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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第 189 章 ...

  •   快到中秋了,同学们寻思着装扮一下教室,至少老师们来上课的时候也舒心一些,于是大家凑了点钱,买了点彩带彩纸,会写字的写字,会剪纸的剪纸,热热闹闹地准备过中秋。

      刘巍思数着买回来的贺卡,每位上课的老师一张,还多出几张来:“贺卡怎么分啊?”
      “我来看看,多了三张,多出来的留到过年的时候用?”
      “不行吧,这上面都有千里共婵娟了,到时候老师们要说我们没水平了,连贺卡都不会挑。”
      “那怎么办?买都买了。”

      刘巍思是头回见贺卡这玩意儿,外面跟年画似的,画着圆圆的月亮、可爱的玉兔和团圆的一家人,里面可以写上祝福语。要是他送给老师,老师肯定很高兴。

      “我想要一张,送给严老师。”

      刘巍思在同学面前,也只称严老师,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严老师和刘巍思关系不一般,每回下了课,刘巍思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严老师去了,严老师伸手揽着他的肩,很亲昵的样子。

      “也行,反正放着也是浪费了,你送给严老师,顺便把我们全班给严老师的一起拿过去吧!”
      “我们给严老师的,还是等上课那天给吧,大家一起祝老师中秋快乐嘛!”
      “对呀对呀,刘巍思就拿他自己的去好了。”

      刘巍思美滋滋的挑了一张,剩下两张也被其他同学有样学样地拿去了。刘巍思坐在教室里,认认真真地把贺卡写了,小心地收起来,揣在兜里,想着等会要怎么拿出来,给老师一个惊喜。

      大家布置好教室,便收拾东西回去了,刘巍思揣好贺卡,一步一跳地往老师家去了。

      “老师,我回来啦!”刘巍思熟稔地打开门,欢欢喜喜的,可一进门,却见老师和一个陌生人相谈甚欢,笑得合不拢嘴,都把他看呆了。

      严先生满脸笑意,对陌生人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孩子,刘巍思。巍思来,叫人,叫,叫大师兄。”

      大师兄?那就是老师的学生了,可是老师不是只有我一个吗?大师兄以后也要来一起住吗?刘巍思盯着那人,没有开口。

      那人似乎也有些惶恐,连连摆手:“老师,您折煞我了,我、我还……”

      严先生随意道:“堂生,你本来就是我的学生,他叫你一声师兄是礼数。我不在的这些年,可能也就只有你惦记着我,还把我的教鞭收得好好的。你若是还来跟着我学习,可不就是真正的大师兄了吗?”
      “我自然是要来跟着老师学习的!”
      “那就是了,”严先生看向呆呆的刘巍思,朝他招招手,“巍思,来,见过你大师兄。”

      那人站起来,端端正正道:“小师弟好,我姓易,名堂生,小师弟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师兄。”

      刘巍思看了他一眼,心想,我还没承认呢,你跟我摆什么谱?

      严先生渐渐蹙起眉,略带警告地唤道:“巍思。”

      刘巍思对上老师的目光,有些害怕地移开了视线,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自称师兄的易堂生有些尴尬,却只道:“老师,小师弟跟我不熟,害羞呢,我今天就先回去了,过两天得空了再来拜访老师。”

      严先生立刻温和地笑了,站起身要送他:“好,你回去,记得把我同你说的那些书看了,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写成文章,老师帮你看看。巍思今年刚来,还很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下回来了,让这小子给你认错!”
      “老师不要送了,学生承受不起,”易堂生走到了门口,“小师弟看来是老师的宝贝,老师珍爱得很。”

      严先生瞥了那小子一眼,道:“他这样的宝贝,我倒不知如何珍爱了,你是他的师兄,将来若有做得不当的,你教训就是,我也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他以后还得交到你手上。”
      “老师言重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现在开学没多久,学校事情多,乱糟糟的,等过段时间有空了,你就来,我给你和巍思上课。”
      “好,学生有空一定来。”

      严先生送易堂生出了门,关上门脸上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不满:“巍思。”

      刘巍思的情绪跌到了谷底,刚刚听他们两人的对话,说什么下次认错,做得不当的教训就是,听得刘巍思浑身不舒服。他跟老师在村里那会,简直是相依为命,老师只给他一个人讲课,只和他一个人说说笑笑,现在到大学了,一下冒出个大师兄来,还和老师这么熟,看上去比他这个从村里出来的混小子好多了,说不准老师还真会让大师兄搬进来呢!

      可是,他搬进来住哪儿啊?又没有空房间,不会要两个人挤一间吧?还是说,老师会让我搬回宿舍去?

      “巍思。”严先生坐下来,又唤了一声。

      刘巍思不情不愿地站到老师跟前,像个小哑巴。

      “怎么?不会叫人?”

      刘巍思是很少见老师生气的,一听老师带着怒气的声音,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差点激出了他的泪水。他埋着头,不愿意让老师看见自己的丑态,闷声道:“老师。”
      “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刚刚让你叫人你怎么不出声?一点礼数都没有,看看你大师兄,多周到!”

      他这么快就不如别人了吗?刘巍思开学才离开那个村子,到了城市里,受宠若惊地被老师接到了家里,可是他还没高兴完呢,这个周到的大师兄就冒出来了,一下就把他比下去了。

      “我不知道有什么大师兄。”
      “放肆!”严先生脱口而出,“从前不知道,我同你说了,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刘巍思一肚子气,扭头道:“我就是没有大师兄那么周到!”
      “刘巍思,你给我好好说话。”严先生越发生气了,语气添了三分寒意。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好好说话,我就愿意这样说话!”

      严先生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原本跟易堂生谈话一下午就有点累,现在还要和这个不讲理的小孩掰扯,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那么多耐心了,一指旁边桌上的长盒子:“拿过来。”

      刘巍思不知里面是什么,还是拉着一张脸,没好气地把盒子抱了来,放在老师面前的茶几上。

      “打开。”

      刘巍思不高兴地翻开盒盖,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根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一根破开成七八根细竹篾的竹子,两端用红绳扎着,不至于散开,看那竹子的颜色,应该放了些年头了。

      “拿过来。”

      刘巍思以前在村里没少见类似的玩意儿,一根竹竿,或一片竹篾,小屁孩儿们闯了祸,大人随手抄起来就满世界揍,孩子们一边跑一边吱哇乱叫,别的人家见了,也只是淡淡道一句谁家的小孩又闯祸了,习以为常。此刻在这个地方见到这东西,刘巍思心头一动,奇怪极了。

      可他不想在老师面前露怯,故意装得见多识广,十分淡定,一手拿起来就递了过去,大有一种“你爱要不要”的神气。

      严先生却不动,只道:“双手。”

      刘巍思嘴唇一抿,眉眼间显出些不耐烦,既不想这么听话,又怕不听话后果很严重,便还是双手捧了去,却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严先生不管他,接过竹鞭,道:“这是我以前在学校上课用的教鞭,我离开学校以后,是你大师兄帮我收了起来。本来以为要是一辈子呆在村里头,也就没有什么规矩了,但既然回来了,老师就还是要教教你规矩。”

      规矩,这两个字听得刘巍思脊背发凉:“规矩,是挨打吗?”
      “规矩不是挨打,但是不懂规矩要挨打。”严先生道,“你刚来,老师可以一点一点教你,但是,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长幼有序,总该不要我教吧?”

      刘巍思聪明得很,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没有叫那个人大师兄吗?”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严先生脸上有愠怒之色。
      “可是,我才第一次见他呀,我又不认识他,哪能一开口就叫什么大师兄?”刘巍思说着,不知不觉露出了些许委屈。

      可严先生不会在这时候哄着他,只严肃道:“你不认识,老师不是给你介绍了吗?堂生也跟你说了他姓甚名谁,你呢?半句话也没有!堂生也是第一次见你,怎么就能叫你一声小师弟呢?”
      “师弟当然叫得出口啦!我叫他师弟也成啊,他怎么不叫我大师兄?”
      “放肆!”严先生怒喝一声,把刘巍思吓了一跳,“堂生比你年长不少,又比你早许多年跟过我学习,怎么长幼颠倒?我叫你老师好不好?”

      这谁敢啊?刘巍思胆怯地垂下头,不说话了。

      严先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拿教鞭敲敲茶几边缘:“你跪下,趴着。”

      ???什么???

      刘巍思满头问号,他听到了什么???
      不怪刘巍思震惊,他是在大力推翻封建迷信的时代长大的,别说跪下了,在村里的时候,还动不动就要批斗老师校长呢!现在老师居然要他跪下?

      跪下?

      疯了吧!

      刘巍思没在怕的,理直气壮:“老师,现在是新时代了,不兴那一套了。”
      “哪一套?”
      “就是你们——”刘巍思咽下“臭老九”几个字,道,“就是你们以前那一套,什么下跪受罚的,现在没有了,要讲人人平等了。”

      严先生也知道,要他一下子接受确实有难度,可是他既然要入自己门下,就不能不懂,第一天规矩必须立下来,否则他将来就不知道敬畏。

      “要讲人人平等是吧?那好,你收拾东西回去,跟其他同学一样,住宿舍,吃食堂,借图书馆的书看,逢人不许说你是我的学生。”

      严先生这话说得平静,可却在刘巍思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严先生下放近十年,刘巍思跟着他学习的时间,少说也有七八年,可是他却在老师家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就因为,我没有叫那一声大师兄?”

      严先生听出了学生压在喉咙里的哭腔,却面不改色:“我说了,不懂规矩要挨打。”

      刘巍思握紧了拳头,有一瞬间真想立刻冲出去,什么老师,什么大师兄,统统不要认了,还有这个屁大学,也不要上了,他大不了回去种田放牛,反正村子里的人就这么过一辈子,他也可以!

      只是,如此冲动的想法只在他的脑子里停留了一瞬,对老师的不舍和依恋、对大学和知识的热爱迅速让他理智下来,一时之间还停在原地,没有莽撞行事。

      可是,他怎么跪得下去?

      “巍思,”严先生知道他在犹豫,又道,“我从前没有跟你说过,现在要同你说,你叫我一声老师,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你也看到了,老师只把你接回家住,单独给你授课,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对老师来说,你不是坐在教室里的某一个学生,你是老师的入室弟子衣钵传人,明白吗?”

      入室弟子、衣钵传人,并不是熟悉的词,可刘巍思听出了自己的特殊:“所以别人都不用挨打,只有我要。”
      “现在老师给你选,要么你跪下受罚,就当是你承认你是我严煦和的弟子,要么就出去,和别的学生一样,我不逼你。”

      这跟逼有什么区别呢?刘巍思黯然,情感和理智都在拒绝下跪的动作,可是想要维系住师生关系的欲望不住拉扯着他,让他不要走,让他低头,让他慢慢屈膝跪下。
      非常生涩的动作,侧身向着严先生,仿佛不愿意面对老师。

      严先生心中微叹,继续道:“裤子脱下来。”

      什么?

      刘巍思的眼睫毛像受惊的蝴蝶,诧异之下缓缓扇动,不可置信。

      “褪裤受罚,是规矩。”

      又是规矩,这什么人定的规矩?是故意折磨人吗?可不满归不满,刘巍思已经跪了,就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做老师的弟子了,褪裤,不过是再逼自己一把而已。

      刘巍思手放在裤腰上,还没解扣子,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烧得火辣辣的。待得他解开扣子,褪下内外两层裤子,脑袋热得跟几年前生病发烧一样。

      他记得那一次发烧,好几天都没退烧,老师担心他,就半夜偷摸去他家里看他。那时候家里添一盏煤油灯,阿妈温柔地抱起他,说严老师来看你了。

      他烧得晕晕乎乎,昏昏沉沉,听到老师两个字,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只看见个虚影,恍惚中听见老师道:“巍思,巍思,巍思你坚持住,老师还有好多书没有给你看,老师还要带你去上大学,你坚强点……”

      教鞭点点茶几,把刘巍思的思绪拉了回来:“手放这,趴着。”

      刘巍思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呆呆地按照老师说的,两手叠放在茶几上,上身前倾,木然趴了下去。

      茶几略矮,这么一趴,身后两团肉自然抬高,刘巍思仿佛觉察了什么,猛然打了个冷战。

      从未挨过老师教训的两团肉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头回挨打,都要怕的。严先生默默叹气,连怒火都小了许多,倒是对学生多了些心疼。不过该打还是要打,严先生拿着陌生的教鞭,点点学生的臀作为提醒,随后扬起教鞭,只用七八分力,“咻啪”一声抽了下去!

      “啊!!”刘巍思瞬间被打清醒了,身后油泼扒皮一般的剧痛,让他立刻翻身躲了开去。

      太恐怖了,刘巍思控制不住地抖着肩膀,像只兔子似的,怯怯地望向老师。

      但是严先生没有流露出太多心疼,只是冷着脸:“趴回来。”

      太疼了,屁股火辣辣的,刘巍思一想就害怕,可是老师的冷漠更让他心酸,无奈之下,只能磨磨蹭蹭转了回去,摆好了受罚的姿势。

      臀上那一道红痕约有两指宽,明显肿起,还带着一道血丝。严先生从前上课也用这根教鞭,但从来是隔着衣裤教训学生,还是头一次知道这教鞭这么厉害,照这么打下去,今天是必定要皮开肉绽了。

      第一次教训小孩,就让他怕了。

      “以后犯了错受罚,就这么趴着。”严先生压着心头的疼惜,依旧严肃,“挨打自然是不舒服的,你要不想挨打,日后就警醒着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心里要有数,知道没有?”

      刘巍思不知不觉间渗出了眼泪,委屈地就着袖子擦掉,嘟囔道:“知道了。”

      是真的难过,声音里浓浓的酸涩,叫严先生听了都舍不得。

      可是怎么办呢?总不能就这么纵容着他,严先生狠下心,再次扬起教鞭,“咻啪”抽打下去!

      “呜……”刘巍思直接哭出声了,火辣的疼痛直冲后脑,让他发根直立,浑身颤抖。

      “咻啪!”
      “啊!”

      连续三下落在臀尖上,带起了一道细细的血丝,疼痛显而易见地上了一个层级,刘巍思眼泪直直淌了下来:“老师,要打多少?”

      他挨不下去了,真的太疼了。

      严先生又何尝舍得?他带着这个学生少说七八年,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个学生,第一次打他就这么重,心尖像是被人一下下掐着,疼得不得了。

      “三十。”早决定好的数目,说什么也要打完。

      三十,这个数字对一个正常上二年级的小朋友来说,已经不算大了,可是还是把刘巍思结结实实地惊了一跳,三十教鞭,他会被打死的。

      老师,您舍得吗?还是说,回到大学,又见到了过去那些学生,您就对我无所谓了?

      一颗心好酸好软,刘巍思没有反抗的力气和心思,认命一般趴在茶几上,不说话了。

      教鞭扬起,兜风抽落,“咻啪”声后是刘巍思细细的啜泣,严先生心一颤,继续扬起教鞭责下,“咻啪”“咻啪”两声过后,学生的臀尖已经冒出晶莹的小血珠了。

      “呜呜呜……”刘巍思顾不得脸面,眼泪一颗接一颗落在衣袖上、茶几上。

      严先生将教鞭往下移了些,“咻啪”落在臀尖下完好的皮肉上,再次把白皙的地方抽出一道鲜红痕迹,刘巍思疼得脊背一抖,眼泪“扑簌”掉落。

      这么重的教鞭,再好的皮肉也不经打,几下过后,同样带起了新鲜的血丝,缓缓渗出血珠来,严先生如法炮制,继续责打更下方的皮肉。

      刘巍思的眼泪掉个不停,可嘴里也不喊,只是“呜呜呜”的,像头受伤又受惊的小兽,蜷在洞穴中惶惶不可终日。

      “咻啪”“咻啪”的声响回荡在房子里,一下下抽在刘巍思屁股上,也抽在严先生心上。待得那个屁股没有一处好皮肉时,严先生才放下了教鞭。

      刘巍思疼脱力了,哭得眼睛红肿,像进了沙子似的硌着疼,还趴在茶几上一动不动。

      严先生可心疼坏了,也不知道家里有药没药,得找找才行。

      “自己再跪着反省反省。”严先生起身,说罢便进房去了。

      刘巍思不知老师是什么意思,只见老师的身影进了房就没有出来,心中酸涩非常,不由得想起从前在村里,老师坐在河边搂着自己讲诗的场景。

      “巍思一个晚上就背下来了?真厉害,比老师以前厉害多了。来,老师给巍思讲讲,从哪里讲起好呢?巍思哪里不懂?”

      他靠在老师怀里,晒着暖暖的太阳,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道:“都不懂,老师从头开始讲。”
      “好,老师从头讲,只讲一遍哦。”

      刘巍思伤心地想,那个温和的老师早就走了,不会再回来了,现在这个,只是一个有很多学生的会打人的坏老师。还反省?反省个屁!刘巍思又委屈又气恼,撑着茶几站起来,松松垮垮地抓着裤子,一步一挪地往房间去了。

      一进房间,刘巍思不知怎么的更委屈了,一头扎进枕头里大哭起来:“呜……什么老师?呜我再也不要挨打了,阿妈……阿妈我要回家呜……”

      大哭了几分钟,把情绪都发泄了,刘巍思才平静一点,可还是伤心得不得了,又觉得身下硌着什么,伸手一摸,原来是给老师的贺卡还放在上衣口袋里。

      他的字是当初跟着小学老师学的,写得不好看,老师又带着他练了几年,如今有模有样的。看着贺卡上的祝福语,刘巍思眼泪又涌了上来。

      他这辈子第一次见贺卡,第一次写贺卡,就是写给这个打人的坏老师!

      不要了不要了!他才配不上我的贺卡!刘巍思的气瞬间上来了,用力把贺卡撕成两半,又对折撕了一次,把厚厚的贺卡撕成不规则的四片,正要丢,却听房门“咔哒”一声,想也不想,立刻把撕坏的贺卡塞进了薄被里。

      严先生在房里找了药出来,就不见小孩了,想也知道这小孩闹脾气,便找到房间来了。

      “巍思?”还是一样的温和,刘巍思一听,心揉成了一团。

      严先生知道小孩受了委屈,坐在床上,耐心地哄他:“巍思,老师拿药来给你上,你不动,老师帮你上药。”

      刘巍思感觉有东西碰了下屁股,立刻疼得扭开了:“不要不要!疼死了!不要上药!”
      “不上药怎么行?这么伤着,你还要不要坐下了?还是你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趴在床上看书吃饭?”
      “趴就趴!反正是您要打的!”刘巍思哭着吼起来,“打完了又来装好人,我才不理你了!!”

      严先生心疼得眼眶都红了,二话不说,扯着学生的手臂往自己身上拉。刘巍思一点也不接受老师的示好,用力挣扎起来,可是他动作一大,屁股又疼得厉害,最后还是被弄到老师身上趴着了。

      刘巍思不甘心,捶了一下床铺。

      严先生揉着学生的脑袋,尽力安抚他:“生老师的气了?”

      刘巍思虽还趴在老师身上,却十分大胆地闹脾气,扭过头不说话。

      “老师头一回打你,心里也很舍不得……”
      “那就不要打啊!打完了才说舍不得!”
      “但是你自己说,你做错没有?该不该罚?”

      屁股都皮开肉绽了,刘巍思根本没啥好心虚的,哭喊道:“我做错了,该罚,但是也不用打这么重啊!屁股都打坏了!您以前从来不打我的!就因为什么狗屁大师兄!”

      “巍思!”?

      刘巍思肩膀一缩,知道那个大师兄是叫定了,可还是很不甘心:“老师有了大师兄就不要我了,反正大师兄认识您早,也比我懂事,不会惹老师生气,我也不要留在这里碍眼!”说着还真的要起身。

      严先生立刻死死按住他,不许他走:“胡说!”
      “我哪里胡说?老师打我这么重,我不走,再挨一两回,命都没了!”

      严先生都不知从哪里说起好,一开口,只长长地叹了声气,随后就只能听见刘巍思一抽一抽的啜泣声。

      “好了,不要哭了,老师心里也难受得很,你以为老师打你就很开心?老师打了你,比你难受多了,可是巍思,你入了老师的门,就得守规矩,”严先生一边开解一边拿帕子帮他擦臀上的血迹,“今天有师兄,明儿可能还有师姐,再过几年,还有师弟师妹,总不能来个人你都要闹这么一回。再说了,老师每周都给你们上课,老师课上夸别的同学好,你是不是也要生气?”
      “那不一样!老师夸别的同学,也不会把别的同学带回家,也不会说,不会说让我给他们认错这样的话。”

      严先生笑笑:“那你错了是要给人家认错啊,你今天要是乖乖叫一声大师兄,老师能打你吗?”

      刘巍思还是委屈得很,追问:“如果大师兄对我没礼貌,老师也会打他吗?”
      “当然会,谁不懂规矩都要挨教训。”严先生放下帕子,把学生抱起来,定定地看着他,“巍思是不是觉得,有了大师兄,老师就偏心大师兄去了?”

      刘巍思倔强地扭开头,不看老师:“本来就是!”

      严先生搂着他:“小孩子闹脾气啦!”

      刘巍思愠怒非常,用力挣开老师的怀抱,挪到床上自己趴着了,不搭理他。

      严先生也不恼,只是倒了些药油在手上,避开裂开的口子给他上药,饶是小心再小心,还是疼得刘巍思哼哼唧唧的,又捶床又踢腿。

      上完药,严先生上床侧躺着,从背后搂着学生:“巍思是不是很害怕?”

      刘巍思装模作样地挣了一下,还是任由老师搂着自己。

      “巍思,你知道的,老师到你们村里去之前,就在这里教书,学生是很多的,有些学生还记着我,要回来跟我学习,做老师的,没有不高兴的。这些人一来,肯定是你的师兄师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老师就去教师兄师姐好了,我只是一个没正经读过书上过学的村佬!”
      “我也没说他们来了我就不教你了呀,说什么没正经读过书上过学,你跟着我那七八年都喂狗了?他们叫我老师,也就是以前上过我一两个学期的课,哪个像你?成日黏着我,赶也赶不走。”

      刘巍思往另一边挪了挪,道:“我不黏你。”
      “都住我家里了,还说不黏我?”
      “是你要我住进来的。”刘巍思说着又想哭了,“你是不是想让我腾出来给大师兄住?”
      “我要说是呢?”

      刘巍思一颗心坠入黑暗之中,顿时手脚冰凉,眼泪“唰”一下没入鬓角,夹着哭腔道:“那我搬走就是了,反正我不如大师兄。”
      “还说胡话!搬去哪里?搬回宿舍?你搬回去了谁陪着老师?大师兄就算来也是正儿八经来学习的,一天到晚闷头读书,让老师跟他住,你是不是想闷死老师?”
      “那、那刚刚您说……”
      “我不这样说,怎么知道巍思这么舍不得老师?”严先生把他搂紧了些,“你也是,这么好说话,我要是让你搬走,你不会非占着不走?傻孩子!”
      “可是,”刘巍思眼泪根本止不住,“我怕老师更喜欢大师兄了。”

      严先生笑笑:“傻小孩,老师喜欢谁,你看不出来?这里学生这么多,老师为什么非要你考大学?还不是只要你一个吗?”
      “真的吗?”
      “你跟老师多少年了,这还要问?笨死你算了!”严先生哄老半天,都有些累了,“老师今天打重了,让巍思受委屈了。”

      刘巍思忍着身后的疼翻了个身,面对着老师,窝在老师怀里:“老师好凶。”
      “老师不凶,你就不知道要听话要懂事,以后要是还这样,老师肯定还教训你,知道怕没有?”严先生嘴上这么说,可还是觉得教鞭太重了,以后如果不是很严重的错,也就不要用教鞭罚了。
      “但是老师不许喜欢别人,只能喜欢我。”

      严先生被他逗笑了,这么大个人,心思跟小孩子一样,真是没办法。严先生伸手搂过去:“好,老师永远最喜欢……嗯?你被子里有什么?”

      刘巍思一脸懵地转过头,看见老师从被子里摸出了刚刚那几张贺卡碎片,当即色变:“没,没什么,老师还我!”

      严先生可是看出了端倪,说什么也不给他,慢慢坐起来,一下就把这四片碎片拼起来了,看着上面的祝福语,难以想象刚刚孩子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是巍思要给老师的吗?”

      刘巍思已经被哄好了,不好意思再说是生气撕掉的,只好搪塞:“写得不好,老师还我,我重新给老师写。”
      “巍思刚才,是不是不想要老师了?”
      “没有,老师还我……”
      “不行,你这上面写了给老师的,那就是老师的了。”
      “老师……”刘巍思生怕这贺卡伤了老师的心,又拿不回来,茫然无措。

      严先生让他趴好:“行了,你歇会,老师去做饭给你吃,不许闹脾气了啊!”说着就拿贺卡出去了。

      刘巍思懊悔不已,狠狠捶了一下枕头。

      后来严先生没有提那张贺卡,刘巍思也没好意思问。过了好些天,刘巍思进老师的书房,竟然发现那张贺卡用透明胶粘起来了,重组的痕迹非常明显,就压在老师书桌的玻璃板下。

      肯定是老师弄的,刘巍思跟个猴子似的焦躁起来,伸手就要抬玻璃板把贺卡拿出来。严先生瞟了他一眼:“干什么呢?这是我的小孩子送我的,不要抢!”
      “老师!这、这太丑了!您还我,我重新给您写!”
      “不行,这是我的,凭什么还你?”
      “老师!”刘巍思急得跺脚。

      严先生笑笑,轻描淡写:“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嘛,我们巍思第一回给老师写贺卡,老师要好好收起来,以后每次在这里看书写文章,都知道我们巍思陪着我。”
      “可是老师,这是我撕过的。”
      “巍思,老师知道,”严先生拉着他的手,“老师还知道,你是气老师才撕的,是挨了打受了委屈才撕的,老师把它粘起来放在这里,一是知道巍思的心意,二是要自我警醒,不能再让我们巍思受委屈。”
      “老师,我不委屈,求您了,别放在这里,我难受。”刘巍思垂着头,“我一看到,就想起我不懂事地气老师,让老师伤心了。”
      “又胡说,你给老师写贺卡,老师高兴得不得了,老师没有伤心。”

      刘巍思看着那张贺卡,感念着老师的宽容,也第一次知道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这样,撕碎以后,想要复原,难于上青天,他只能一再感谢着老师的包容与爱,一次次提醒自己,不要让老师伤心失望。

      “老师,巍思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嗯,”严先生笑道,“我看看小孩子能乖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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