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悚时刻》南山依旧

9、黎明的作别

　　主卧的雕花木门虚掩着。宋鹤眠推门时，铜门把手上缠绕的新鲜花环簌簌落下几片花瓣。
　　格维戈尔·塞林格跪在四柱床前，银白长发铺满深红地毯。
　　年轻男人握着妻子的手轻声哼唱法语摇篮曲，床头柜上的青瓷花瓶插着一支新鲜白玫瑰——七年来第一次没有瞬间枯萎。
　　“药师先生。”格维戈尔没有回头，“珍妮的眼睫刚才颤动了一下。”
　　宋鹤眠沉默地走近。
　　沉睡的珍妮夫人面容安详，胸口开始有规律的起伏，而格维戈尔右手握着的镶玫瑰纹样手枪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理查德解开了诅咒。”格维戈尔用指尖描摹妻子眉骨，“但这栋庄园里还有更古老的罪恶……我的祖父用奴隶血浇灌第一丛玫瑰。”
　　窗外雷声渐远，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水痕。
　　宋鹤眠看见梳妆台上摆着的小型肖像画——年幼的理查德和劳埃克在玫瑰园里欢笑，背景处的园丁正是陈铎伪装的NPC。
　　“您不必……”宋鹤眠刚开口，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劳埃克撕心裂肺的喊声：“父亲！不要——”
　　枪声响起时格外沉闷。
　　格维戈尔倒下的姿态像极了中世纪的骑士雕像，鲜血浸透的地毯上，那支白玫瑰疯狂生长，转眼间开满整个房间。
　　雨停了。
　　珍妮夫人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格维……？”她迷茫地触碰丈夫尚有余温的脸颊，突然明白了什么，翡翠般的绿眼睛泛起涟漪。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尖叫或哭泣，只是轻轻摘下那支染血的白玫瑰别在鬓边，哼起刚才摇篮曲的下一段。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鹤眠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劳埃克冲进来时，正看见母亲俯身亲吻父亲额头，阳光突然穿透云层，透过彩绘玻璃在三人身上投下玫瑰形状的光斑。
　　“他等得太久了。”珍妮的声音像春风吹过风铃，“现在该让他休息了。”
　　黎明时分，玫瑰园的景象令人震撼。
　　所有黑色玫瑰都化为了灰烬，而在它们之上，新生出的白玫瑰带着露珠绽放。
　　宋鹤眠在中央祭坛找到了劳埃克放回的来自理查德留下的银匕首，刃身上刻着行小字：【玫瑰不问为何盛开】。
　　系统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主线任务完成度100%。】
　　【隐藏剧情「血色救赎」解锁。】
　　【副本将在30分钟后关闭。】
　　劳埃克站在玫瑰丛分岔的小径上，左边是泛着蓝光的玩家退出通道，右边通向庄园主楼。
　　他的玩家编号正在皮肤上忽明忽暗，而塞林格家徽却在晨光中越发清晰。
　　“其实我早该消失了。”劳埃克摩挲着耳后渐淡的数字纹身，“二十年前那场游戏事故……我们全家都死了。系统用我们的数据构建了这个副本。”
　　宋鹤眠静静看着他。
　　晨风吹起两人的长发，一蓝一金在光中交织。
　　“但理查德强行修改了核心代码。”劳埃克突然笑起来，绿眼睛里噙着泪，“他把自己的数据替换成NPC模板，让我以玩家身份‘复活’……多么讽刺，最厌恶虚拟世界的哥哥，最终成了永恒的数据。”
　　远处传来建筑物坍塌的轰鸣，副本关闭程序已经启动，花园边缘的景物正逐渐像素化消失。
　　“留下意味着永远困在这里。”宋鹤眠轻声说，“系统会把你转化为纯NPC。”
　　劳埃克弯腰折下一支新生红玫瑰，别在宋鹤眠衣领：“可这里是我的家。”阳光穿透花瓣，在他脸上投下温柔的红影，“何况……”
　　他突然切换成玩家通讯频道，声音直接传入宋鹤眠脑海：【C-729请求与玩家宋鹤眠建立永久通讯链接。】
　　宋鹤眠瞳孔微缩，这是只有系统维护者才知晓的权限代码。
　　“当年事故调查员是你父亲对吗？”劳埃克在意识海里轻笑，“那个总给我带东方糖果的宋叔叔……这大概就是命运。”
　　现实世界的阳光开始渗透进副本。
　　宋鹤眠感到衣袋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进来的青瓷茶杯突然发烫，掏出来时发现杯底浮现出新的玫瑰纹样——与格维戈尔手枪上的一模一样。
　　宋鹤眠向前一步，鞋尖惊起几只沉睡的蓝闪蝶。
　　当两人相拥时，阳光正好穿透头顶的玻璃穹顶，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满地玫瑰上。
　　那影子不断拉长变形，最终化作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形。
　　“你会忘记吗？”劳埃克的声音闷在宋鹤眠肩头，呼吸拂过对方淡蓝色发丝间缀着的玫瑰花瓣。
　　宋鹤眠没有立即回答。
　　他伸手从自己发间取下那片花瓣，轻柔地放在劳埃克掌心。
　　当少年抬头时，发现东方人素来清冷的眼睛里落着细碎阳光，像是冻湖解封时泛起的粼波。
　　“通道要关闭了。”劳埃克后退几步，站在玫瑰花丛中行了个标准的法式告别礼，“亲爱的朋友，请记得……”
　　风卷起几片玫瑰花瓣，落在宋鹤眠的肩头。
　　劳埃克的声音被风吹散，但宋鹤眠读懂了那其中的唇语。
　　“玫瑰凋谢时，我会在数据洪流中想你。”
　　【系统提示：玩家宋鹤眠已通关副本——玫瑰庄园谈。】
　　【该副本将永久关闭，感谢您参与本次游戏。】
　　现实世界的晨光透过公寓窗帘。
　　宋鹤眠站在桌前，看着从副本带出的青瓷茶杯。
　　水面突然无端泛起涟漪，一滴露珠从杯壁滑落，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玫瑰芬芳。
　　宋鹤眠抚上自己的脸，才发觉那是落下的泪。
　　窗外，二十一世纪的都市喧嚣如常。
　　而在某个交错时间线上，金发少年站在永恒盛放的玫瑰园中，轻轻哼起一首跨越世纪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