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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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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昆宁很少下这么大的雨。晚上的马路很冷清,路灯把街道照亮,女人的影子慢慢地变化。
她没有打伞,淋着雨,慢慢地走着。
衣服早就湿透了,单薄的外套尽可能的温暖她的身体。头发湿漉漉的,她也不管贴在皮肤上的发丝有些挠人,双手抱着自己,小皮包很随意地挂在手臂上。
她的眼睛很红,像是哭了,但是脸上分不清雨水和泪水。步子越来越慢,脑袋越来越沉,但她还是走着,很倔强地走着。她不想停下,她不能倒下。
路边终于有一辆车经过,可能是因为雨大,车开得并不快。
“骆总,路边好像有个人?”坐在副驾上的人透过窗户模模糊糊地看到人行道上有一个没打伞的人。
坐在后座的骆屿安闻言,抬头看向窗外,的确是有一个人,但是人走路的速度太慢,只是看到了那么几秒钟,车已经过了红绿灯。
“骆总,那人怎么倒了,我们停车去看看吧。”坐在副驾上的人叫王峰,他通过后视镜,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倒了,吓了一跳。
“停车。”
王峰赶忙拿起放在脚旁的伞下车,然后过红绿灯去查看。
司机重新发动汽车,加快了一些速度,到下一个路口掉头,然后又绕一圈,到达王峰站着的地方。
王峰撑着伞,尽可能地帮地上的人遮雨。
他看着姑娘面熟,所以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看人,忘了救人。
“愣着干嘛,救人啊。”骆屿安也撑伞下车了,他大跨步到女人旁边,蹲下身,“到医院要多久?”
“一公里都没有,我们可以直接送去,叫救护车可能时间更长。”王峰回答,“骆总,这个女生,长得有点面熟,像不像你办公室桌上摆的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儿……”王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看向骆屿安的时候,骆屿安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从震惊到担心,再到慌张、不知所措。
骆屿安把伞递给王峰,示意他撑着,自己赶忙把女人抱起,送到车上。
到了医院,人被推进了抢救室,骆屿安无力地坐在医院的凳子上。
王峰站着,很识趣地没有说话。很明显,这个女人就是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儿,他不清楚两人的关系,也不知道怎么问。
“王峰,你回去查一个名字,”骆屿安顿了顿,才继续说,“周可宁。”
这是一个,五年都没有出现在他嘴边的名字,他叫着,都有点生疏了,但心头还是会颤动。
五年的时间,他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她,告诉自己不爱她,可是终于见到她,所有的谎言都被推翻,所有的洗脑都成了假象。
他为了逃避,换联系方式、出国、玩儿失踪,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
骆屿安回国的两个原因,一是想把事业中心放到国内,二是来找周可宁。
最初的想法,是远远地看看周可宁,他不去打扰,不去掺和,只想知道现在的周可宁长什么样,过得怎么样。
可是真的见到了,发现自己念了这么多年的人倒在大街上,还淋着雨。
他突然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担心,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着周可宁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抢救室的门打开了,打断了骆屿安的思绪。
他站起身,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那名医生一手取下口罩,另一只手配合着把口罩放进兜里。
“高烧,昏迷不醒,现在就是等烧退,病人醒来以后,看具体情况再做检查。”
骆屿安没有说话,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另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两名护士把周可宁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骆屿安点头感谢了那名医生,就跟着护士到了病房。
护士安置好周可宁后,嘱咐了骆屿安几句,并提醒他尽快缴费,办理住院手续。
骆屿安一一记下,就拖了一把椅子坐下。
病房里有其他的两名病人,一群人进来后的动静吵醒了他们。
两个人只是好奇看了几眼,并没有多话。睡在周可宁旁边床位上的人还主动把帘子拉起来。
骆屿安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出言打扰那两个人。
他细细地观察周可宁的脸:苍白、痛苦、伤心。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周可宁。可是五年过去,他承认自己的变化也很大,所以没觉得多奇怪。
看了一会儿,他的鼻子有些酸涩起来,眼角开始泛红。
一层水雾模糊了周可宁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骆屿安的脸上划过几滴泪水。
之后,他的眼泪很懂事地止住了,眼睛还微微红着,还有一些湿润。
他没有去擦掉下来的眼泪,任由他们滴到衣服和手上。
泪水很凉,比雨还要凉些……
王峰走了,他只好自己去缴费。
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拧门把手,再轻轻地关上。骆屿安不想再一次吵醒那两个人。事情都做完,他去找了医院里的护工,然后选择了离开。
病房里昏迷不醒的周可宁,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是五年前,她看到骆屿安留下的那封信的时候。
信里有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我们分手吧,也许没有我在的日子,你能过得更好。”
那一天,她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她给骆屿安打了很久的电话,都没人接。
回到家,看见了桌子上留下的信。
她应该是崩溃了吧,只是没有哭,一言不发地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朋友找到她,她很放肆地大哭起来,把那封信撕得粉碎。
然后她挣脱了所有人的束缚,不顾及任何形象地在城市里跑了起来。
速度很快,她感觉不到累,只感觉到自己的释放。
就这样一直……一直跑,直到没了力气,腿一软,绊倒了。
她的身体对疼痛有了感觉,眉头难以控制地皱了一下。
“可宁,可宁,醒了吗?医生!医生!27床病人醒了!她的眉毛动了!”
周可宁有点艰难地睁开眼睛,她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眼周不干涩,是有人在细心地照顾她。嗓子发不出声音,是长时间不用嗓导致的。
她听见医生用最快的速度赶来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焦急又兴奋的声音。
她的两只手都用各种各样的仪器束缚者,根本没法动弹,所以她没办法让站在床边的女人看她一眼。
周可宁想:该怎么表达自己想喝水呢?
医生进来先是看了一眼醒来的周可宁,又记录了仪器上现实的各项指标,同时问周可宁的情况。
“感觉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周可宁摇头。
“记得那天都发生什么了吗?”
周可宁迟疑了一下,点头后,又摇头。
床边的女人立刻着急起来,问医生:“医生,这是失忆吗?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医生抬头,用“我也不好说”的眼神看了女人一眼,又继续问周可宁:“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周可宁点头。
医生没听见声音,就接着问:“说不出话?”
周可宁比了一个口型:水。
医生笑了一下,让床边的女人给周可宁倒水,他去把床摇起来,方便周可宁喝。
喝完水的周可宁如释重负,压在她嗓子上的障碍全没了。
她清了清嗓,说:“我叫周可宁。”声音略微沙哑,她不太适应,就又清了一次嗓。
医生听完,安慰了周可宁和另一个女人两句,表示自己一个小时之后会再来一次,就离开了。
“杨芸婷,水。”周可宁一点不客气地叫了床边那个女人的大名。
杨芸婷明显是吓了一跳,边倒水边说:“叫我大名,准没好事。”
周可宁对自己晕倒这件事只记得一半,她很想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医院,是谁发现自己晕倒在大街上。
“我那天要是知道郑逸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出差的。”杨芸婷觉得周可宁是在怪自己的那天临时出差,没陪她去见郑逸泽。
周可宁勉强笑了一下,她清楚这不是杨芸婷的错,毕竟谁也没料到自己会碰上郑逸泽出轨。
“我就是看看自己还记不记得你的名字。”周可宁解释道。
杨芸婷瞪了周可宁一眼,把倒好的水递到周可宁手上:“多喝水。”
两个人沉默片刻,她们心里都有自己的疑问,都在想该怎么问出来。
“我怎么会……”周可宁先开了口,她双手抱着水杯,手指摩擦着玻璃面。
但是没等她问完,杨芸婷就抢答:“是骆屿安。”
周可宁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下,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
杨芸婷没有往下说,也没有对周可宁的反应感到意外。
只是几秒钟,周可宁就开始乱瞟起来。她在找骆屿安来过的痕迹,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他的助理给我打电话,大概就是他们路过,顺便救你,没想到你是周可宁。然后把地址给了我,我就来了。好像……骆屿安守了半夜,费用什么的都交齐了,就连护工都给你找了。”杨芸婷说完,拉起周可宁的手,继续说,“别找了,他什么也没留下,我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