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铁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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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郑雨是第一个没有被毒傻的向导，穆海看见了希望，使尽浑身解数劝郑雨相信他的话。
如果不能骗过沈主任和那个哨兵，这一切还是白费。
穆海一通手舞足蹈的解释，郑雨勉强搞清了自己的处境——某位哨兵军官的活药剂，通过结合热，他们已经建立精神链接。
不过407药剂有副作用，郑雨和对方的结合不算彻底，不像正常结合的哨向有互通心声与记忆。
郑雨抱着膝头紧紧缩成一团，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他只有三天养伤时间，三天后哨兵就会把他接走，这后面会怎样谁都无法预料。
郑雨甚至想不起那哨兵长什么样。
穆海还在尽职尽责给他治伤，今天轮到给受伤的腺体换药——郑雨之前取信息素液留下的伤，至今没好全。
一层层沾满星点血红的白绷带散落，最后一层绷带晕染了一颗饱满的血点，医生拿起手电，仔细观察向导白皙的后颈。
“愈合得不错，可能会留下一个针眼红点，不碍事，不会留下后遗症。”
穆海给郑雨的后颈上了点药膏，再仔细地裹上新绷带。
以穆海两年战地医生的经验判断，应该没问题。郑雨好险没伤到重要的腺体神经，如果腺体伤得严重，向导会出现发热感染、向导素紊乱的症状。
不过郑雨太虚弱，有症状暂时也不显，穆海申请的治疗仪前两天终于批下来，骨折和挫伤已经紧急治疗了，郑雨只需要好好休养。
这点恐怕是最困难的，穆海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谢你，海医生。”郑雨把衣领拢好，低声说。
“我不是无偿帮你。”穆海收起工具，低声说，“首先，你是否能逃回联盟，我无法管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做出对帝国有重大损害的事，最起码在你暴露自己还是正常人之前，明白吗？”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郑雨用嘶哑的嗓音问。
他没完全相信穆海的说辞，毕竟说的时机太巧了，郑雨根本不知道他注射的是什么药，说不定只是催动结合热的迷药。
而且帮郑雨逃过此劫，对穆海有什么好处？他可是帝国的医生。
“你就当我是烂好人吧。”穆海自嘲笑道，“那位大人明天就接你走了，白塔判定你是植物人，但那位军官暂时不清楚，你现在的清醒可能也是暂时的——407副作用第一和第三种情况：实验者频繁昏倒，或变成呆傻状态。都可能在你身上出现，你千万小心不要暴露。”
“我这么做，只希望你还有能保护自己的余地，知道么？”
郑雨用泛红的眼睛，盯着戴黑框眼镜、老实斯文的穆海，半响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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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帝都白塔。
一只由精神力屏蔽材料制作隔层的、表面暗银的金属箱子，从货梯门内被推出，几名膀大腰圆的护工，将箱子上缠着的铁链挂上吊钩，装载进车厢内部。
戴军帽、在军装外披了黑风衣的严冬霖，站在车厢内，打开箱子侧面的铁杆窗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向导脖颈佩戴漆黑项圈，蜷缩在箱内，手脚被束带绑起固定，双眼紧闭，看上去仍在昏迷。
“很好。”严冬霖挑起向导的下巴，看见自己熟悉的面孔，再检查完箱子内的透气的装置正常运行，朝身后的下属挥了下手。
数十名身穿黑衣的士兵打开另一辆运货车的舱门，从上面抬下一个个沉重的、用钉子钉死的木箱。
那些木箱当着三皇子的面清点过，沈文清站在旁边，暗地伸出精神力探知，让箱子内的金属冷光晃了眼，里面码着整齐、冰冷的枪械与弹药。
这是，军火？
沈文清不自觉瞳孔放大，但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和反应，涉及三皇子，这种事他还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装卸完毕，严冬霖与三皇子点头示意，他的手下关上车厢的舱门，准备离开帝都。
严冬霖的军团在帝国北部，他不会逗留在帝都。
穆海看着哨兵的军车开走，又回到了塔内。
两个月的短暂交集，并不能代表什么，他跟郑雨只是互相人生中短暂的过客，和哨兵一起的时光才是向导后半部分的人生。
他没说的是，那个军官与郑雨的匹配度很高，或许郑雨会幸运些。
穆海打开另一间囚室的隔门。
一只杯子呼啸砸来，穆海迅速躲开，合成纤维的杯子在墙壁上摔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你们这些禽兽！会遭报应的！”另一个年轻向导的怒骂，仿佛扭曲成郑雨的声线，在他耳边回响。
好吧，但愿那天早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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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空气微凉，灯光沉默地照亮来路，黑色车身掠过一道道勾勒出夜晚轮廓的灯光，驶出帝都。
郑雨在箱子里动了动，小心地睁开眼睛。
项圈仍然箍在他脖子上，将精神力死死束缚，此时郑雨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手脚被绑得很紧，郑雨尝试推了下箱门，纹丝不动。
没有精神力，他连个箱子也出不去。
束带绑得他非常难受，郑雨努力用手指扒着箱子的小窗，凝视外面透进来的微光。
车子在行驶，箱子被牢牢锁在车厢内，摇晃的幅度很小，但郑雨还是不舒服，他只看见沉默的黑暗，力气很快耗尽，郑雨只好又躺回去。
想半路跳车逃走基本不可能。
经历过两个月的折磨，这一刻的安静竟十分珍贵。郑雨空茫地发了会呆，一丝恐惧，在茫然中缓缓爬上心头。
我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敌国哨兵结合了。
穆海反复车轱辘话，叮嘱郑雨务必小心自保，对方想必不是善茬。
郑雨一直拒绝思考和那个哨兵相关的事。可结合成功与否，向导可以分辨：精神域已经相连，结合已经成立。
那哨兵与郑雨的匹配度至少百分之六十。
可郑雨甚至不知道，自己与搭档兼恋人的哨兵匹配度是多少。
郑雨在联盟，有个青梅竹马的搭档哨兵，叫闻蚀，他们本来约定，联盟与帝国战争结束后就申请结合。
他们在联盟学院友谊赛中组队相识，赢过很多次头名。在郑雨被俘之前，他们已经是两年的固定搭档，对方追的郑雨，他们刚刚恋爱不久，联盟不允许私下测试匹配度，但郑雨很期待申请测试——只要结合了，郑雨就可以离开待了十年的联盟白塔，获得自由。
热恋后，郑雨在对方精神域内留下一根精神丝，建立固定精神链接，这样无论相隔多远，他们都能朦胧感应到对方的位置。因此，郑雨一直坚信，联盟一定会派人来赎回他、来救他的！
但郑雨一旦和其它哨兵结合成功，精神力就和新哨兵完成永久的链接，原先的精神链接就会全部地、彻底地断开，感应也会消失。
他失去了让闻蚀找到自己的希望。
现在，联盟还会来赎他吗？就算来了，能找到郑雨身处何地吗？
郑雨想了三天这个问题，甚至在穆海背后偷偷祈祷，赎人的联盟外交官能够在他被接走前，从天而降，把自己救走……
显然，话本都是虚构的。
郑雨把细白的手指搭在小窗口，给自己找了个支撑点，不得不开始面对另一个问题。
那个与他结合的哨兵，是谁？
在联盟内部，向导结合前受白塔保护和管控，超过三十岁开始强制匹配，很多向导会提前挑选对象，以防到时跟陌生人绑定，郑雨也不例外。他不愿跟不喜欢的人共享记忆和精神力，所以早早挑好了恋人。
谁知他竟还是跟一个陌生哨兵绑定了。
那场恐怖噩梦，将他吞没的沥青状能量，带强烈的精神污染，铺天盖地的厚重液体包裹……郑雨不能动，不能呼吸，不能躲避，一点点感觉到意识与身体断线。
想起那些记忆，恐惧便爬上心头。那就是他的结合仪式。那只掐他的手不是假的，不是幻觉，不是做噩梦，那是个哨兵。
此时逼迫自己回想，郑雨才记起，爆发结合热后他其实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躯体失控，像被深渊怪物含入口中，后面的画面全部扭曲失衡……
郑雨赶紧晃头把回忆甩出去，在黑漆漆的金属箱子里蜷起身体，想让因恐惧而不断收紧的心脏好受一点。
现在他就要被这么可怕的哨兵圈禁，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会被对方杀死吗？
郑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很难在这方狭小的黑暗里，让眼泪不往下滴落。
不，不行，如果让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还会哭，不就露馅了吗？
郑雨挪动被绑住的两支手，用袖子擦去了眼泪。
穆海嘴里对药剂的说辞，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他该想想怎么骗过那个哨兵，不能被发现自己还是清醒的。
郑雨咬着拇指指甲，思绪调动，他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呼吸随着情绪一起放缓，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跳。
不知过了多久，郑雨的眼皮越来越沉，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涌了上来，思维像生锈的齿轮，逐渐停摆。
407药剂副作用其一，受试者会间歇昏睡。
穆海说的是真话。
“帝国有这种可怕药剂，联盟竟从没听说过，这必须被列为禁药……”
郑雨竭力对抗那股眩晕感，他使劲掐自己，也没能保持住清醒。白皙的手指逐渐从小窗的铁栏杆上滑落。
他缩在箱子角落里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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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灰色的天空下是连绵的高墙，路上远远便能望见城内最高的灯塔，穿过热闹繁华的外城，内城为钢铁与机械覆盖，地砖铺设巨大的石料，青葱树木整齐高耸，掩映着建筑群内的白色小楼。
床头木柜上，一朵带露水的红玫瑰花静静立在琉璃瓶内。
严冬霖将少年的身体放在自己腿上，让他能够睡得舒服些。他们从白塔回到黑晶城，已经过去三天时间，郑雨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在他怀里睡得非常沉。
他轻轻捏开郑雨略微干裂的唇瓣，用杯子喂了些温水。
“基地内可有情况发生？”
“有小规模精神污染爆发，已经暂时控制住了。”柳乐医官回答，他看了一眼严东霖怀里的向导，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您是否需要找个护工来。”
柳乐自己是已结配向导，精神力一扫，就觉得这个少年的气息安静得不太正常，怕不是个植物人。
战后的军团正是需要向导的时候，基地里哨向比失调严重程度更甚帝都，柳乐发自内心，希望上司能早日找到一位向导伴侣，但绝对不是这种。
不仅是联盟的战俘，不能为基地分忧，还是个植物人，只能躺在那里，需要严上将照顾。
基地里这么多伤兵需要精神疏导，他们战地向导光安抚伤员就是一项繁重的工作，躯体的伤势自有普通人医师负责，精神域伤势只有向导能负责，人少担子重。
“有理。”严冬霖不置可否，他没考虑过白塔的“洗脑”到底是什么效果，不过既然结合已经过了六天时间，这个向导还没有醒，那很可能就是这个状态了。
严冬霖抚过郑雨的额头，他一路上都在期待向导醒来，他考虑过要如何对待战俘，却没有想过对方会醒不过来。
“先找医生检查下吧。”
检查过程中，柳乐就站在医师身边，脸色不算好看地翻着智脑，准备调个护工来。
严冬霖视线投向医师，“他这几天都是我照顾，你看是否要上营养针，还是鼻饲？”
“这…”
医师还没说完，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严冬霖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回到房间里反锁了大门。
身穿病号服的少年软倒在地，几乎是下意识抓着床沿，支撑自己，酸软的四肢却不听他使唤，怎么都站不起来。
太久没见过这样明亮的自然光线，眼睛不适应流出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郑雨刚刚醒来，脑袋里最后的印象还是铁箱子里的黑暗，他茫然地让人抱回床上，半天才擦干眼泪，看清面前的人。
是位面容冷厉、身穿黑色军装的，陌生的哨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