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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常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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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女士走后,你躺回铁架床,眼睛盯着灰色天花板,很久后你闭上眼睛,等到再次睁眼,程女士像鳄鱼一样冷酷的眼睛正注视着你。
“早上好,常飞。”
程女士对你露出一个微笑。
你爬起来看着她:“现在是早上吗?”
“对你来说正是早上。”
你观察到程女士今天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穿着,驼色风衣,红色旧丝巾,墨镜被她架在头顶。
“早上好。”
其实早晚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时间的价值甚至比不上画着粉红小猪的卡通壁灯。
你打完招呼快速洗漱好坐到她对面的椅子里,这一次你准备做对话的主导者。
你从她冷酷的眼睛里看到惊喜,你用成熟的语气告诉她:“我只想证明我不是害怕回忆,而是我拒绝回忆。”
程女士用轻松的语气调侃:“因为罪恶。”
你点点头,然后你们相视一笑。
程女士表扬你:“你比我想象中更有勇气,我知道你迟早会坐在我的对面,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只需要短短一天的时间。”
你不想让她失望,可你必须告诉她:“其实我没有做好回忆过去的准备,这与勇气无关。”
程女士这次猜对了:“你不想接受第二次痛苦?”
“没错。”你低下头不想让脸上的悲伤影响这次对话。
程女士耐心等待你平复情绪,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为自己找出一个合理解释。
你深呼几口气抬头看她:“我没有第一时间识破那个女人的身份,相反我跟她共同生活了半年,现在回想,我和那个女人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是对我未婚妻的背叛,永远都无法被原谅的愚蠢。”
程女士点头表示她理解你的心情:“对不起,我不应该按照自己想法来判断你。”
你摇摇头:“没关系,是我还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
程女士说:“可据我调查,除了你,没有人怀疑你未婚妻的身份,包括她父母。”
痛苦再次占据你全身:“我们都被她骗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欺骗所有人,我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自己,我将要成为木木的丈夫,木木将要成为我的妻子,明明我们是最熟悉最信任彼此的人,可是我却无法认出我的爱人。”
程女士的手伸过桌面握住你颤抖的拳头试图让你放松:“这不是你的错。”
她温柔低沉的声音让你想起你的养母,你小时候犯错被养父责骂,你总是等到深夜才敢发泄情绪,而你的养母好像和你心灵相通,即便有时候她并不在家,每次你被教训之后在深夜哭泣时,她总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温柔地抱住你,也是说:“这不是你的错。”
“谢谢。”
你重新振作起来朝她露出感激的笑容。程女士松开手,或许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缓解你的悲伤,她谈起自己:“我的同事评价我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但我也有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她是我的女儿,今年十七岁。”
程女士说起女儿时眼睛里仿佛跳出火苗,你在这一瞬间似乎也和她心灵相通,你们都可以为心爱的人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但是你想守护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程女士从地上提起一个黑色皮包放到桌上,你这才发现她今天带了一个包,程女士从包里拿出几张薄白纸。
“这种纸应该不适合写字?”
你记得之前给你录口供的警员都是用笔头锋利的钢笔,眼前如同蝉翼一样的薄纸,你非常担心她会把纸戳出个大洞。
程女士没有说话,反倒把纸给你,你疑惑地接过来翻看,总共有两张纸,大小一样,一张是干净的空白纸,另一张纸面印有简单的黑色线条。
你看出来这是专门临摹的画纸。
她要你画画,这使你更加疑惑。
程女士没有让你疑惑太久,她解释说:“简单的线条也能勾勒出一个无限的生命世界。也许你可以借助线条的力量将你无法面对无法原谅的过去重新描绘出来。”
你怀疑脆弱的白纸能不能承载你罪恶的过去。
程女士将一支笔头削得很圆润的铅笔递给你:“只需要按照图形描绘,都是很容易的线条,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
“我可以试试。”
你将两张纸重叠,底下的线条清晰印出纸面,都是书本上常见的横线、竖线、斜线、折线基础线条。
临摹这些线条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当你准备下笔时,程女士突然收回你面前的白纸,站起来告别:“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该离开了。”
你没反应过来,呆呆看她一会儿,然后礼貌地送她到门口。走到门口时,这次你没有立即背过身体,而是问程女士:“我父母还好吗?”
程女士微笑回复你:“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计划的进展情况,或者案件调查进度。”
你惭愧地说:“占用社会资源不是我的本意,当时我很绝望,视频是我唯一的希望。”
程女士将拎在手里的黑皮包挎到肩上:“按规定我不能回答你任何个人问题,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作为交换,我可以回答你。”
程女士总是给你意想不到的答复。
你点头表示同意。
程女士先回答了你的问题:“我去拜访过你父母,他们一切都好,只是他们始终不肯相信你会犯罪,他们很想见你,可你的案子比较特殊,暂时不允许探视。”
你垂下头,可你还没来得及伤心,程女士的问题让你顿时清醒过来。
“你为什么要撒谎?这就是我的问题。”
你抬头为自己澄清:“我没有撒谎……”
程女士毫不留情揭穿你:“如果你不知道她欺骗你的方式,你就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你哑口无言,只能窘迫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这个答案我至今都不敢相信。”
说完这句你背过身体不再开口,程女士没有责怪你,你再次听到钥匙转动锁芯熟悉的叮声。如果不直视程女士的双眼,只听程女士的声音,她温柔的就像你的养母。
程女士说:“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可惜里面一片死亡。明天见。”
门关了,光线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你走向铁架床,思考她临走前对你怪异的称赞,你本来就是走向死亡的人,眼睛变得和死人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你继续盯着天花板直到入睡,和前两次一样,当你睁开眼,程女士一如既往坐在原地等你醒来。
她的每一次拜访都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
你重复对话前的步骤,起床、刷牙、洗脸,然后坐到程女士对面。你们今天是第三次对话,可你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她只让你称呼她程女士。你不是那种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冒昧触犯他人隐私的人。
你抑制住内心的好奇,开始第三次对话。
“早上好。”
这次是你先开口。
程女士微笑点评:“你又有了新的变化。”
你回复她:“你好像不太喜欢改变。”
你是从她没有一如既往的衣着得出结论,你猜她衣柜里至少有十几件同款驼色风衣。
程女士从黑色皮包里拿出临摹纸和铅笔递给你。你接过来认真对齐边角,轻松完成第一排横线,你觉得自己很像公园里的小孩涂塑料玩偶,非常幼稚。
当你画第二排竖线的时候,程女士提醒你:“不能涂到线条外面,不能涂得歪歪扭扭。”
刚开始你的确做到了全神贯注,但画完半张纸后,你渐渐失去耐心满心郁闷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可你还是努力克制放弃的念头,努力完成了全部。
终于完成了,你气喘吁吁放下铅笔将临摹纸交给程女士,像是等待点评的学生,期待中又带着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