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樱桃披上铠甲》柯基老吴

4、我的房子

　　方木雨黯然望着箱子，她没有打开查看，或许是不敢看，或许是不忍看，深叹一息，重重倒在床上，她太累了。二日一早她就起了床，办完退房手续踏出酒店时，晨光已微微洒下，炎热的夏季，只有早晨才有清心凉意。方木雨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在维多利亚小区门口停下，熟悉的地方，却无比悲凉，她的心突地揪紧，久久站着，深深望着，望着这个令她痛苦，羞耻，寒心的地方。可她，还是来了。
　　方木雨冷漠地登记门牌号，姓名，电话号码，身份证。保安是个年轻小伙，每一样查的很认真。最近一伙盗窃份子，专挑高档小区下手，不能掉以轻心。保安看着门牌号，抖抖乌黑的眉，随口问道“您是707业主的亲戚吧？”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方木雨无心深思，轻声应下。
　　小区经过整修，绿化增加不少，路线没有改变。到十一栋楼下，按下七楼按键。一切都很熟悉，十多年擦不掉岁月的旧痕，反而越积越多。707房前，她掏出一串钥匙，对孔，转动。保险门没有开，又转动几下，依旧没有。她绝对不会记错钥匙，但锁，却是换了。方木雨心一沉，脸寒青着，伸出手，大力拍打保险门，铁质门发出尖耳响动，回荡在过道中。
　　“谁啊！一大早的！”屋内传出娇媚尖声。
　　方木雨站在猫眼口，正面笔笔直直站着，让里面的人看个清楚。
　　好一会，房内没有响动，方木雨料到如此，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又继续大力拍门。阵阵响声将人吵扰，过道房门纷纷打开，探出脑袋。
　　方木雨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狠力拍打，里面的人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将门打开，但保险门却没开。
　　“木雨，你怎么回来了？”娇滴俗媚声软软问道。
　　“这是我房子，凭什么不能回来！”方木雨语气低沉，但透着强硬。
　　中年女人一瞧这架势，知道今天肯定躲不过。但面前的人是谁，是她侄女，她还怕了不成。于是靠在门边，不似刚才的低声下气，傲慢扬声道“这房子自从你爸去世后，就是我的。”
　　“哦，也就是说你们在这里住了九年，九年一声不吭，连我这个屋主都不知晓，你干的这事可是侵占别人财产，是在违法！”方木雨重声而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围拢上来的好事群众听了这话，纷纷疑惑问向里边人“方姐，怎么回事啊？”，见女人涨红脸不作声，又对着方木雨说道“小姑娘，我们跟方姐是多年邻居，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瞧到外头有人帮衬，里面人又趾高气扬依附道“方木雨，你好歹是我侄女，我不跟你计较，但这房子，是方雄给我的，不是你的！”
　　寒脸笑着的方木雨，冷厉盯着里边人，一字一顿说道“不把房子给女儿，却给你这个死了都不肯上柱香的亲姐姐，方雄脑子有病吧！”
　　里面女人脸瞬间煞白，她还真是小瞧了方木雨，顿了顿，扯着尖嗓喊道“那是你父亲，你这个不孝女！”
　　“呵，他是我父亲！有父亲会对自己女儿不管不顾，有父亲把情人弄到同一小区，有父亲藏着私生子，有父亲跟情人殉情自杀！”全身颤抖的方木雨，将埋在心底的控诉一一爆发，嘶哑的声音沉重万分，但字字有力，直击人心。身边人窃窃私语，原来几年前闹的满城风雨，跟情人殉情自杀的负心汉，竟然是她父亲。
　　“啪！”房门重重摔上，震的人心一惊。方木雨冷冷退到一边，抱起放置地上的木箱，神色寒凉地站着。旁边人一看这场面，面色复杂地看向她，有疑惑，有同情，也有漠然。
　　尖锐警铃声传来，在楼下止住，半响，上来四个警察，围观群众一看这阵势，有些惊诧。
　　“是谁报的警？”中年警察瞟了瞟围观人群。
　　“是我”暗沉声音从人群里传来，异常冷漠。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里面的方木雨笔直站着，脸色苍白寒心，怀里抱的红木箱异常醒目。
　　“为什么报警？”
　　“房子被非法侵占”寒脸的方木雨冷淡说着。
　　“707？”中年警察指指门。
　　旁边群众一致点头，倒是方木雨默不作声。
　　记录的年轻警察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木雨，眼前这个姑娘，很是面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警察拍了拍保险门，里面没有声响，于是又拍了几下。
　　“有完没完，房子不是你的，赖在这里干什么！”传出来的年轻声音气焰更是嚣张。
　　“开门，我们是警察，有什么纠纷大家一起协商解决”磨蹭半天，里面人才不情不愿开门。
　　“呦，方木雨啊，我当是谁这么没家教，连自己姑姑都不放在眼里！”开门的年轻女子半睁睡眼，打着哈气鄙夷道。
　　“我再怎么没家教也比不上你们，老的当小三，小的也当小三，怎么，陪了那么多男人，一套房钱都没有攒到？”方木雨微翘嘴角，冷笑说着。
　　“你……”年轻女子瞧着围观群众的低头交耳，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羞的面红耳赤。没想到小时候文文弱弱，瞧不上眼的方木雨，现在说出的话能噎死人。刚刚母亲还说方木雨来的气势汹汹，恐怕糊弄不了，那时她还不信，说方木雨性格软瘪的很，骂骂就走，结果她竟叫了警察。也好，几年没见这个妹妹，倒是想看看她长本事没有，于是开门想羞辱一番，结果却自取其辱，丢脸丢到家！
　　“你们不要吵，有什么事进屋解决。”警察对着里面女子说道，示意她开保险门。围观群众越聚越多，上下层住户都赶来凑热闹。
　　“这房子是叔叔给我们的，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年轻女子隔着保险门嚷嚷。
　　“麻烦把房产证拿出来，看看上面写的是谁名字。”方木雨冷淡一句话，让她羞红的脸突地煞白。
　　“方木雨，难道你就有房产证了！”中年女人扭着腰肢，晃到女儿身边，脸色恢复傲然。她打赌方木雨没有房产证，因为楚信从她弟死了后，就带着方木雨去了别处，再也没有回来。这也是自己敢常年住这里的原因，至于房产证，肯定不在她们娘俩身上。
　　方木雨瞧着洋洋得意的女人，转身打开行李箱，从厚厚一包文件中，拿出房产证，交给警察。房产证上的名字，写的是方木雨。其实楚信在发现丈夫外遇时已将财产全部转移，离婚的时候，方雄是净身出户。到了tj，方木雨成年时，老家房产就全部转移到了方木雨名下，除了这套房，莲花中学和市心各有一套店面以及楚信娘家的老房子。带上房产证也是偶然，一是因为她担心公司赔偿金额不够，抵押店面可以缓解资金压力，于是带上以备不时之需。二是因为老房子属于古建，需要文件审批，所以方木雨将四个房产证都带上。或许冥冥之中是注定的安排，就像今天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一样。
　　保险门后的两个女人，齐齐灰白脸。众人也终于弄明白事情的始末。原来是以为屋主不会回来，所以强住这里，霸占亲侄女的房子，这两人也是不厚道。难怪多年前搬来时说的是原先这家的亲戚，这哪是亲戚，明明强盗啊！
　　方木雨处理完，已是晚上，饿着肚子，又返回原先的酒店。本来，她打算带母亲来看看曾经住过的地方，然后再去乡下，结果却闹了这一出好戏。
　　平湖，位于驰名中外的hs脚下，属于平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南侧村落经济发展离不开旅游业，商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现在旅游旺季，游客更是络绎不绝。依山傍水的平湖度假村在湖北侧，这里相比南侧来说，清静雅致。独立别墅点缀在青山绿水中，前眺望是碧波徐徐的平湖，后依靠连绵起伏的翠山，几条清澈小溪缓缓流淌而过，甚是山清水秀，美不胜收。
　　“我倒是没想到沈坚会横插一脚”清冷调子不急不躁缓缓而出，渊青把玩手上木雕，完全没将身边人瞧在眼。身边人倾头微躬身躯，谄媚附和道“是啊，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看中那块地皮，非要跟我们争。”
　　“争就争吧，各看天命。”渊青将木雕放下，深渊眸子远眺碧水，定在朦胧烟色的山峦曲线上，悠然闲适，不染半点烦尘。
　　半响，他才淡然漫声道“崔苑中，投标书你先拟好，到时给我。”说完，悠悠打了个哈欠，慵懒起身，往房间步去。
　　崔苑中谄笑着连连应下，待听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才缓慢抬头，嘴角笑意瞬间化为阴冷，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蔓延开来。满头大汗的张远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进门时差点撞上崔苑中。
　　“张经理，你这是……”转着浊黄眼珠的崔苑中，脸上瞬变笑意，急忙伸手接住。
　　“还不是这大少爷，说昨晚菜好吃，非要我跑到山上把食材买回来，蕨菜，笋干，梅干菜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张远抹了把汗，无奈叹道“一出门把我当个保姆使唤！”
　　“嘿，渊青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得你这个大哥多担待。”崔苑中抿抿干瘪嘴唇，笑着回道。
　　“孩子？哪有孩子二十多岁了还不懂事，正经事不上心，吃喝玩乐不差他！”张远气愤撇下话，重重往楼上走去，边走边没好气说道“崔叔，晚上你叫厨子把这些食材做了，全做的清淡点。”
　　“好，我这就去”崔苑中不紧不慢应下，阴霾脸上的笑意俞加浓烈。
　　“你刚才说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渊青打开房门，懒懒迈到窗边躺椅，柔骨一般舒软卧下。
　　“演戏嘛，得真，尤其在他面前。”张远拿起杯水，一口饮下。
　　“事情顺利吗？”
　　“你问的哪件”张远嬉笑问道。
　　“两件一起”
　　“第一件标书已备好，第二件就差上头审批”灌了口水，张远朗声答道。
　　“好”轻声悠悠而出，渊青幽深眼里闪过微光，与湖水荡漾下泛起的微微黄光相互交融。夕阳西下，最后一点余晖洒下，便渐渐沉没在墨绿山影中，等待第二日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