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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医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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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作为江南的一方知府,私下插手西北边关事务,这中间僭越了几级,会获什么罪,清宁虽不懂官场,但也知道这事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西北军中属五皇子管辖,而五皇子是当朝太子的亲弟弟,就算这件事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事,朝廷没有降罪,但这个秘密被揭开的瞬间,徐家就再无法保持中立。
更何况为官之人势必有得罪人之处,徐大人在杭州城呆了这么多年,暗地里还不知道树了多少敌,若被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势必会大做文章。
这还仅仅只是这一瞬间清宁能想到的,她根本不敢继续再深想下去。她再次望向徐长安的眼神中带着钦佩,还有那么一丝丝迷茫。
徐长安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自家妹妹从小聪慧过人,美中不足的是性子有些冷淡,这次受伤醒来之后,她的表情好似丰富了许多,会开心,会朝他撒娇,还会像此刻这样发呆,比起以前那副老成的样子,他更喜欢现在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恶作剧的念头,嘴唇动了动:
“其实从前年开始,这事已经交由你来接手了。”
闻言,清宁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徐长安:“我?”
徐长安点点头:“对,你。”
徐长安原本就暗暗观察着清宁,想知道她是否有被这事刺激到想起些什么,毕竟这算是徐家最大的秘密了。不过,现下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了,千宁恢复记忆这事,怕是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他心中幽幽一叹,但也不忘解释到:“医馆的事,爹爹和阿娘本不愿将你牵扯进来的。前年开春的时候杭州城发生了一起大范围投毒的案子,爹爹在官府忙着查案,阿娘忙着研究解毒的方子,而我那时正巧在南方游历还未归。本该一个月之后到达的西北信件,提前送到了医馆。爹爹和阿娘分身乏术,你便想揽下了这一摊事情。”
提及自家妹妹过去的坚持,徐长安的眼底透出一丝笑意:“你啊,说你能辨百草,对成药的制药方法也都熟悉,商贾之事阿娘也曾教过你,更何况还有薛掌柜帮忙,出不了什么大错。还说若有一日家中因这事被人做文章,也可推说是小孩子好玩学着做生意,边关的人隐藏身份到江南采购药材,你一个小女子不识也是正常,如此,徐家的风险便少那么一分。爹爹和阿娘商量了一夜后便也同意了。”
清宁听着这话,只觉得自惭形秽。
徐姑娘同她一般年岁,但在两年前,徐姑娘就能将事做的这样细致入微,思虑周全,而两年前的自己,只是个无忧无虑的闺阁女子,每天只需考虑穿什么、吃什么,有父亲和大哥操心商行的生意,有主母、姨娘和姐姐护着自己,若不是那场意外的发生,她怕是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
“今日到医馆其实也不是为着什么大事,薛掌柜已整理出了现下能带走的成药,列成清单交于我核实。” 说到此处,徐长安晃了晃手中的信件,“这便是那清单。”
他说着话,手一伸,将信件递到清宁面前。
只薄薄的一张纸,清宁接过,低头细看。
信上内容倒是十分简单,只有一些药名及数量,止血散、降热丸、解毒丸……想来这药名也是刻意简化过的。
见她沉默着低头看信,一旁的徐长安轻声说道:“我今日同意你来医馆,告诉你这些,其实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看看你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毕竟这是你近两年来一直操持的事情……”
闻言,清宁募地抬眼看向徐长安,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愧疚:“哥哥,我……”
她到底不是徐千宁啊,这记忆又怎么回的来呢。
“不过看你刚刚的反应,想来我是做了无用功罢了。”看着眼前的人略带抱歉的神情,徐长安释然的一笑,“是我执着了。”
话音刚落,马车缓缓停下,车外有人唤:“公子、姑娘,到了。”
“知道了。”徐长安扬声回答,眼神示意清宁不要说话,见她点头,将那清单收回,重新折好放入自己怀中,起身率先下了马车,清宁随即跟上。
马车停在了济云堂的正门口,她偷偷瞄了瞄这四周的环境,此处并非闹市,是一处居住区的街边,除了这条主街上有零散的商铺,四周皆是寻常人家的住宅。济云堂隔壁则是一家成衣铺,看那装潢,应是才开张没多久。街上往来的行人并不算多,清宁不免有些纳闷,这成衣铺开在这个位置,若没有独到之处,生意怕是很难红火。
正是午后,这个时间,医馆中倒是没有病人,却有几位排队买成药的客人,想来这薛氏的成药在杭州城里也算是特别的存在。
徐长安并未在外间久留,他带着清宁,跟着小厮匆匆走进内堂,穿过前院,进了后院,最后进到一个靠里厢房。
前院和后院都不算大,格局也完全不同,但相同的是,院落中都错落的摆放着各色药材,有正在晾晒的,正在研磨的,正在熬制的,所以一走进前院,便闻到了一股复杂的草药味。
徐长安前脚刚踏进厢房,门外便寻来一位中年男子,他脚步匆忙,一进房间,清宁便闻到了刚刚才在院中闻到的那草药味。
清宁想,这位定是长久呆在这医馆中的人,才能将这味道染的十成十。
随即徐长安便开口向她解释了来人的身份:“千宁,这位就是济云堂的薛掌柜,阿娘请来坐镇济云堂的薛家叔叔薛贯仲。”
清宁闻言微微低头向薛贯仲行了一礼:“薛叔好。”
薛贯仲点头示意,面上虽带着一丝着急,但对她说话的时候却十分温柔:“千宁,我同长安有事相商,你先坐着喝口茶。”说完,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推至她面前。
清宁听话地点点头,双手捧着这杯热茶,安静的坐到一旁。她闻着茶香,闭上眼睛,让浮躁的心静下来,开始慢慢消化刚刚马车上徐长安告诉她的那些事情。
自从在这具身体里面醒来,清宁自诩知晓未来一年的大事发展,也掌管过江氏商行这么个大摊子,以为自己面对任何突发的状况时都可以沉着应对,但此时的她,还是感到慌乱和迷茫。
徐家。
西北。
这是什么错综复杂、阴差阳错的混乱话本子。
重生归来,本以为是峰回路转,没想到却是另一潭浑水,而自己如今分明早已身在其中,想要救江家,得先理清眼前的这一团乱麻。
她慢慢呼出心中的浊气,将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开,静下心来细细回想,过去这一年,徐家可会出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清宁无奈低叹一声。
因为她不知道。
她根本不知道杭州徐家,她记忆里甚至就没出现过这个家族。毕竟江南的名门望族、富甲一方的人多了去了,徐家也算不上排在前面的,更何况她身在苏州,而徐家在杭州。
她摇摇头,视线落在了手中的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她望向薛叔。
那如果从徐家所涉及的药材相关去思考呢?
好似……也行不通。
江氏商行的药材生意,是由各个药铺独立账簿,自负盈亏,商行并不抽成,只在亏损严重时拨款救济,让药铺能经营下去。所以当时自顾不暇的她,并没有过多关注药材市场,更别说是杭州的药材市场了。
若徐家做的是丝绸或是丝织品的买卖,那她定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毕竟这才是商行的主营,银钱的流通,有八成都在于此。
清宁微微一叹,再换个思路想想呢?
又或者说,杭州知府可会出什么事情?
她一个激灵,是了,杭州知府。
杭州知府若是出了什么大事的话,这对于江南各城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那她一定会知晓的。可她到死都没听说杭州知府换人或者被人告发之类的这类消息。
是了!想来一年后的徐家定是安然无事的!
想到这里,清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稍微踏实了些。
焦躁的心情被逐渐平复,清宁发现,刚刚在手中还略微发烫的茶水,此时温度正好。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绿茶的清香瞬间将她包围,片刻后,嘴里慢慢回甘。
是好茶呢。
还有西北……
西北……曾经遭遇过一场疫病。
传闻中,疫病来势汹汹,大批将士中招倒下,外族因此蠢蠢欲动,想趁机发动战争。但奇怪的是,这事儿来的快,结束的也快。疫病很快就被解决,西北边关的主将五皇子上书只道:军中有神医。
军中有神医啊。
神医是谁呢?张言一张大夫?又或者是张大夫的师父?想来应该就是了,徐家哥哥不是说张大夫是神医的徒弟吗?
清宁能知道这事,还是因为那时疫病的消息传到江南,一时之间,药材价格水涨船高,特别是黄连、牛黄这两味药材,因为那疫病会引起高热,大哥曾对她说起过,这两味药好似是最重要的。
想到大哥,清宁这才发现,这事过去之后不久,父亲和大哥便遭遇意外陷入昏迷,紧接着自己就突然接手家中生意,忙的焦头烂额。
所以这疫病大约就是发生在那时?六月末七月初的时候?
等等,如果说药材这事本就是由徐家,或者说由“徐千宁”安排的话……
或许……“徐千宁”可以阻止西北的那一场疫病的发生。
她精神一振,背脊也不由得僵直。
若是,这一场疫病没有发生,是不是就证明,自己之前的想法——改变江家这一世的结局——是可行的!
总算让她找到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