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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

  •   文泊谦带肖湘去吃了很有名的特色菜,期间他话语温文,无论聊什么都不冷场,尤其是聊喜欢的书,电影,音乐,甚至是一些家常事,他都能做到用浅显易懂的话语为她解释概括。

      除了他的专业领域,天文地理数学哲学他也全都读得很深,甚至犯罪,刑侦之类也有所研究。他讲话时声音娓娓动听,没有半点显摆之意,就自然而然条理清晰,有时候也很接地气,时不时说点冷笑话逗她开心。

      一顿饭吃下来肖湘就一个感受,他确实挺有水平。

      吃过饭后文泊谦领着她去了西郊马场,坐落在富人区按照欧式马术文化与专业马场马术为一体的基地,里面拥有不同血统的马匹以满足宾客的不同需求。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也是一种交际场,这不,文泊谦刚一来就有认识他的人上前攀谈,对方的目光也不免落在她身上,话里行间试探了下。

      文泊谦应付得游刃有余,简单地介绍说是朋友,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文二先生身边还从未出现过女性朋友。

      他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是公认的清流,掌管文家一半产业,黑白两道都得敬他三分,他手段有多狠辣在上层圈里是传遍了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身价上亿的人至今都还是单身,听说他性冷淡,就连热衷挖掘豪门丑事的港媒都从未拍到过他任何花边新闻。

      如今看到他身边出现一个女伴,众人惊讶的同时也都心照不宣,马场的老板又走了过来,从他们聊天中得知文泊谦也是马场的投资人。

      等他们聊完后文泊谦带她去看寄养的马,问她想不想骑,肖湘觉得来都来了,那就试试呗,她会骑马,只是很久没骑有些生疏。

      工作人员牵着匹通体红黑色的马过来,肖湘忍不住摸了摸,文泊谦在旁边道:“它叫詹尔,是不是很漂亮?”
      “没想到你眼光倒不差,我还以为你是老年人审美。”肖湘算是给出评价。

      文泊谦闷声笑,“我说过你对我意见很大,我是过了三十岁不是六十岁。”
      肖湘轻哼一声就莽莽上马,文泊谦扶着她,“小心一点,虽然詹尔受过专业训练,但你这横冲直撞的我真怕出意外。”

      马匹训练得很好,在场中小步地踱,文泊谦也不放心地跟着,肖湘骑着马热身,踱了半圈,然后利落地驾马而去,留给文泊谦一个潇洒的背影。
      盯着那渐渐远去的颠簸轮廓,文泊谦笑着揉了揉额,还是太莽撞了。

      骑马的感觉无比自由,仿佛置身于风中,肖湘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当下心情也受到感染,阴霾一扫而过变得轻快许多。

      马匹的步调缓下来,肖湘悠哉地拨马前行,而前方也迎面过来一个人。
      那人慢悠悠地骑着马,一身休闲服,往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微微散乱地落在额头,看到她后,他也不禁皱了皱眉。

      男人无疑是出众的,少了西装革履精英范装扮,这一身倒是给他增添了随性感,只是气质上的距离感依旧,眼神分分秒秒都透着凉薄。

      肖湘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两人的马匹交叉而过。
      又跑了几圈后肖湘才停下,工作人员牵过她的马,文泊谦走上来很自然地把手帕递给她。
      “怎么样,策马奔腾,是不是精神也受到鼓舞,心情有没有好点?”

      肖湘看了眼他,文泊谦好像每次都能看穿她的情绪状态,她这次并没有表现出来但还是被他发现。
      “所以你带我来骑马就是为了让我开心吗?”

      来的路上他也一直和她说话,很有分寸,言辞得当,每一次的停顿也都恰如其分,不会让人感到尴尬或冷场。
      肖湘原是个话少的人,也不喜欢别人跟她啰嗦,但文泊谦讲话时她却不免沉浸式地听。

      “这样讲的话……那可以说这是我的荣幸,我不喜欢对别人说教,讲一堆人生大道理,显得自己多吃过几年饭就好像很了不起。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用行动证明,尤其对象是你。”他说到这停了停,和她并行走着。

      秋高气爽的季节,迎面吹来的风也令人心旷神怡,肖湘擦干净脸后将手帕还给他,文泊谦动作自然地去接,两人指尖相碰,皆停顿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撤回。

      “其实一个人的痛苦或者开心,只是一线之间,有些很简单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总是出问题,为此内耗而郁愤不平,但仔细想想这并不是值得批评而否定自己的事情。”

      文泊谦将手帕折好,再妥帖放进口袋,走到一处石板有些倾斜的路面,他轻声提醒,“小心。”

      肖湘踩过石块,双手揣进衣服兜里,低头时看见文泊谦昂贵锃亮的皮鞋上沾了一道泥点。

      “我曾经有段时间也很消沉,想不到吧,但事实就是如此。那时候人颓废了就依赖酒精和尼古丁,追求短暂的麻木,但因为我所处的世界很特殊,流血是经常的,换句话说在刀尖上舔血,枪口下活命,听起来是不是很戏剧性?”

      肖湘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每天面对那样的生活,又怎么可能会心安理得,就连梦里都是枪声和哭声,而逃避从本质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很多我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慢慢地也麻痹了我,后来我从父亲眼中看到了满意,那时我才明白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把管理家族的利器。”

      文泊谦的声线本就好听,讲起一些他的事情又很随意,他不讲别人,只讲自己。

      肖湘曾在乡下待过一段时间,邻居们坐在一起聊天时最爱聊别人家的事情,那画面她至今都记忆犹新。有时候她就路过一趟背后都是他们的七嘴八舌,高谈阔论。

      肖湘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总之就是怪怪的,后来才发现他们在背后议论她的家庭。
      说她是有钱人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妈又迎了后爸有了继子,就把她这个亲生女儿赶来乡下亲戚这里。

      不想说,那么闲怎么不去把家里的地犁了。肖湘不是会跟他们一般见识的性格,只会坐在院子里想东想西,胳膊还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

      “刚开始我也很郁闷,对,就是你这样的表情。”文泊谦忽然弯身平视她的眼睛,肖湘眼珠子转了下,立刻做好表情管理,扭过头哼了一声。
      她不说话,只是听,这样才显得高冷。

      文泊谦嘴角噙着笑,还拖长调子道:“唉,我原本以为你会和我感同身受,安慰我几句。”

      “哼,真好笑,你还说不讲大道理,说这么多我都懒得听。”肖湘捡起一颗石子在手心掂了几下又往远处一抛,半圆的弧线在空中划过。

      文泊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我并不是在教育你,而是安慰。”

      肖湘转过头,入目就是他温雅的面孔,还有淡淡的笑容。

      文泊谦又继续说:“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很不开心,后来每次遇见你好像都有心事,明明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却总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像我这种为非作歹的恶人居然还过得这么好,老天真是不公平,所以就偷偷分给我一个任务,让我成为肖湘小姐的幸运之神,把我的好运都分给你,希望你能开开心心。”

      “嗯……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对我的奖励。”他手指抵着下巴,作出沉思的样子。

      该说不说,他们叔侄在这方面真的很像,还是说文家人都有这么一副上赶着自我奉献的精神?

      文砚希就经常说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你开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诸如此类的话,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有一次她的确当真了,文砚希有个医生朋友,以前肖湘住院时给她问过诊,长挺帅,她就问文砚希那个医生有没有女朋友,私生活干不干净,介绍认识一下陪她解解闷。

      当时文砚希说什么来着?说他没有医生朋友,不认识,不熟,介绍不了。肖湘就说你不是要让我开心吗,这都做不到。文砚希就反驳自己没说过,然后晚上cos医生穿着白大褂给她口。

      肖湘早就看透了,这些男人嘴皮子上下一碰什么都能说出花,但说一套做一套,信不得。
      所以文泊谦的话对肖湘来说一样没有可信度,叔侄俩都是一个德行。

      两人往回走,恰好文泊谦又遇到了生意场上的熟人,免不了一顿寒暄,肖湘不想听那些无聊的对话,就自己走到一边。

      而这时也正有人往这边来,刚才两人在马上相遇时一句话都没说,肖湘也认为自己和韩书喆不熟,所以没什么可聊的。

      “肖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穿着休闲服的韩书喆不像往日那般刻板严肃,他人很高大,又英俊多金,气质自然不同凡响。

      “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在医院你还和文家那位少爷在一起,这么快就又换人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且语气里没有讽刺意味,就是在表达很普通寻常的内容。

      肖湘眉梢一挑,镇定地看着他,“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韩书喆手插着兜,一副随性悠闲的样子,“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韩煦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

      哦,韩煦……肖湘回想一下,自从她搬家后,韩煦可能没在原来的住处再见到她,就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短信,肖湘通通没理。

      “韩煦已经很久没回家,公司也没去,电话也联系不上,家里人都很担心,所以我才问问你。如果他和你联系,或者你知道他在哪里,就请你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他和你联系过?”

      韩书喆这句虽是问话但却是肯定的,肖湘有些烦,“你是他哥,你都不知道他我怎么知道,别问我。”

      韩书喆静静地看着她,额前的黑发被风吹起,露出他深邃的眉眼,薄唇微抿,眼睛里的情绪也很寂静。

      “肖小姐,我比谁都了解自己这个弟弟,正因为了解我才认为只有你会知道他在哪里,他一定会跟你联系,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变成鬼他也会缠着你。”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抓回去,当年你们把他扭送出国做得那么利落,又放他回来干什么,不是你说的让我们别再见面吗,我可不想见他,是他一直来烦我。”

      当年她和韩煦早恋的事曝光后,肖湘记得在学校办公室里她被老师们严厉批评。
      韩煦跳江关她什么事,他自己要去死,是他自己的错。

      她愤愤不平,在心里又记了韩煦一笔,当时韩书喆也在那间办公室,漆黑的瞳仁盯着她,眼神乃至语气都非常不近人情。

      他说:“这次的事韩煦虽有错,可我听说是你叫他去死的。”

      肖湘咬紧牙关,目光恨恨地看过去,对方依旧审视着她,那双眼睛就好像要往她肉里盯。

      “所以我要给他偿命吗?是他先来惹我的,错的是他不是我。”

      肖湘当时愤恨不已,一方面她不可能再在学校里待下去,另一方面没有人站在她这边,连她亲生的妈也都斥责她,而韩煦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她恨死他了,他哥还那么高高在上,“也对,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以后你们别再见面了,我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今韩煦跑回国又来纠缠她,韩书喆还好意思来问,自己家的疯狗没栓住,关她什么事。

      “很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只是韩煦的事情有些复杂,他的主治医生说他没有去复诊,本来精神状况就很糟糕。”
      韩书喆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又缓声道,“肖小姐,让韩煦回国也是迫不得已,不这样做,他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这一点也的确是我们家的责任。”

      “当初以为只要让他不见你,或许时间一长他自己就会明白,年少爱恋只是青春期荷尔蒙作祟,等他真正成熟后有了自己的责任说不定会嘲笑当时的幼稚无知。”

      毕竟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很多人年轻时为了爱情寻死觅活,在进入社会摸爬滚打后普遍都会变的,再深的感情在时间的年轮里都会被逐渐抹去痕迹。

      “我以为韩煦也会这样,所以给他时间遗忘你,只是……”
      韩书喆叹息了一声,“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很失败,一意孤行地安排我所认为正确的路,以为是为他好,却把他逼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让他回来。”

      韩书喆的话让肖湘陷入了长久的静默,远处有人驾马疾驰,动作很专业,比肖湘专业,她盯着那个轮廓看了一会儿,头发被风吹得遮住了眼睛她还浑然不觉。

      “他自杀过很多次,若是我没有安排人看着他早就已经被他得逞,最严重的是一次车祸,他昏迷了二十六天,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我爸妈在医院哭成泪人,我看着那情景也很无力和心累。”

      韩书喆也同她一样,望向远方,继续往下说:“躺在病床上的是我弟弟,却因为我的固执己见差点送命,如果我没有强硬把他送出国或许他就不会变成那样。我原本想等他醒来就妥协答应让他回国见你,没想到的是他醒来后却失忆了,忘记了所有人,也不再记得你,只是会念叨你的名字,但却不知道你是谁。”

      “那两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失忆对他来说也许是好事,不会再歇斯底里地伤害自己,可后来他还是想起来了,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精神状态也濒临崩溃……”

      “够了。”肖湘出声打断,韩书喆的话止住,他漆黑的眼珠转过来,盯着她,没什么情绪的眼神。

      “肖小姐,我想问你一句话。”

      见肖湘面色冷漠,韩书喆的唇角动了动,一个还没开始就已经消逝的弧度,“你爱他吗?”

      “你觉得可能吗?”肖湘答。

      意料之中的答案,也代表韩煦的世界再不会有死灰复燃的光照进来,韩书喆想为自己的弟弟做个决断。

      “也好,我只是想请求你一件事,看在他这么喜欢你的份上,能不能去爱他,不能的话就放过他。”
      “爱他,放过他,对于你来说不会那么难选吧。”

      韩书喆离开后,肖湘仍还站在原地,保持着双手插在衣服口袋的姿态。

      秋天的阳光一路过关斩将落在她身上,她全身却如同刺猬般轻轻一缩,细微到不会被发觉的动作,又站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她才转身走。

      下一秒脚步突然顿住,肖湘愕然回头。

      并不刺眼的光线里,她刚才盯过的那个轮廓由远而近,此时正在慢悠悠地踱着步。
      马上的人一身浅色套装,日光勾勒他清煦的面庞,瞬息之间,时间被缓慢延长。

      肖湘定定地望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视线中的那人骑马的动作专业而优雅,只盯着前方,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弧,和记忆中那个人一样,如沐春风。
      哥哥……

      肖湘心中涌现酸酸涨涨的痛,脚步已经下意识迈开,骑马的男人却毫无所感,长腿轻蹬,马匹慢慢地跑,身后一个人影追了上来。

      文泊谦从谈话中抽身回来,见到的就是肖湘在马场上奔跑,一直在喊,但却听不清喊的是什么,被声音中的哽咽掩盖。

      而此时另一边几匹疾速奔腾的马后来居上,哒哒声响回荡在文泊谦耳旁,他看着还不知所觉的肖湘,太阳穴猛然跳了一下。

      “肖湘……”文泊谦毫不犹豫冲了过去,在这关键时刻爆发力惊人的强,马越来越近,横冲直撞,他一把搂住肖湘摔滚在地面上。
      天旋地转,头昏脑涨。

      马蹄就从他们身边踏过,惊魂未定,四面一阵嘈杂,工作人员一窝蜂地围拢过来,连带着惊动了很多人。

      文泊谦看着怀里的肖湘,两人都重重喘气,她眼里还泛着湿漉漉的光,像被吓到了,可事实上他才是被吓到了。

      工作人员慌忙地把他们扶起来,马场的老板也着急忙慌地跑来,一个劲地赔罪道歉,额头都冒了冷汗。

      文泊谦的表情刚开始相当难看,缓了会儿后才恢复冷静,他没有斥责肖湘,而是低头注视着她,问:“有没有摔到哪儿,疼吗?”

      肖湘怔愣着没有回答,忽然推开他,转头回望。
      面前人头攒动,没有那张面孔,她拨开人群,踉跄地往前走,脚步停下。
      马上的男人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也在此时调转马头,疑惑地看着她,随即抬腿下马。

      两人就在风中直视对方的目光,男人眼中疑色更强,面前的女生他根本不认识,但为什么她的眼神却好像有很多话要和他讲。

      自身的教养让他做不到无礼地对待她,更何况她刚才好像摔倒了,男人想了想走上前,声音如阳光般轻暖,“这位小姐,请问……”

      我们认识吗几个字陡然消音在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里。
      男人浑身一僵,怀里的女生生怕他消失了,紧紧抱着他,哭声和眼泪一并涌出,灼热感钻进他的胸膛,烧得一片滚烫。
      模模糊糊间,他听到“哥哥”的字样。

      而在几米之外的文泊谦眉头紧皱地看着那一幕,他身边围着一群人点头哈腰,他们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楚,眼睛被刺得有点痛。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肖湘发生过什么,因为她从来没对他说过,而看着眼前的她义无反顾地奔向另一个人时,文泊谦才后知后觉感到一种奇怪的感受,不安且惶恐。

      他恍然间追溯到很多年前,还未成年的他手持枪支,枪口抬起,手指扣在扳机上,“砰”一声将那满脸惊恐的人枪杀出一个血孔。

      后来看多了惊慌,惶恐,惧怕等神色,他都能做到不为所动。而今那样的情绪也出现在了他心中,就好像冥冥之中面前对准他的是记忆里那漆黑明亮的枪口。

      枪口又在记忆溯源中变成眼前这一幕,肖湘推开他扑在了别人怀中。

      很长时间过去了,久到肖湘终于知道眼前人不是她哥哥,因为那人绅士地将她推开,说是不是误会了,我和小姐从未见过。

      肖湘猛然清醒,然而迎接她的是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痛意,那人还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

      直到胳膊处传来温柔的力度,文泊谦将她拉了过去,仔细凝视她的表情,再将她脸上的眼泪一点点揩干净。

      他什么都没问,牵过她的手带她逃离,肖湘的心隐隐一阵抽搐,脚也好像踩不到实地,被文泊谦按坐在沙发上时她才如梦方醒。

      男人半跪在她面前,裁剪合体的高定西服上沾染了泥土的痕迹,头发也不如来时的有型,表情仍还是那么举重若轻。

      他轻轻捞起肖湘的裤腿,他记得摔在地上的时候碰到了一块石头,因为是突发情况,冲击力很大,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果不其然,肖湘的膝盖下方被石头摩擦出了一块血点,看着有些红肿,文泊谦的呼吸霎时就重了重。
      他叫人拿来医药箱,工作人员要上手帮忙,文泊谦没让。
      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点涂,末了问:“疼不疼?”

      肖湘目光失焦,也没看他,盯着虚空某一点什么也不说。

      文泊谦低下头继续给她处理伤口,等一切都弄好后肖湘才发觉一直没有动,腿有点麻了。
      她站起来跺了跺脚,文泊谦回过身来看到,“怎么了?”
      肖湘说:“脚麻。”
      文泊谦弯下身捏着她小腿肚子揉了下,“是这里吗?”

      后来肖湘站在玻璃窗前看着远处的地平线,马场上依旧有人在骑马,动作都迅捷漂亮。
      一张熟悉的脸庞渐渐呈现,无论哪个视角去看都完美无缺的脸,优渥生活富养出来的具象化质感。

      他没有再骑马,而是缓步往外走,身边跟着几个人,同他相谈甚欢。
      肖湘还注意到他头发是栗色的,稍长的发丝落在额边,气质一点也不端,双手插兜,肩膀随着步伐而轻轻摆动,那是怎么演都演不出来的松弛感。

      身边人在说话,他附和地笑着,有时候接上几句,肖湘想起他刚才的声音,和余恪不像,但却是相同的好听。
      看了一会儿,肖湘回过神,立刻背过身去。

      回去的路上肖湘靠在椅背上闭眼睡着,文泊谦指间捏着薄薄的纸页,正在看文件。
      这个时候他戴上了眼镜,镜片下的眼底露出工作状态时的锐利,偶尔注目肖湘时又敛去了其中的冷意。

      文泊谦原本要带肖湘去吃饭,但被拒绝了,说想回家,他劝了劝,但她性格执拗,无论他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更不能勉强她。

      送到地点后,文泊谦没有立即叫醒肖湘,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梦,肖湘的嘴唇几度颤动,文泊谦靠过去想听她在说什么。

      而这亲昵的姿势就这么发生在此刻,肖湘霎时惊醒,一抬眼就对上文泊谦的眼睛。他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另一只手将沾在她唇上的发丝挑开。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淡雅的茶香,从文泊谦身上传过来,离得越近,那股香气就越明显。

      肖湘只是做了个不怎么好的梦,他就用那种很深的眼神望着她,关切,心疼,还是其他……
      两人都没说话,但他就已经露出了暗沉得像要淹没她的目光。

      某种念头就这么冲进脑海,肖湘扭过头看了一眼外面,但她这动作在文泊谦眼里就好像在避开,所以他又捏住她下巴,迫她转回来。

      只这一瞬间,气氛就开始变得诡异,甚至旖旎,有些人不需要肢体纠缠,也不需要说露骨的话语,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人感到一股张力,文泊谦就是这类人。

      “做噩梦了吗?”他轻声问,嗓音如同潺潺溪水,没有刻意释放侵略性,但肖湘就从他眼神中感到了攻击力。

      她还在因为梦里的事情而压抑,轻轻喘息,自从那把枪出现在她生活里,肖湘就总是梦见过去,直觉告诉她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
      因为那个人可能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

      “我没事。”肖湘语气冷硬,并不被文泊谦的暧昧举动而影响。

      而那道灼灼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她,成熟的男人最懂得该紧的时候紧该放的时候放,尤其对方并没有和他一样的心思,那再继续下去就是流氓。

      文泊谦的风度不会让他变成这样,因为他在意自己在肖湘眼里的形象。

      于是他缓缓退回去,留给彼此适当的距离。肖湘将包挎上,看了他一眼,“那我先上楼了。”

      文泊谦微微一笑,温声道:“好。”

      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视野里肖湘才从包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她靠在墙上抽烟,试图平复心中的郁气,可今天的心情跌宕起伏过大,让她一时半会儿都难以平静。

      她并没有回新小区,而是让文泊谦把她送到以前住的公寓楼下,至于是什么原因……

      肖湘走进电梯,按楼层键的时候并没有选自己所住的层数,而是往下一层,她漠然地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数字。
      电梯“叮”一声,门开了。

      肖湘走出去,打开安全通道的门,走楼梯往上一层,她居住的那层。

      踩过台阶,她站定在通道门前,这里安安静静,隔绝了住户的声音。
      肖湘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或许也没多久,应该只是犹豫了几秒钟,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握住门把手的时候,肖湘还在想,想什么?不知道,大概什么都没想。

      门把手轻轻一动,打开了一条缝,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只有一条门缝的距离,但却是怎么也走不到一起。

      肖湘从那道门缝望了进去,这一幕又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韩煦站在她家楼下的那个夜晚。
      风雨中他屹然不动的身影,全身都湿淋淋,那就是肖湘打开窗户时看到的情景。

      不知不觉和眼前重合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次的韩煦姿势颓唐地靠坐在她家门口,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头低低地埋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肖湘看了很久他都没有反应。

      门缝合上,空气里的光亮就此隔断,肖湘走下楼梯,注意力不太集中,差点踩空,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下了三层楼。

      傍晚的天很漂亮,夕阳穿过行道树洒下金子般的光芒,也同时落在她的身上。
      她沿着道路一直走,迎面一群小朋友打打闹闹追追赶赶,手里拿着泡泡机,就这么和肖湘撞在了一起。

      一串串泡泡像天空中的小精灵,数都数不清,有的飞得高,有的飞得低,如梦似幻的美丽,但最终都会走向破裂的结局。

      但在小朋友的世界里只有新奇,好玩和美丽。
      “对不起姐姐。”

      肖湘捡起掉在地上的卡通玩具,递给面前的小女孩,“没关系。”

      这条路上的枫树很多,但枫叶还没有完全红透,前面有个天然湖,一条木栈道直通尽头。

      肖湘走了上去,从这头走到那头,也从夕阳西下走到了夜色渐浓,空气里还有阳光的灰烬,正等待着死灰复燃的朝暮交替。

      一片叶子落在肖湘头顶,她抬手一拂,枫叶火红,就是这么巧合,被她遇上了这一抹颜色。
      肖湘捡起来,摊在手心中,叶脉像精巧的地图,纵横交错,她注视了一会儿,一直捏着它没有丢。

      秋季中的昼夜温差就在这时候来了,肖湘的脚步也终于停下,风吹着她的头发,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在讲故事一样,令人想要探寻。

      她低头去看手机,翻到通话记录,没怎么犹豫就拨了过去。

      接通后肖湘没有立即说话,因为对方迫不及待地在喊她,即使在电话中也能听出声音很哑。

      “肖湘……”
      “你在哪?”
      “你一直没回家,是和别人在一起吗?”
      “为什么啊,我究竟是哪里比不上他……”

      他说着说着就有很明显的哭腔,用这样的语气说了很多话,一直说,说不完,越来越卑微,也越来越可怜。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答应你,我不在乎,我能忍受,所以你能不能别再推开我。”

      肖湘看着临水而立的枫树,树林后是汽车疾驰而过的公路。原来她步行了这么远来到这里,在这时才感到疲惫。

      “韩煦。”她毫无感情地唤出他的名字,那边立时一阵寂静。

      肖湘没有去想象韩煦现在的模样,她并不关心。
      “我已经不住在那里,别去等,也别再来找我。”

      这句话像是把他打得措手不及,好几秒都没发出声音,世界都变清静,但肖湘知道这种清静不会一直持续。

      “我不管。我就要找。我会找到你。”语气是那么的坚定。
      肖湘:“你这样不累吗?”
      “我不累。”
      “可我累。”

      这一秒又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两人之间摇摇欲坠的关系忽然就被戳了个窟窿。

      肖湘举起那片红枫,凋零的落叶颜色很美,但其实从树上落下那一刻,也就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它会干枯,会卷曲,再被土壤中的微生物分解。

      “韩煦,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我心里就好恨。”

      这句话的杀伤力足可伤透韩煦的心,肖湘恍然未觉,继续说下去,“就因为你一时不怀好意的接近,我就跟着你倒霉,你们富家子弟的游戏,赌约却让我背负骂名,我没有去招惹过你们任何人,但到头来我却不能在学校里待下去,只能被迫转学。”

      肖湘不知道韩煦有没有在听,总之没有他反驳的话语。

      “你以为自杀就是赎罪?可我并不好过,因为你,总有同学在背后议论我,说是我害得你跳江的,说我心肠歹毒,你让我置于舆论漩涡,老师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你倒好,表演一次跳江就在学校里成为口口相传的深情人了,都为你抱不平,说你爱惨了我,可我怎么觉得好想吐。”

      她手指一松,那片枫叶掉进湖中,肖湘漠然地看着,“我一直都恨死你了。”

      远处有汽车驶过街道的声音,路灯下行人来来往往,一辆黑色轿车在缓慢穿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肖湘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这次却耐心地等着。
      也终于等到他说:“对不起,你想让我怎么做?”

      “到此为止,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

      不给他再多说一句的机会,肖湘挂断电话,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栈道这头静静地看着湖面,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

      夜色越发的浓,湖边的人变少了。

      而那辆缓慢穿行的轿车最终停在林荫道里,里面的人盯着前方的身影,那双狭长的黑眼睛映在后视镜。

      秦棣年在这一秒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平静中依旧有熟悉的钝痛,正慢慢蚕食他每一根神经,连带着让他感到一种身体上的颤栗。

      明明应该是重逢的喜悦,他却并不感到高兴,就那么望着她,而她也很快感知到,或许早就感知到。
      谁知道?
      反正她下一秒朝他看过来了。

      两人时隔四年的第一次对视,隔着车窗玻璃就像隔了一段恒久的距离。
      她知道是他,他也知道她认出了他,但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彼此,如同一幅掩埋在旧时光里的画。

      秦棣年的心就是在这时候狠狠地疼了下,他拿起手机拨通她的电话,嘟嘟声一直在响,一直在响,他也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快接啊……
      只要你接听……
      只要你和我说说话……
      只要你……

      嘟嘟声停了,远处的灯光一闪一闪,影影幢幢,照得她身形也忽明忽灭,月亮没入云层,墨色从天而降,笼罩了她身边的一切。

      秦棣年睁着那双含泪的眼睛,里面全是晦涩厚重的情绪,那通没有打通的电话默默地排在通话记录里,那道身影也在最后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路上也偶尔有车驶过,时不时把她挡住。
      秦棣年望着肖湘消失在目光尽头,他仍旧坐在车里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才重新握回手机,这次拨通的号码被很快接听。

      眼泪淌过面庞,啪嗒一声砸在西服上,秦棣年说:“动手吧。”

      -

      秦棣年的出现对肖湘来说除了厌烦没有别的情感,更没把这个畜生放在眼里,今天又太疲惫了所以没去多想他有什么目的。
      就因为这样忽略了书上曾说轻敌是大忌。

      等她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坐在家里的电脑前,喝完了杯里的水。刚开始是敲打键盘的手指变得无力,然后就是眼前一阵阵发晕,她一下子警醒,目光落在一旁的水杯上。

      肖湘用仅剩的力气和意识拿起手机,手指乱点拨通了一个号码,她都没有看清楚是谁,对方的声音传过来。
      “肖湘……”

      “报警。”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肖湘从椅子上滑倒,侧躺在地,视线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摇摇晃晃,眼皮阖上的那瞬间,她看到一个黑影。

      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正朝她一步步走来,那人先是看了她一眼,捡起她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不管里面的声音如何慌乱,将之挂断。
      肖湘沉入黑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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