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阿比盖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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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比盖尔
新来的农夫是个有趣的人。
——阿比盖尔眼馋他的武器很久了。
春天，当她思考身后事時，苗生的回答是：“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们就是不存在了而已。”*
阿比盖尔为这个答案挑了挑眉毛：“倒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卡洛琳不喜欢她做挑眉的动作，认为这有些痞气，有些不淑女。不过——阿比盖尔偏过头，撞进苗生平静的眼睛：农夫和卡洛琳当然不一样。他有那么大的农场，有一只猫，一把炫酷的昆虫头部，一大片能种南瓜的田地，知道死后的一切都不存在。农夫当然不至于去在意她的动作是否矜持淑女。
夏天，农夫说，假设他得到了一个带薪假期，会去古老茂密的森林。*
说这话时，苗生的手里还拎着一柄金质的斧子。他挽起裤腿的精瘦的脚踝上，粘着黑色的腐殖质，细腻的颊边挂着细小的汗滴。阿比盖尔鼓起勇气摸了摸他的斧子，冰冰凉凉的，还有一些树液的粘腻感。
秋天，阿比盖尔想给头发重新染个色。这次，她仍旧抓到了行色匆匆的农夫。苗生认真地思考道：“粉红怎么样？”*
阿比盖尔的嘴角浮出一个情不自禁的笑容，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总是这么搞笑。”*
笑了一会儿，她抬手轻轻地把颊边的紫色发丝挽到耳后。她还是喜欢紫色，神秘，危险，就像苗生送给她的那些紫水晶。
“你今年种南瓜了吗？帮我留一个吧！”*她闻到了苗生身上的南瓜味。
“好。”苗生从背包里拿出一支带泥的骨笛，“送给你。”
阿比盖尔把手放在骨笛上，她白皙的手掌和农夫生了薄茧的大掌之间只隔着一支凉丝丝的古物。
“我在想……几千年以前，会不会也有一个紫色头发的女原始人吹过这支笛子，就像我一样。……那我吹之前还是得把它洗一下。”*
显然地，农夫和她同时想起了那个吹响二重奏的雨天。阿比盖尔把骨笛攥进手心，感到耳根一阵阵地发热。
如果不是农夫戴着厚重的水滴鱼面具，她有点想亲一下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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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生最近收到了一个惊喜。
就和他第一次钓到鱼王然后举着一条巨大的怪鱼满镇子“迷路”那天的心情一样，种出巨大南瓜的这天，他又开始满鹈鹕镇地找镇民聊天。
“谢恩，艾芙琳奶奶，早上好！”“莉亚，下午好！”“艾利欧特，晚上好！”……
“你怎么知道我种出了一层楼高的巨大南瓜？”
——“啊，什么巨大南瓜？……”
“哈哈哈，就在我的农场里，这么高，这么大的南瓜——有空欢迎串门！”
就这样一直迷路到连星之果实餐吧都要打烊的黑夜，苗生揣着一背包的粘土、旧报纸以及没送完的咖啡，哼着小曲回家的路上，经过了墓园。一般来说，这个点的墓园，是绝不会有人的。但他听见了呼啸的挥剑声，以及年轻女孩短促的呼吸声。
阿比盖尔在练剑。
苗生站在墓园外，打眼便看见一个挥舞铁剑的紫色剪影，劈砍、挑刺，技艺不算精湛，但动作娴熟，周围的碎叶扑簌不止地往地上掉。
他并没有打扰对方的想法，可惜两枚铱环共同发出的光芒惊动了整个墓园。阿比盖尔下意识地挡了挡眼睛，看清是苗生之后，突然手足无措了起来：“呃……苗生……晚上好。”
“晚上好，”苗生颔首，“你在练剑吗？”
“嗯，”阿比盖尔说，一边把破损的铁剑挡在身后，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我想去山洞里冒险。我在练剑，你……你应该不会告诉我的父母的。你平时用剑吗？”
阿比盖尔知道农夫经常下矿，但并不清楚他惯用的武器到底是什么。她从他的背包里瞄到过各种各样的武器，弹弓，三叉戟，锤子，海盗刀，棒球棍。
汗水把她的头发打成了小绺。
苗生没有吝啬。他从身后抽出一柄紫色发光的长剑：“我最常用的武器是银河剑。如果运气够好，它很快就会被锻造成无限之刃。”
那是一柄毋庸置疑的好武器，散发出强大的磁场，剑刃反射出厚重而玄秘的莹光。阿比盖尔失语地张了张嘴：“用它……冒险……”
苗生笑了笑：“冒险……可以这样说。我带着它下矿。”
“但只是为了自卫而已。”*
“啊，偶尔也用它除草！不过只有杂草才可以，农作物是不行的。——你知道我今天在农场里种出了一个巨型南瓜吗？一层楼高的南瓜。”
阿比盖尔喜欢南瓜，也向往冒险。天不遂农夫意，她对冒险的向往完全战胜了南瓜。
“这可真酷。”她眨眨眼睛，看着银河剑和手握它的农夫——此刻也是她眼里的冒险家——说道，“酷毙了。”
“当然！”苗生点头：一个那么大的南瓜！
阿比盖尔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想问农夫能不能教他练剑？她收起铁剑，理好衣服，往农夫的方向走近一步：“苗——”
“阿比盖尔？！”*
第三个人的声音。
“父亲？！”*
阿比盖尔惊吓道。来的人是皮埃尔，他棕黄色的眉毛拧成了一团：“我找你很久了！你的母亲找你回去帮她做晚饭！”*
“你在墓地干什么呢？这可不是年轻女士该来的地方。”*
皮埃尔恨铁不成钢地打量着阿比盖尔的装束。然后他瞥了一眼苗生，干了大半年农活的农夫被这么一打量，全身肌肉都尴尬得有些僵硬，一块块地鼓了起来。皮埃尔欲言又止地咬了咬牙，转过头更着急地看着阿比盖尔。
……倒霉，总感觉皮埃尔先生误会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微妙氛围让苗生有点想逃，他的身体仍然很诚实地站在原地。他似乎应该为阿比盖尔的立场辩解几句，又想不出怎样兼顾皮埃尔作为父亲的一部分好心。
阿比盖尔远不需要像农场主那么为难：“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就因为我是女生，就该回去做饭么？”*
她大声说：“老古板……！”*
皮埃尔看起来心碎了一地。阿比盖尔怒气冲冲地往墓园外跑，疾走了两步，又回头一拍苗生的胳膊：“你来不来？”*
皮埃尔在身后叫着“给我回来”。苗生回头望了一眼，努力忽略掉身后皮埃尔好像要把自己烧穿的目光，紧紧跟上了逐渐走入黑夜里的紫发女孩。阿比盖尔的个子不高，身上却有一种追求矫健与力量的磁场，行走得非常快。苗生跟上去之后，她的脚步明显地轻盈了起来。
皮埃尔追来了，脚步声啪啪地响着。
苗生被阿比盖尔塞进了一团灌木丛里。
“好了，这里，父亲就不会发现我们了。”*阿比盖尔得意的声音从灌木外传来。
灌木丛里黑黢黢一片，所幸他有两个铱环。苗生呼吸着秋日的灌木味道，小心地缩起被夜露沾湿了的手脚。下一秒，另一个热烘烘的人挤了进来，阿比盖尔的发丝被他的铱环照成了金色：“哇哦，这里真亮！”
阿比盖尔身上的汗水已经差不多蒸发了，苗生还是闻到了一丝汗水的咸味，而他自己身上也有不少的泥土和灰尘。他的胳膊被阿比盖尔贴着，低声细语地抱怨，或者说，倾诉道：“你能想象到我父母也曾经年轻过吗？他们根本不明白我的感受……”*
苗生吞了吞喉咙，他仿佛置身一个野兽的巢穴里，用细碎的草叶枯枝御寒，身边靠近一个裹兽皮的同龄女孩。洞穴里充斥着汗水发酵出的细微的咸味，并不令人讨厌，苗生一边细细地分辨着灌木外的声音，一边点头：“嗯。”
“我知道……”阿比盖尔揪住苗生的袖子，压低嗓子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他们长大的时代和我不一样，有不一样的价值观。但是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
紫发女孩的声音又低又急促，气流吹到苗生的胳膊上，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踩到一根枯枝。阿比盖尔小声地惊叫道：“小心一点！别被我爸听到了。”
苗生垂眸看了她一眼，安抚地碰了碰阿比盖尔的手背。阿比盖尔的脸被灌木里狭小的热气烘得红红的，靛蓝色的眼睛像两颗宝石，亮亮地直视着他。
苗生决定还是不告诉她，皮埃尔很有可能正站在灌木外，等待他们俩自己钻出来了。
他抱着膝盖，听阿比盖尔莫名低落下来的心声：“我想探索这个世界。但他们一定不同意，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孩……我当然不觉得让他们担心是好事。但我也会努力锻炼，做到自己的极限。我不是笨蛋，总会有自己想做的事，不能用那些可笑的理由……他们的反对根本没有道理。”
苗生动了动嘴唇：“有很多人认为你在叛逆。但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对吗？”
“哦，当然。”阿比盖尔不轻不重地擂了苗生一拳，“我只希望他们能认真听我说话。……嗯，尊重，我希望他们起码地尊重我……！可能这也是我和山姆他们玩得来的原因。”
“嗯……”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苗生呼出一口气，嘴角漾开一丝弧度：“塞比也希望别人尊重他的事业。”
阿比盖尔并没有注意到农夫的称呼。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其实没怎么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证明给他们看的！”
苗生摸了摸自己的剑：“到时候，我可以跟着你吗？”
“不。”阿比盖尔说。
斩钉截铁地说完，阿比盖尔又有些抱歉地说：“呃，我的意思是，证明自己……嗯。”
“谢谢你听我倾诉，苗生。”
阿比盖尔凑过去，屏住呼吸，抱了一下农夫。
松开怀里的女孩，苗生用更大的声音说：“那我们回去吧。你的父母也该担心了，真希望他们能听听你的真心话——我顺路送你。”
他窸窸窣窣地抖起衣服，忙乱了一阵，才牵着阿比盖尔从灌木里钻出来。皮埃尔果然听见了他的话音，已经不在灌木边了。
“或许你的父亲正在某个地方……焦急不安地等你呢。”苗生遥遥地望着墓园的另一侧说。
“嗯。”阿比盖尔摘掉他背后的一片草屑，“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为我担心。”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阿比盖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