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顶撞教授》冰糖玻璃渣

8、第8章

　　蝉鸣乍起，天光微明。

　　凌晨五点，次卧内光线依旧昏暗，只有手机屏幕亮起荧光，勾出沈戈隐没于黑暗中硬朗的半边侧脸轮廓。

　　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车熟路地点开国际邮箱，输入用户名August，进入唯一一个收藏夹，缓缓下划。

　　信件往来的对象清一色是同一人，收发件频次从每月一次到四五次不等。

　　页面拉到底，最早一封远在六年前的八月底。

　　沈戈一封封翻看下去，每封信的结尾都附着稀奇古怪的祝福语——

　　“祝 永不秃头 xxxx年8月21日虞临”

　　“祝 六块腹肌 xxxx年9月14日虞临”

　　“祝 狂吃不胖 xxxx年9月22日虞临”

　　“祝 永不吃到有蟑螂的酱香饼（可恶！） xxxx年10月8日虞临”

　　“祝 所到之处厕所干净胜厨房 xxxx年10月13日虞临”

　　“祝 中秋快乐（附：你可能不知道，X大的五仁月饼无一差评，我特意寄来让你尝尝） xxxx年11月”

　　——稀奇古怪，又真心实意。

　　沈戈黑沉沉的双眸逐渐染上温度，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将所有信件细细回味一遍，沈戈起身换下床单被套，正要离开次卧，身形微顿。

　　身侧，书桌抽屉半开，熹微晨光自窗帘缝隙间笼下，隐约能看见房间前任住客留下的手稿。

　　一时间，沈戈发现自己难以挪开视线，有力的五指深深陷入折叠整齐的换洗床单。

　　一步之遥。

　　抽屉更深处飘出隐匿诱惑的呢喃，引诱他一把拉开那抽屉，窥视虞临的生活痕迹，入侵虞临的过往——

　　“砰！”

　　抽屉被猛地合上，紧接着又是“哗啦”一声，半掩的窗帘大开。

　　沈戈一寸寸拧转视线，颈项崩出悍利克制的弧度，在旭日温暖的阳光包裹住整块昏暗的空间前，大步流星出了次卧。

　　晾出床单被套，在清新的洗衣液味里，他在客厅寻了处空地健身，之后又一丝不苟地洗头。

　　不管是六块腹肌，还是永不秃头，他的太阳对他的一切祝福，沈戈都会认真去做，尽力把它们变成现实，他期望能实现虞临的一切期望，期望他的太阳能得偿所愿。

　　*

　　清晨六点半，床头手机振动。

　　虞临捞起手机，撩起眼皮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

　　是沈戈，大清早六点半主动汇报——地拖了，床单被套洗了。

　　虞临过了会儿才回复。

　　沈戈正要出门，点开发来的语音。

　　“你是我请的钟点工么？”听上去还没睡醒，带着一点鼻音，蔫蔫的。

　　像从扬声孔飘出的纷纷羽毛，有一下没一下搔刮着沈戈右耳廓，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至全身。

　　这时，校内东操场上清晨军训拉练的号子声传来：“全体立正——”

　　沈戈垂眼，淡漠看着自己身上几欲响应号召的部位。

　　半晌，点开语音又放一遍。

　　虞临发完语音，半撑着眼皮。

　　就在这时，手机振动，沈戈发来语音：“可以借用浴室吗？”嗓音低哑。

　　嚯，还挺讲究，大清早起来就得洗澡，虞临心说真是有钱人家做派，懒洋洋回了个“准了”。

　　他意欲睡个回笼觉，窗边却响起踩树叶的声音，像有人在不远处来回踱步。

　　虞临忍了一会儿，窸窸窣窣没有丝毫偃旗息鼓的意思，没忍住提高音量：“别踩了！”

　　下一秒，世界恢复安静。

　　虞临正要睡，那声音再次阴魂不散的响起，甚而越来越靠近窗边。

　　虞临把头闷进被窝忍了一会儿，忍到腹稿能溢出高考作文纸，窗那头仍旧我行我素，终于带着满脸森寒地笑意，起床一个箭步推开纱窗，探头朝下：“你有没有……”

　　话音一哽，眼神撞上一双乌溜溜的小豆眼。

　　“咕咕咕——”

　　斜下方，四米开外，一只肥硕的保龄球形咕咕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小豆眼，在草地上昂起它已然不存在的脖子一动不动，试图理解这鸟语花香的动静。

　　“——你有没有素质。”虞临冷静吐出质问的尾气。

　　他倔强地与鸟类维持了长达半分钟的跨物种友好眼神交流，最终在谁是木头人的游戏中险胜，目送直肠子小鸟在离开前对大地母亲进行了一番直肠子特有的营养馈赠。

　　左右睡不着了，虞临索性伸了个懒腰，巴拉巴拉床上蓬松软和的空调被，围成一大圈，拿了平板钻进被窝，靠在床头刷昨晚下好的文献。

　　导航栏下划，所有文献作者栏包括一个共同的名字——沈戈。

　　然而稀奇的是，这几篇按时间倒推应该是沈戈研究生期间发表的论文，一作乃至二作大多都另有其人，处于能毕业但又无法借此升学的微妙界限上。

　　上下一扫，虞临的视线定格在通讯作者上。

　　*

　　“何君如还在打听你的去向。”

　　通往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的人工湖小路旁，黑发自来卷眼镜男青年凭借火眼金睛，从早八的人流中截住鹤立鸡群的沈戈。

　　布邢来X大参加博士后交换项目的第一天，就在陌生的地方遇到熟人，颇有些喜出望外。

　　受益于亲爹亲妈深思熟虑后定下的姓名，布邢本科四年每回报选修课，所有同学无不提前委婉探听并巧妙避开与他同课。

　　毕竟不论是谁，都不想因为在名单上与他为邻，而在教授第一节课点名后美名远扬，沦为“某某布邢”——除了沈戈。

　　沈戈就这样在教授口中“不行”了四年后，布邢单方面将其列入至交范畴。

　　意外之际，似乎想到什么，布邢蹙眉压低声音，“听说下个月他要来这儿办讲座，你说该不会……”
　　该不会是来找你的。

　　自以为抛下一枚重磅炸弹，布邢余光觑向身旁的人。

　　只听沈戈淡淡应了声，目测至少第十次点开同一条语音消息。

　　布邢被勾得好奇心起，不动声色凑近了，直眯着眼瞅聊天人昵称，还没等看清，那屏幕一黑。

　　黑屏上反射出沈戈微笑的双眼。

　　“蹬蹬蹬。”布邢下意识后退三步，险些在绝望坡上演重力做功，好容易稳住身形，他赶忙转换话题，“对了，你知道虞临虞教授吗？”

　　“知道。”沈戈身侧的拇指微微摩挲手机屏幕，“怎么？”

　　“嗐，我就是想顺便认识认识虞教授。你也知道，我参考文献里一半都是他的，长得也男神，”布邢翻出手机里X大表白墙化院界面朝沈戈晃了晃。

　　沈戈的视线在群二维码界面上一扫而过。

　　“看，他们学校表白墙上面居然有挂了他tag的讨论群！据说里面都是他粉丝，你说我要不要曲线救国，先多了解了解，再找机会认识？”

　　沈戈配合地放缓脚步，语气温和：“你可以试试。”

　　没来由地，在一楼院墙空调外机的轰鸣声中，布邢忽觉后脊窜上一股凉意。

　　他没多想，试试就试试，当即扫了二维码，屏幕上跳转出入群问题。

　　“虞教授办公大楼是——”布邢乐出声，“这不送分题吗。”

　　他飞快输入：海洋科技大楼。

　　就在这时，沈戈突然出声：“我到了。”

　　布邢头也不抬朝他挥手告别，脚步不停向材料院走去，手机上显示出第二个问题：虞教授课题组新来的科研助理是？

　　布邢感到一丝莫名其妙，加虞教授的粉丝群，为什么要知道科研助理是谁。这是什么道理，晕轮效应？爱屋及乌？

　　他抓了把蓬松的自来卷，上X大官网点开海洋化学教职工简介，懒洋洋点进去准备复制粘贴。

　　页面下滑，科研助理栏显现出姓名——沈戈。

　　布邢：“？？？”

　　“！！！”布邢猛地转身，身后赫然是海洋科技大楼，沈戈刚才便是从侧门进去的。

　　好家伙，他不问，沈戈这家伙竟然也就不提，布邢磨了磨牙，在输入框输完答案提交申请。

　　手机刚放下，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布邢点开一看，审核未通过。

　　为什么？！

　　布邢简直满头问号，没忍住翻出昨天新加的课题组同门好友，这个群二维码就是她分享的。

　　【布邢很行】：师姐，你有群主联系方式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TA一下。

　　对面很快发来一个新的二维码。

　　布邢扫了码，却并没有加载出陌生人昵称界面，反而直接跳转到了聊天界面。

　　呦，竟然是熟人？

　　定睛一看，布邢：“！！！！！！”

　　他见鬼似的瞪着聊天对象昵称：沈哥。

　　半晌，他晃了晃脑袋，用力闭上眼，再缓缓睁开，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好脾气，以好莱坞电影在导弹发射前最后三秒输入超长秘钥地速度输入了一连串夺命连环问——

　　“你是群主？！你还是科研助理？！你不是才来一个多礼拜，怎么混上去的？！你TM别告诉我你暗恋虞教授！”

　　发送之前，布邢想了想，还是删了最后一句。

　　造谣不好。

　　他又气不过，把对方的备注“沈哥”改成了“沈戈”。

　　*

　　开完又臭又长的例会，虞临打着哈欠推开办公室门——

　　“——简直是屎壳郎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虞临：“？”

　　雷赫正发表完意见，在其余众人挤眉弄眼的提示下，一扭头，正好撞上自家老板慢条斯理打完剩下半个哈欠，心中霎时警铃大震，情急之下，抄起桌角一条绿色糖果便递了过去：“老板，你吃……”

　　话音未落，雷赫猛地看清自己手上究竟揣了个什么东西——xx口香糖，清新你的口气。

　　“哈，哈哈，”雷赫干笑两声，触电般收回手里的东西，殷切地绕到老板身后轻手轻脚把门关上，“早啊。”

　　虞临瞟了眼十点整的时钟，注视他缺根筋似的蹑手蹑脚回到工位，深觉要是把沈戈皮子底下多到可以翻花绳的弯弯绕绕友情移植一小半到他身上，这两人的毛病或许就都能根治了。

　　想起沈戈，虞临环顾一圈，日光所及之处，似乎有一股新的力量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课题组，留下的痕迹四处可见——

　　门边贴墙放着院庆活动抽奖送的雨伞架；窗边一溜豁口报废的锥形瓶里插着颜色炽烈的冰岛虞美人，看起来与西大门中央大花坛里的观赏花本是同根生，也不知某人是怎么从绿植养护秦师傅那儿得来的；墙角还堆放着几箱矿泉水，清一色校内官方活动指定本地老牌子……

　　这些年，投其所好、无微不至的，虞临遇到过不少，然而像沈戈这样看似无所求的，倒是第一个见。

　　经过沈戈工位，看着那仿佛披了隐形衣而毫无个人特色的工位，虞临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一股想要掀开那张无懈可击的周正皮子，抖落抖落的冲动。

　　电脑开着，人却不在，虞临屈指敲了敲沈戈的工位，问：“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