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游》半真空

7、红河-7

　　宋叶山推着手推车走出办公室，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刚刚坐里面那个老师好像在哪见过。
　　今天周五，她跟林瑞来红河中学送书。
　　整个学校的学生基本都会去红河书店买书，平时店里各种资料书都会给那些老师免费送一点，当作打广告。
　　她盯着推车上码着的大堆书又走出几步，终于记起来了。
　　“林瑞，刚刚那个老师，是不是就是捡到你耳机的客人？”
　　林瑞张大嘴：“真的啊，这么巧？”
　　她往后退几步，来到办公室的窗前，宋叶山给她指。
　　“大概应该也许是，吧。”林瑞只记得是女生，戴眼镜。
　　你确定是她吗？”
　　宋叶山点头。
　　“记那么清楚？是什么时候捡到的来着，我都忘了。”
　　宋叶山转身准备走了：“上个月吧。”
　　林瑞拉住她：“等下先别走，要不进去打个招呼？”
　　“你不是社恐吗？”宋叶山扭捏着，“我有点不敢。”原来她是老师。
　　李安歌坐在办公桌前，头发扎上去了，手里拿根红笔批作业。
　　“不敢就不要一直往里面看了。”林瑞看宋叶山这个表现，好像有点不对劲。“你想认识她，要不要我帮你要微信？”
　　“还是不要了，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宋叶山心里打起退堂鼓。
　　恰好李安歌这个时候从里面走出来，手里端着保温杯，应该是去接水。
　　林瑞还是出声了：“老师。”
　　“嗯？”李安歌转过头。
　　“我们见过，上个月，是不是你在书店捡到我的耳机？”
　　宋叶山不敢看人，假装拿起手机发消息，实际上是在输入框里给自己乱打一通字。
　　李安歌回忆一阵，想起来确有其事。
　　“啊，是我。你们是……来送书的？辛苦你们了。”李安歌认出了她们，旁边的女生，就是碰倒货架时走过来的书店员工。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林瑞，没想到我们这么巧又碰到。”林瑞看向宋叶山，后者终于抬头，紧张地给了李安歌一个礼貌的微笑，“我是宋叶山。”
　　宋叶山比李安歌高，但她自己都感觉气场很怂。她放下手机，宛如罚站。
　　“我叫李安歌。”
　　“李老师今晚放学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饭吧，上次还没好好谢谢你。”
　　李安歌很少跟人主动搭讪，但别人想跟她交朋友，她并不拒绝，反而有点新鲜。
　　大学里认识的人不少，要说交朋友，其实没几个人有太多交集。她□□微信里躺着一堆只见过几次的，名字跟脸都对不上。
　　回红河之后，她还没有新认识过除限定在校园和职场以外的人。所以她很快答应：“好啊，我今晚有空的。”
　　“好好好，我们加个微信吧，李老师你先忙你的，等会见啊。”
　　林瑞打开微信给李安歌扫，连带着宋叶山也加上，完事之后光荣离去。
　　宋叶山有点失落，刚才话都不敢说，只尴尬地笑了笑打招呼，没礼貌。
　　“怎么愁眉苦脸，这不是加上微信了？”
　　宋叶山暗下决心，晚上吃饭得大方一点。
　　刚好是年级放月假的日子，所谓月假其实就是完整的周末。下午五点半放学，晚上不上课，她们约好去购物广场吃饭。
　　现在人都急着放学，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杨艺淇前几天就打好算盘，今天约彭暄出来好好说清楚。
　　据她之前给明羽的描述，她要先给彭暄一巴掌，之后把绿茶从人家头上浇下去，但她当然不会，都高中生了该知道分寸。
　　磨磨蹭蹭已经快六点，彭暄不知道杨艺淇这个点叫她留下有何贵干，她还急着放假。
　　杨艺淇直接把人带到楼道的角落，周围一个人没有。她把那瓶好几天都没开封的绿茶掏出来问：“你什么意思，想骂我绿茶啊？”
　　彭暄直接伸手抢过来。
　　“你搞什么文字狱？小卖部买一送一，多了一瓶就送你喝呗，不要那就还给我。”
　　彭暄是单眼皮，眼角向下，面相有股冷意，她毫不怯场地盯着杨艺淇。她天生声音很洪亮，稍微一用力说话气势就压人一头。
　　杨艺淇气笑了：“信你个鬼。找我和好就给我三块钱的绿茶，还是买一送一来的啊？”
　　“爱信不信，”彭暄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从口袋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杨艺淇，“等会请你喝奶绿行了吧？”
　　又是烟又是奶绿，杨艺淇选择勉强原谅：“但我知道你肯定有阴阳我的意思。”
　　“我阴阳你一下怎么了？别人骂我你也不知道帮我说句话。”
　　她们拉扯着往厕所走，互相简单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杨艺淇问：“梅林说要转学，我也劝不动，你找过她吗？”
　　“我没劝她，比起待在这找罪受，转学也挺好的。”
　　想着这个时候没老师，走到门口杨艺淇就开始点烟，恰好碰上李安歌从隔间里面出来。
　　杨艺淇嘴里还叼着烟，眯眼按下打火机。彭暄把烟夹在手里，等着她点完。
　　“你们这是？”
　　“李老师。”这两个人赶紧把烟收起来，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就这么站着装傻。
　　真服了，抽个烟碰到老师。
　　李安歌上下打量一番，她叫不出杨艺淇和彭暄的名字，只知道在班上见过。
　　她们松松垮垮地套着校服，口袋里装着刚刚匆忙塞进去的罪证。
　　她掌心摊开：“这个点了还没回家？烟和打火机，我没收了。”
　　她现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高中生抽烟也不是教育一两句就能戒掉的。“你们两个，回去好好写篇检讨，下周来交给我，我再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赵老师。”
　　杨艺淇和彭暄糊弄几句，灰溜溜地逃跑了，心里有点不爽。她一个实习老师，干嘛要多管闲事收检讨。
　　屁大点事，还威胁说要告诉班主任。走在路上杨艺淇狠狠抽了一口烟，白眼翻上天。
　　晚上他们找的是家西餐，比较安静好聊天。
　　宋叶山从始至终不怎么说话，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一口一口吃。林瑞只好给她发微信：装什么高冷。
　　这边宋叶山觉得，是林瑞组起来的局，她说太多话不好吧。
　　不知道宋叶山在想什么，交个朋友的事你还分上主次，林瑞只甩给她一句：大姐。
　　一直到李安歌讲刚刚逮着两个学生抽烟的事，我们拧巴宋叶山终于肯说说话了。
　　宋叶山说话时李安歌就看过来，她眼睛主要盯着桌子和菜，很少时候才敢看看李安歌，宋叶山跟新认识的人说话都是这样扭捏。
　　她说自己的一个初中老师，虽然鼻子不好闻不到气味，但抓抽烟一抓一个准。
　　每次审问的时候就说：“虽然我闻不到味道，但我知道谁刚刚抽过烟。你们绝对骗不过我，抽了就赶紧承认。”
　　她这么一说，李安歌就想起自己那个头发烫成金毛狮王的历史老师：“我历史老师也这么说，姓陈是不是？烫一脑袋卷发，戴眼镜。”
　　“是的！”宋叶山看着李安歌比划，她手拿叉子撑在盘子里，笑得头都埋下去了。
　　宋叶山比较瘦，更显得五官鲜明，刚刚一直话少，李安歌看她很不好接近的样子。这个时候终于聊到一起，气氛也活跃起来。
　　然后她们就这样莫名其妙认领了同一个历史老师。
　　三个人初中都在红河中学，对了一阵子，林瑞虽然同年级，但老师跟她们都不一样。
　　她们吃了两小时饭，都是同龄人聊得很融洽。
　　李安歌很喜欢这种感觉，跟关系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吃顿饭，生活突然新鲜不少。也不是八杆子打不着，算半个同学吧。
　　聊下来才知道，李安歌现在是实习老师，下学期要在红河稳定下来。
　　宋叶山说自己毕了业不想找什么“正经工作”，她现在一边上班一边写网文，有空还会给杂志投稿。
　　李安歌教语文的，原来她俩职业还有那么一些关系。
　　她还没见过署名背后活生生的作者，跟宋叶山交朋友的话应该会很有意思。
　　吃完后慢慢从商场里走出来，她们没有安排下半场活动，告别之后各自离开。
　　这里是红河目前唯一的大型商业综合体，开业将近十年，年轻人经常在这玩。
　　一体式建筑的表面发出块块亮光，和周围的车灯红绿灯映在一起。
　　李安歌比较路痴，扫共享单车的话，还得开导航。大晚上骑车不方便，干脆打车回去。
　　林瑞已经走了，故意的。
　　李安歌站在路口，宋叶山还在扫码，一只手伸在半空拿着手机，手臂下方的衬衫外套在风中轻轻鼓动。
　　“宋叶山，你去哪里，顺路的话我们一起。”
　　宋叶山抬头，停住马上要按下“确认开锁”的手指，说：“我去山水人家，你知道吗？”
　　“我就住山水人家诶，”李安歌招到一辆空车，向宋叶山挥手，“快上来！”
　　她们坐上车，宋叶山在李安歌的右边，车子从这个繁忙的十字路口出发，窗外是路灯和树影。
　　“我们居然住一个小区，还挺巧。”李安歌主动找宋叶山说话。
　　她觉得宋叶山莫名眼熟：“我小时候经常在小区里跟人玩，说不定我们早就见过。”
　　宋叶山回答：“很有可能吧。”其实她小时候不跑不跳的，根本不跟小区里那群孩子一起玩。
　　宋叶山跟新认识的人聊天有一个别扭的习惯。对方说一句，她才说一句。
　　因为如果别人不主动找她，她会怕人家不想跟她说话，所以自己更不敢主动。
　　作为李安歌搭话的回应，宋叶山这次有了底气开口：“我住在2幢，你呢？”
　　“7幢。”李安歌都不知道2幢具体位置，只知道离小区门口不远。
　　就说了两个字，宋叶山感觉对方可能不想说话，于是闭嘴。
　　李安歌这边看来，林瑞走后，她的话明显又少了。宋叶山真的很高冷，她也不知道怎么多说。
　　车在一个巷口转弯，停在山水人家的大门前。
　　她们并排往小区里走，地上影子拉得很长。2幢进小区往右边拐，但李安歌往上走一段才到家。
　　宋叶山站在分叉路口的路灯下，想让自己再说点什么：“下次见！”
　　李安歌看着朝她笑的宋叶山，挥手说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