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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第 1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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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明!你给我过来跪着!你怎么答应我跟你妈的?预选过了说得好好的,就填工学院,你呢?背着我们偷偷填什么师范大学,你以为高考了,翅膀就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老子今天就告诉你,我还是不是你老子!”
阴沉的天空下,工厂的大烟囱浓烟滚滚,工人们大干特干,而不远处的青灰色宿舍楼里,其中一户正鸡飞狗跳——身着蓝色工服的中年男人怒目圆睁,而十八九岁的高佻男生正离得远远的,梗着脖子面红耳赤。
“为什么一定要填工学院和理工大学?那些学校我还看不上!您觉得当工人好,那为什么厂长要送他儿子去读书,不让他儿子当工人?难道厂长傻?”
中年男人被孩子说得一噎,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回应,只得转移话题:“甭管工人好不好,你就说你怎么答应我跟你妈的!要不是录取通知书都寄到家里了,你打算怎么瞒我们?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跟你妈?别以为你考上大学就不归我们管了,今天我把话撂这里,要么你就复读考工学院,要么你就直接跟我进厂干活去!反正这个大学你别想上!”
一听父亲如此武断无情,叶长明登时错愕了,怔怔地往前走了两步:“凭什么?我自己考的大学我就要上!您这么爱上工学院,您倒是自己考一个啊!姐已经进厂了,还不够吗?非要我也去,那顶工帽、那身工服是王位吗?还非得传下去!”
八十年代工人的荣誉感很高,自觉是国家的主人,是整个社会最先进的一份子,不少工人不仅自己充满干劲,还恨不得全家都当工人,祖祖辈辈都当工人,叶长明的父亲就是如此。故而,他一直以来奉为荣誉的“工人”二字被儿子如此挑衅,自然气急败坏,先是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儿子,随后憋红了脸,胡乱解下腰间的皮带,在手上卷了几下:“你给我过来!我今天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这么看不起工人,那你是被谁养活的?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叶长明一听,忙要跑,可还没跑到门口就听父亲道:“你跑!你今天跑出去,我就烧了你这录取通知书,看你还上什么大学!”
叶长明猛然顿住脚步,气愤不已:为什么录取通知书是寄到工厂的收发室?为什么他不算着日子天天去收发室盯着?为什么爸偏要他读工学院?
可是气有什么用?那录取通知书现在可是叶长明的命根子。叶长明转过身,看见父亲恼怒的神情和手中的黑色皮带,屁股一阵阵发胀,可是,可是,可是他不能不要录取通知书呀!
叶长明咬着牙,气冲冲地走回来,二话不说脱了裤子,趴在木沙发的扶手上,紧实的臀部高高耸起,而长手长脚却仿佛无处安放。
知道父亲要打了,叶长明也豁出去似的:“先说好,打了就要让我去上学!”
父亲本就打算好好教训他一番,没想到居然听他这么条件交换似的提要求,当即气血一涌,高高扬起手,“咻啪”一声抽了下去。
“啊!”油泼般的疼痛在屁股上炸开来,叶长明疼得脑袋一黑,立刻“嗡嗡”响起来,霎时间什么师范大学什么录取通知书全给忘了。
臀上肿起一道斜斜的红痕,从右上延伸至左下,十分骇人。
“这个时候敢跟我提条件了?有本事你别在这撅屁股挨打啊!”
叶长明握紧拳头,脸皱成一团,脑子慢慢清醒过来,心想,要不是为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谁要在这里挨打?
“咻啪”一声,又一下皮带斜着抽落,叶长明“呃啊”一声,脊背跟着一起一伏,短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心里。
“咻啪!”
“唔……”才三下皮带,叶长明脑门就热了,比刚才生气那会还要胀,更不要说身后两团肉,大概被打熟了。
屁股虽然肉厚,但挨打也是有反应的,三下皮带几乎覆盖了整个臀部,将屁股打得一片通红,薄薄得肿起一层,火辣辣地疼。
那年代的父亲,都还有一些“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陈旧观念,他们这个工厂宿舍区,几乎每天都有人打小孩,子弟学校里,几乎所有的男孩都有被父母拿着扫帚追、卷着皮带抽的经历。
叶长明也不例外,不仅挨打,还挨得狠,因为他父亲是厂里的先进工人,以力大而闻名,这光荣的力量在教训儿子时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
时至中年,父亲仍然很有劲,皮带甩得虎虎生风,落在儿子屁股上,那是一道接一道的深红肿痕,响亮的“咻啪”声回响在屋子里,完全盖过了叶长明的呼痛声。
“呃……”挨了十几下,屁股跟烧起来似的,叶长明额头上渗出了汗,咬着后槽牙,心想,不行,不能再这么挨打,不然真的要被打死了!
“咻啪!”
“啊!爸!爸!”叶长明顾不得疼,拼了命地喊。
“叫什么?现在知道我是你爸了?”
“爸,别打,听我说,”叶长明求得片刻喘息之机,立刻抓住机会,“工人,工人光荣,当老师也光荣啊!您不也常说要我们尊敬老师,当老师也好啊!”
父亲又一哽,这话不错,老师一直是受人尊敬的职业,还是知识分子,是培育人才的辛勤园丁,可是,儿子阳奉阴违的举动还是让他十分恼怒。
皮带“咻啪”抽在儿子臀尖上,疼得这个大男生身子一挺,“啊”一声惨叫。
“当老师好,我还说当厂长好呢!你怎么不去当厂长?”
“爸……厂长不是我想当就能当,可是我现在有机会当老师了啊!”
“咻啪!”“还在这里狡辩!”父亲总觉得这么说不过他,又转移话题,“你想当老师,怎么不填我们这里的师范学校?跑到北京去,毕业了分配到别的地方去怎么办?我跟你妈怎么办?你想过我跟你妈没有?”
叶长明快要疼死了,艰难地吞咽口中所剩无几的唾沫:“爸,我在这里上师范学校也会被分配的啊!就算我上工学院也不一定分配回来,您跟妈不是有厂里养老吗?我也不是一去不回……”
“咻啪!”“说这么多,就想说你没错是吧?当初怎么答应我跟你妈的?我就该盯着你填志愿,省得你一天天的不知道多少心思!”
“不不不,我错了错了,”叶长明求饶似的认错,“我不该先答应您跟妈,又自己偷偷填师范,我知道错了,您就让我去上学吧!”
听儿子连连认错,再坚持的父亲也会心软。他一气儿子没有当工人的心,二气儿子没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可是儿子都认错了,又挨了这么多打,眼看屁股都要被打出血了,他早不忍心了。
没有动静,叶长明推测,父亲应该是默认了,又推波助澜,道:“爸,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生气是应该的,我该打,欠教训,您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我绝无怨言!”
“你!”父亲被他气得没话说,原本都想不打了,听完这话,又扬起皮带“噼里啪啦”一阵抽。叶长明疼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两条腿不住踢蹬,大胆地叫喊起来:“爸!爸!我错了!疼死了!”
屁股伤得很严重,这么抽了十下不到,就破皮渗血了。父亲气恼地丢下皮带,不管他了。
叶长明扭曲着五官站起来,强忍疼痛穿上裤子,挪到父亲面前跪着:“爸,求您了,就让我去吧,人家家里要是有儿子考上师范大学,不知道多高兴,您就别气了。”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钥匙插锁的声音,原来是母亲和姐姐买菜回来了。母亲一进门,喜笑颜开:“老叶,厂里都传开了,说这死小子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是工学院还是理工大学啊?”
父亲一脸郁闷:“是师范大学!”
“啊?”母亲有些震惊,可看儿子跪着,皮带还丢在沙发上,估摸着又挨打了,便赶紧扯出笑来,上前拉着丈夫,“这个,当老师也好的嘛,咱们老叶家,也要出个知识分子了,这要是厂里大伙知道了,还不得嫉妒死?”
父亲被母亲拉走了,叶长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下一秒,长他几岁的姐姐就凑上来了,一身蓝色工装,两边衣袖上还套着灰色袖套,附在他耳边笑道:“又挨打了吧?”
叶长明不好意思说,又瞒不过,便干脆不说话。
姐姐倒很高兴,轻笑:“小兔崽子,以后可就是叶老师了。”
“叶老师”神气地想:那当然!
父母最终还是接受了儿子要去读师范大学当老师的未来,毕竟叶长明的逻辑实在无懈可击,况且学数学,总比学语文学外语让父亲更好接受,郁闷了两天也就过去了,路上碰到工人们问你们家那兔崽子考上什么大学了,他们竟也流露出一点骄傲来,响亮回答,师范大学,以后要当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