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与风筝》朽月天雎

27、可是如果

　　“如果你想在这个行业深耕，垂虹绝对是个很好的平台。”
　　谢燕回听完容月的话，模棱两可地提出了建议。
　　“我知道，我只是不太明白。墨钊怎么那么笃定我的人品没问题？”
　　容月面对谢燕回，终于能将困扰自己的问题说出来。
　　“事出紧急，莫红绯当时叫你去开车。你是担了风险的，但你还是义无反顾去了。那时候你才到墨家几天？”
　　“莫红绯帮萧牍，是因为牵连到墨家。而你，其实与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利益牵连。”
　　“那时候一走了之，完全是情理之中。”
　　“但是你没有。”
　　“这就够了。”
　　“难得的就是这点仗义与果敢。”
　　谢燕回一字一句道。
　　眼见容月恍然大悟，谢燕回又接着道：“至于你担心的，能力问题。”
　　“我只能说，垂虹是能提供很多机会，也有最顶尖的资源倾斜。同时，垂虹的磨练也是常人所望而生畏的。”
　　“墨钊只是给了你一张入场券，能不能在那个弱肉强食的狼性竞争环境中留下，要看你的成长速度足不足以跟上垂虹的节奏。”
　　“总而言之，其实还是看你个人的。你不用担心自己德不配位丢脸。”
　　谢燕回说完，手里的苹果也削完了皮。
　　容月接过啃了口，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陷入沉思。
　　正常来说，普本的法学生能拿到垂虹的offer，高兴都来不及。
　　但是容月第一反应是犹疑。
　　除了谢燕回解释的这些，容月其实还有一层考虑。
　　“所以，跟你没关系？”
　　容月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
　　谢燕回似乎有点意外，容月会这么问。
　　“没有，但是...网络舆论已经如此。哪怕你想找普通律所安稳度日，也不太可能了。”
　　容月撇撇嘴，这倒是实话。
　　她到现在不知道怎么回复朋友轰炸而来的无数信息。
　　谢燕回说着，有些心虚地声音越来越小。
　　说来，确实是他不由分说地就把容月推到了大庭广众之下。
　　容月看了他一眼，“当时那个情况，如果你不这么说。我的情况可就比被迫官宣成谢少爷绯闻女友糟糕得多。所以，你不用想太多的。”
　　谢燕回当然知道，只是他的问心有愧不止这一件事。
　　“话说回来，你不是说等回来有事要同我讲？”
　　容月扭头看他，问道。
　　谢燕回突然沉默下来，躲开了容月的目光。
　　即使是在心里打过无数遍草稿，真正到了要开口的时候，谢燕回依然很难面对容月。
　　“你记不记得，我曾问过你，如果我现在在做的事情，难以突破。”
　　容月回忆了一下，“记得，我让你掀桌。”
　　既然规则之下，难有进益。
　　那又是谁规定的，一定要按游戏规则来？
　　谢燕回点点头，眸中明暗不定。
　　他习惯性地想点根烟，又顾虑到容月还在休养。
　　及时收住了动作，容月尽收眼底。
　　她直接从谢燕回兜里抽出烟盒，递了一支给谢燕回，又拿了一支叼在嘴里。
　　谢燕回愣愣地看着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你什么时候...？”
　　容月没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示意他点火先。
　　“你身...”
　　话未出口，已经被容月瞪了一眼。
　　谢燕回于是将剩下的“身体还没好全，不能抽烟”吞回去，老老实实地又摸出打火机，给容月点上后又给自己点上。
　　一口尼古丁入肺，两人都是长吁口气。
　　“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两人异口同声道。
　　谢燕回盯着容月手里的烟，一副要把烟盯出个洞的架势。
　　容月没觉得是多大的事，“你先回答我。”
　　“你那时候跟我说，那就自己闯一条道出来。”
　　“我...我照做了。”
　　谢燕回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那有什么吗？”
　　容月不解，自己闯出一条道，这听上去似乎不是是什么坏事。
　　但是谢燕回为什么好似深陷万般苦恼之间？
　　“明知不可而为之的代价是，总要有一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行荆棘遍布的未知路。”
　　电光火石间，容月突然想起来余寒曾经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的。
　　谢燕回要做一件事，谢家的长辈不同意。
　　“这就是，你们家的长辈不同意的那件事？”
　　容月脱口而出。
　　烟尽了，谢燕回碾到脚底沉默下来。
　　这是默认的意思。
　　容月第一次这么厌恶和谢燕回之间经年累月下来的默契。
　　让她迅速又避无可避地明白了谢燕回的回答。
　　“危险吗？”
　　沉默。
　　“能回来吗？”
　　沉默。
　　“是最后一次吗？”
　　依旧是沉默。
　　容月也不说话了。
　　火星渐渐燃到尽头，即将烫到容月指尖的前一秒，烟才终于被谢燕回打落。
　　容月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的。
　　比如作为朋友，她应该嘱咐即将面对危险的谢燕回注意安全。
　　说些不用担心其他，放心大胆地去吧之类的虚无缥缈又客套俗气的话。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男主要去拯救世界，要去完成梦想。
　　女主要尊重他的。
　　但是容月深呼吸了几回，都无法开口。
　　哪怕是电视剧里，男主也不是次次都有去有回的。
　　何况现实从来不是什么电视剧。
　　容月也一直都不相信幸运会一直眷顾她，眷顾她身边的人。
　　她自小被养在父母身边，自以为是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虽然不富足，但也衣食无忧。
　　那年偶然撞破，从此家再与她没了关系。
　　同龄人都还在享受父母托举的时候，容月已经习惯了一人一屋三餐四季。
　　她从小到大，严格意义上拥有的朋友只有谢燕回与谭欣。
　　可是谢燕回有自己的事做，常常见不到。
　　谭欣有姥姥姥爷照顾。
　　只有容月一直是一个人。
　　冯叶说他没有想到容月原来底色与他是一样的悲凉。
　　因为容月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淡淡的。
　　哪怕是最亲近如谢燕回，都只见过她那一次失控。
　　她好像已经什么都能接受，什么都无所谓。
　　但是只有容月自己知道。
　　不是的，她不是的。
　　她之所以心如枯木依旧能按部就班地一个人撑到现在。
　　是因为当年，她整个世界崩塌的那一刻，有个人不远万里而来，满身疲惫也对她说。
　　我为你托底。
　　她容月一直都不是什么上天的宠儿。
　　从她记事起的第一个生日，她许的愿望就只是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可是时至今日，这个最简单的愿望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电视剧会为了收视率而强行设置大团圆结局，所以男主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最后平安归来。
　　可是生活不是电视剧。
　　如果呢？
　　谢燕回如果有把握，他不会这么沉默，更不会连说出口都如此忐忑。
　　而且，如果不是前路确实万分凶险，谢家的长辈又怎么会至于到用动手逼他死心。
　　但是容月也说不出拦他的话。
　　她知道谢燕回有他的抱负。
　　人生不是情爱，谢燕回有他的广阔山海。
　　“我...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此举值不值得。”
　　“阿月，哪怕是到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
　　“我也是没有把握的。”
　　谢燕回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但是我必须去。”
　　“万分之一的成功几率也要迈出这一步才能搏到。”
　　“我不能就此前功尽弃。”
　　“一旦功成，利在万民，功在千秋。”
　　容月没有看他，只是颤抖着声音问道：“失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