦是意外,若她们安生做侍妾和女婢,就不会发生流血的事。
返程时最后瞟了眼身后远山,彭左珰紧了紧放在她腰间的手臂,在易环身上,还有个麻烦没有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