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见血叙清 ...
-
指尖仿若还能触到面具上残存的温热，胸口疯狂的颤动尤带余波。
身上爽利，毒应是已经被压制，荀为霜回想陷入梦境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有那张隐约与谢疏有九成像的脸，她认命似地闭眼又躺下，指尖无声捏清心决。
倦鸟已归林，四周寂静，不知何处来的香循风飘到床边，萦绕在鼻尖不肯走，初闻时甘甜，回味却微涩。睁眼打量四周，一眼可望尽，屋舍无人，谢不流也许走了许久。
荀为霜从没忘了此行的目的，休息够了，她卷了枕边的软剑起身欲走，余光却见桌上剩下半杯盛满霞色的酒，被炽烈酒香勾得像丢了魂，她拿起酒杯，边饮边推开虚掩的门——
举杯的手生生顿住，门外，大片肆意生长的血红荼靡在夕阳下若逐渐壮大成形的心火，将山中蜿蜒的东方天幕烧出一个鲜红大洞。
荀为霜说不清为何突然觉得好笑，她一口饮尽杯中酒，抬步踏上前人踩出的小路。
方向并非京城，那是中豫以南，祖父“尸体”所在的方向。
……
神姝峰位于雪洲中原之间，是雪洲边沿小派。受碧水山庄邀约，今日途径中豫府南方峡道。
“……怪得很，若不是今年碧水山庄少庄主办接任仪式，我料想峰主不会让我们去……”
“是啊……这次行程必定艰难……”
“师姐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少女终于忍不住下车问后面的师姐们，却见方才还说得兴起的师姐们面面相觑，有两个甚至佯装没听见，没聚焦的眼睛到处乱瞟。
“南乔师姐也不愿告诉我吗？”少女正值豆蔻年华，长发披散，一身白衣被她穿得十分娇俏，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宛若雪洲千里雪原上最碧蓝的湖，眼神流转间透出纯澈的亮光。
袖子被甩得飞起，好脾气的南乔颇有些无奈，她道：“倒不是师姐们不告诉你，是那些传言实在不堪，少主不如不知道。”
“你只管告诉我，是非曲直我有评判的，”见南乔还在犹豫，少女索性抱住南乔的胳膊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南乔最受不了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伸手摸了一把毛茸茸的头，抬步边走边道：“碧水山庄的庄主八年前不知得了什么病，听说每年的夏天都会褪一层皮，最奇怪的是，季鸣本人自从得病后再也没有露过面，少主，你想一想峰主为何指定咱们去？”
“啊？”少女眨巴两下眼睛，她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几朵悠悠飘荡的云，激动道：“一定是季鸣本人会血溅现场！”
唉……南乔有些头疼，自家少主从小是个人来疯，哪里有乱子哪里有她，南乔启唇欲叮嘱什么，却见少女敛了眸中玩闹神色，她慢慢停下脚步，沉声道：“师姐，你瞧见山上的人了吗？”
南乔闻言，藏在袖中的手翻出几支银针，她扫视周围的山，远远看见侧前方一抹醒目的白茕茕孑立于赤黄裸露的山头。
两侧陡峭的山夹着府道，能上山者必定轻功了得，若那人来袭恐怕唯有硬拼一条出路。
南乔抬手示意警戒，护在少主身前，不等神姝峰众人乱中摆出防御阵型，一袭白衣影子般闪到更近的山头，依稀能辨别出对方的女子身形。
众人心下一惊，慌忙备好暗器，南乔运内力扩音：“在下神姝峰弟子南乔，不知阁下尊姓？”
骤然风紧，地上蛰伏的黄沙猛地被掀起几丈高，却乱中有序，直往眼睛里撞。
南乔忍不住抬手挡了一瞬，放下手时远处的人影竟已不见，心中登时警铃大作，顾不得其他，她抬手挥出数根银针欲排除附近埋伏，脱手的针却如石沉大海般再无动静。
她眉间凝重更甚，略微思虑后开口：“神姝峰自认从未开罪过何人，不知阁下为何拦路？”
此言一出，风浪又高出几丈，风中隐约夹带几丝冷寒剑气，携带得风浪越来越高，周围石头为剑气所震，猛得爆开散做刀锋似的砂石，漫天黄沙遮住视野，沙石在外围旋转冲撞，割得众人不敢移动寸步。
碎石逐渐逼近，众人以为对方要使杀招时，冷冽女音冲破风声：“贫道无意伤人。”
“师姐！”少女的声音在远处脆生生响起，南乔心道不好，伸手去探，身后少了一人。
“只要未伤我神姝弟子，道长有话不妨直说。”天下道门以锦阳观为首，除锦阳观外也不乏强势教派，更何况少主在对方手中，南乔不敢莽撞动手，只召集众人暗中结阵。
“贫道只要你们助我混入碧水山庄。”白衣女冠从黄沙后负手走出，一双冷眸看不出什么情绪，覆上薄薄一层黄沙的软剑乖顺盘在腰侧。
南乔等人默默往后退了半步，惊恐地看着她和那把像是从未用过的剑。
少女心虚地理了下袖子，跑向南乔小声道：“她没有为难我，只是我学艺不精，摆阵的时候跑远了……就摔了一跤倒进沙里了。”
少女的声音在南乔疑惑的眼神里越来越小，她求饶似地道：“师姐回去再训我吧！”
南乔白了她一眼，转身换了一副笑颜：“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荀为霜一直沉默看着她们的互动，她垂眸回神般拱手道：“奚清雪。”
“清雪道长？”南乔拱手回礼，她虽未听说过这名号，但此人实力深不见底，容不得有半分怠慢，她拉过一旁边的少主道：“道长许已知晓，这是我派少主，华妙。”
华妙也恭敬行礼：“奚道长。”
相比较互相行礼，她还是好奇这位道长为何要混入碧水山庄，纠结一番措辞，她小心问道：“道长为何……呀！”
“哈哈！少主一定是想问道长想让我们做些什么？”南乔急急扯住华妙的耳朵，眸光捕捉到女冠脸上微不可察的笑才放心松手，“神姝峰避世许久，道长不如换身神姝峰弟子装扮，随我们一同入碧水山庄？”
荀为霜打量神姝峰装饰冗杂的衣服，背在身后的手暗中摩挲藏在腰间的物件，她闻言垂眸遮住眼中的思量，玩味道：“如此，甚好。”
……
碧水山庄第一代宗主在中豫以剑立派，选深山一处湖心岛为根基，意为摒除尘世杂念，专心研习剑招。到了季鸣已经是第四代，底蕴虽不如承剑府，实力却属剑道势力前列，只不过，季鸣得怪病后再未参与过高手榜争斗，碧水山庄也随之逐年走下坡路。
谢不流此时正坐在碧水山庄内用来接待贵人的水韵厅，他换了一袭雪白锦衣，脸上也未覆面具，纵是荀为霜在此，也会评说一句“人模狗样”。
“谢大人，谢大人？”
外厅嘈杂的人声随关门声减弱，谢不流回神，身侧，碧水山庄的管事陪着一张笑脸：“大人，庄主说那样东西他已备好，只是旧疾又犯了，劳烦大人费神多关照一二。”
“旧疾犯了？要我以何种身份关照？”谢不流躺靠在太师椅上把玩手上的折扇，他像是心情不佳，有意甩出难题让管事答。
“这……这事小人还得问过庄主。”管事知道他不好招惹，边小心观察神色边回话。
谢不流冷哼一声，坐直身子朝管事笑道：“能让我费神之事，只有杀人。”
管事噗通一声跪在谢不流脚边，身体颤抖着告罪：“不关庄主的事，是小人说错了话，大人千万别怪庄主！”
长腿抬起，谢不流支起手臂斜歪在椅子上，唇角溢出恶劣的笑，像是很满意脚下的“踩脚凳”，肥硕脊背上的脚晃了两下，狠戾道：“回去告诉你主子，当狗，只需长耳朵和手。”
“是，是！”管事被踹了两脚，连滚带爬得起身告退，一路未敢看谢不流的脸，待转过厅外廊角才狠狠朝水韵厅方向啐出一口吐沫：“呸，没憋好屁的狗！赶明儿成了皇后玩腻的破鞋，折磨不死你。”
“张管事，庄主找。”暮色四合，一个少年猫似得从花厅溜出来，吓得张管事大喘气，他怒道：“少庄主吩咐过让你穿喜庆点，你穿一身黑要克死谁？”
拳头攥得指节青白，少年沉声道：“我这就去换。”
……
灯影变换，碧水山庄八年未曾办宴会，此时却处处装点得张灯结彩，唯有少庄主季见清的院落灯火阑珊。黑衣少年低头静默片刻，执剑走向寂静角落里，自己一年未踏足的小院。
墙头厚重的灰随动作簌簌落下，黑衣少年还未站定，抬眼露出些许怔然。
季见清喜欢花，他练剑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喊累，但运土养花这样的事他向来亲力亲为，一年不见，他院中的花落了满地，糜烂在土里没人打扫。
抬手敲响房间的门，许久未有回应，他伏首听屋内的动静，隐约听到喑哑的男声在问：“是谁？”
“我。”
屋里沉寂片刻，木门后露出季见清的笑颜，他看着比去年还要瘦弱，整张脸唯有眼睛透出一丝黯淡的光：“齐叙，我以为明天才能见你。”
齐叙沉默点头，季见清从小比他矮，此时站在他的阴影下显得有些精神萎靡，脆弱少年身上的红刺得他背在身后的手动了下，乔叙问：“少庄主如此期待继任庄主吗？”
季见清不说话了，齐叙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才听他说：“不期待，你很不高兴吗？”
齐叙压不住嘴角讥讽的笑，他直言：“高兴什么？高兴自己一步踏错从此沦为他人羞辱的笑话吗？我齐叙哪点比你差，接手碧水山庄，凭你也配？”
“你在后悔？”季见清闻言并未动怒，他伸手抚平齐叙眉心褶皱：“你现在变得和庄主好像。”
理智再也压不住积存两年的火，剑被丢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嗡鸣，齐叙抓住季见清的肩膀，极力克制伤人的冲动质问这个纸片一样的人：“季见清，你不是庄主最亲近的人吗？你去和庄主说啊！你说你不想当庄主，你说啊！”
一盒胭脂咕噜噜滚到季见清脚边，宛若巨石入水，他体内陡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情绪，这情绪逼着季见清抬头逼问齐叙：“告诉我，若现在回到选拔决战那日，你会对我动手吗？”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见血叙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