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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王献与友人聚会,论诗文,共填词,饮了些新丰美酒,醉意熏熏时,已是月上中天。

      上弦月淡淡,透过树影,被竹林打得稀碎。光斑掉在水面,将王家庭院笼上一层薄纱似的雾。假山、假石、假水,仿佛都成了真。

      不知谁提的议,将桌案搬至中庭,配着溪水潺潺,松风阵阵,再启一坛新酒。

      美酒美景,众人欣然应下。

      院中仆从忙进忙出,多数人都已经支着额角,略扯开了嗓音,高谈阔论,对下人呼来喝去,不复初时儒雅。

      院落一角有婢子撇嘴,复而抬眼看向自家三郎方向,眼神带了钦佩。

      十余人中,还是有风度依旧翩然的。

      自家郎君当然什么都好,也看腻了,她看的是玉壶春的少东家,谢诏。

      这些人中与王献相识最久,也是交情最深的好友。

      俗话先敬罗衣后敬人,谢诏穿一身柳色襕衫,玉色丝带束发,除此之外,通身未再有一件金玉饰物,却能在满座银鞍白马金错刀的年轻郎君们中悠游从容。

      许是家中经营着城南最有名的大酒楼,这样好的酒,旁人皆敞开了豪饮,他却浅尝辄止,仍保持着清醒,对同席士子们兴致浓时的轻狂之语不曾置喙,显得明净而温和。

      本朝放开经商,不似前朝鄙视商人,但环境教养出来的子嗣总与官宦人家有些不同,阶级仍然存在。

      偏偏出了个谢郎。

      婢子眼里更带了赞赏。

      瞧这通身的气派风度、容貌举止,满座这些衙内其中不乏文才出众、丰神俊秀之辈,竟无一人能比!

      便是放眼汴梁,比谢诏还出色的,怕是一只手都数不到。

      门口有仆从奉命而来,打断了众人的热闹。

      “……我们郎君吃着好,便遣奴给三郎送来也尝尝。”小厮弯腰弯得殷勤,双手呈上。

      “你们也尝尝。”王献招呼客人们。

      自州桥回来,一路颠簸,再烫的吃食也得冷了,这是已经拿去厨司热过了的,再呈上来时换了精致碗盘装着,瞧着竟不似街边小吃,倒像是……

      “倒像是瑞王府的手艺。”有人嚷嚷着。

      瑞王豪奢,厨司能人荟萃,分工精细,其中有个厨娘以一手灌浆细点出名,瑞王四十寿辰时曾惊艳席上诸人。

      时下厨娘也会接些私活,主家不以为忤,反倒觉得脸上有光,瑞王府这位厨娘却从不见外借,原因是瑞王爱极了她做的灌浆馒头,顿顿朝食都点名要吃。

      所以这人将这盘灌浆馒头与瑞王府的相提并论,可以说是极高评价了。

      有明白人嗤笑道:“黄兄喝蒙了不成,这街头卖的再好不过尔尔,如何能与瑞王府兰娘子的手艺并论!”

      时下厨娘,六七岁开始学艺,至十三四岁出山,被人家聘去,一日十二时辰除了吃饭喝水与睡觉解手,其余全都在练功上头。

      花这样大的功夫培养出来自是要赚钱的,汴京城中资质稍上乘些的厨娘,便可开出高达十两的月钱,主家还得备下四台暖轿、丰厚礼品相迎,这才算罢。心高气傲者,更有许多挑剔要求。

      于她们、她们之主来说,拿寻常摊贩做比,简直是侮辱。

      可这人反应也太过了些。

      说笑而已,何必驳了主家脸面?

      旁的客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

      王献瞥了说话之人一眼——这人的父亲官阶比他爹要高些。

      虽然这话没错,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心心念念送来的,被人当场贬低……哼。

      到底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又饮了酒,还能记挂着老爹的仕途已经很难得了。

      王献眉眼耷拉下来。

      他当然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与友人计较——余光中,左上角筷子动了动。

      只见谢诏挟了一枚入口,缓缓咀嚼起来。

      少顷,给出了评价。

      “的确不错。”

      王献便笑了,好兄弟!

      谢诏情况特殊,与今日其他人不同,他并不从仕,自然无所谓驳了谁的面子。

      且谢家做的便是饮食生意,从汴京到江南,不知有多红火。

      他都说好了!

      可见是真的好。

      王献欣然夹起一个,扔进嘴里,不防备咬破包子皮那瞬,一汪温热的油汤滋出来。

      即便舌头先前被酒灌得木了,也挡不住被那股子鲜味甜得一激灵。况且加热之后,不少汤汁已经渗入面皮,极其入味。

      这便是虞蘅不肯舍的成本了,只有足够新鲜的豕肉跟虾肉,才有这般味道。肉质的鲜甜,放糖是代替不了的。

      “唔!”王献双眼发亮,与方才王融表情一般无二。

      这下可不是为了弟弟跟面子,王献筷子一指,示意众人,“的确不错!”

      众人将信将疑,真有那么好?凭他们身份,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也见过,眼光比街头市井小民高出不知多少,很难对一盘从外头小摊上买来的馒头起多大兴趣。

      罢了罢了,到底盛情难却,一尝——

      “唔……唔?唔!”

      “这味道果真好,比起瑞王府的,亦是不遑多让!”

      “不,不不,你要知王府胜在食材贵重,此间市井小吃,不过豕肉罢了,鲜美竟不输山珍,可见……”

      “可见其手艺在上!”

      ……

      方才那反驳之人自觉被下了面子,犹嘴硬冷笑:“我却不觉着有什么好。”

      话说一半,被人给打断。

      先前那黄姓士子凑过头来揽着他肩,笑道:“裴兄才喝蒙了不是,我见你动也没动筷子,怎知的不好?”

      说话间,温热的酒息喷了他一脸,带着在胸腔发酵过的酸臭。

      “……”

      裴垣眉头皱成麻花。

      王献见之大悦。

      夜深宴散,王宅门口已兢兢业业停了一溜车驾,各府上的小厮互相打了照面,寒暄着,打发等待自家郎君的时间。

      裴垣的小厮见着主人头一个出来,忙使唤车夫调转马头迎上去。

      小心觑着对方脸色不佳,又是倒茶,又是递解酒药,伺候着对方在车里坐稳后,便拣些叫他高兴的来说:“奴听二郎吩咐,今日已将兰娘子迎进府了,宴请诸位郎君的事……”

      不料自家阿郎听了,脸色更差!
      “闭嘴!”

      小厮登时冷汗涔涔:“是,是!”

      天杀的,分明赴宴以前,郎君满心得意将兰娘子从王府挖了来,说要叫王三郎等人一开眼界,眼下这是怎的?

      裴垣冷着脸不言语,过了会儿,酒意略散了些,想着今日被下了面子,胸中郁气反倒更盛,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那馒头瞧着也就一般,甚至比不得裴家厨娘的手艺,如何能与名满京城的兰娘子相提并论?

      裴垣冷哼,扭头吩咐:“州桥那块儿有卖灌浆馒头的,你明日去买些回来。”

      “是。”

      马车拐了个弯,驶进马行街榆林巷裴府尹宅邸。

      ……

      谢诏算是这些人里最清醒的,坐在车里还有看书的闲心。

      翻过一页,车厢壁传来轻微的“叩叩”声。

      谢诏抬眼,“何事?”
      声线清润,带些饮酒后的哑。

      小厮元六在外笑道:“前边就过州桥了,奴想着二郎在席上定没吃好,可要买些小玩意儿垫补?”

      谢诏刚及冠,正是饿起来能吃下一头牛的年纪,又有胃病。虽说自家便是开酒楼的,哪里饿得着他,可只有亲近的下人们才知道这位的嘴巴有多难伺候,元六一颗心都快操碎了。

      一句“不必”悬在嘴边,谢诏忽而想起席上那灌浆馒头的滋味,鬼使神差改口道:“是有些饿,你去瞧瞧可有卖灌浆的。”

      元六小跑着去了,谢诏继续翻书。

      即便饮了酒,他也依旧坐得笔直。

      清寥光华透过灯罩,落在眉眼,睫羽纤长,在睑下形成一片阴翳。他实在生了一副好皮相,直鼻薄唇,眼尾微翘,似琼林清隽,方才席间与人交谈时浅笑晏晏,温和明朗,此刻静静不语,亦不会显得冷冽,很易使人心生亲近。

      元六巡了一圈没见,倒是机灵,多问了一嘴旁的摊主,得知今日早些确实有位年轻娘子在此摆摊卖灌浆馒头。

      “咱们来的不巧,半时辰前,那小娘子已收摊走了,想是明日还会来。”元六讨好一笑,“一会奴叫厨下煮碗汤饼吧?”

      “罢了。”谢诏拒绝。

      “这怎么成?那些高门最爱附什么风雅,吃些生冷不忌的,又饮酒,”元六苦口婆心地劝,

      “阿郎胃肠不好,酒后一定得进些温补的,否则明日便要难受了。”

      大有一副他不答应就要继续长篇大论的势头。

      “……也好。”

      元六喜笑颜开地爬上车辕,冲旁边人眨眼。

      吉双悄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活儿,还真就这厮干得来!

      车壁传来轻叩声,是谢诏催促他们赶紧前行,莫再耽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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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段评已开 —— 下本开《侄媳为我妻》,死对头先婚后爱+男暗恋梗,感兴趣可以戳专栏收藏下! 专栏同类型经营文《长安干饭人》御膳宫女出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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