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有话说》三流闲人

59、回头无岸

　　温如玉悲凉一笑，“因为你见过我最不堪的样子。”

　　高洁修者被压在群魔身下的画面一闪而过，闻不归心中终于有了一点苗头。

　　他不可置信抬眼，眼尾不受控制溢出一滴泪，很快就消散于他脚下的高空。

　　“可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了，此时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不是的，”温如玉缓缓摇头，凄凄然说：“只有死人才会真正不说一个字。”

　　“小师叔你为什么不信我？”

　　闻不归挣扎着想要往上爬，可他只有一只手的力量，根本不可能。

　　身体摇晃几下，倒连手下的石头都有些松动了，闻不归这下是一下都不敢动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崖上之人。

　　“小师叔救我！”

　　温如玉蹲下身来，把手中的魔丹让闻不归看清楚。

　　“这是救师兄的魔丹，我会替你带给你师尊，这也算了了你最后的一桩心愿了。”

　　见问如玉打定主意要自己的命，闻不归此刻恼羞成怒、不管不顾起来。

　　“你这个伪君子，魔丹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凭什么你拿回去抢功？”

　　魔丹是伤了他师尊的那名魔修的。

　　这魔修功法特殊奇怪，只要被他伤到，没他救治就会永睡不醒。

　　叫这名魔修千里迢迢回人界去救他本就要杀之人不现实，不得已，闻不归下毒、陷害对方窝里反，用尽一切不堪手段，这才得到了这颗魔丹。

　　有了这颗魔丹，他的师尊同样能醒来。

　　还没有经过毒打的少年，说出来的话语还不够诛心，所以在温如玉心口没有留下任何影响。

　　他把魔丹放回胸口的储物袋。

　　“师兄有我照顾就够了，我也会告诉师兄，你是为了帮他拿魔丹而死，这样你也算死得其所，安心去吧！”

　　说完，温如玉伸出了他罪恶的手，一根一根掰下闻不归救命之手。

　　一根，两根，……

　　温如玉每用力一次，他口中的话语就越温和。

　　“我替师兄谢谢你！你也不要恨我，一切都是不得已，都是命运捉弄，如果能有下辈子，我这些罪孽再来偿还吧！”

　　闻不归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绝处逢生的机会。

　　他抬起头来，朝对方恶狠狠地大喊：“你放P！这辈子丧尽天良你哪还有下辈子，恩将仇报，倒打一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闻不归的最后几个字吹散在崖壁吹来的冷风中，他的身体也快速坠落下了深不见底的高崖。

　　落入深渊的闻不归筋骨尽碎，在溪滩边上挺尸了三天。

　　伤口被水泡得发了白，期间，他全身不能动弹，却明显感觉到身体的痛感。

　　顶着生不如死的折磨，闻不归硬是靠对温如玉的仇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落，才熬到龙四带人来寻他。

　　魔域夺嫡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龙四调走兵马去救他，也是顶着大风险的。

　　好在不是无功而返。

　　闻不归被龙四藏在他的地下牢狱，足足养了七年，闻不归才修复了身骨。

　　可他的功体又是重伤还有七年的空白期，荒废到需要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闻不归等不了那么久。

　　如果只是恢复之前的实力，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是温如玉的对手。

　　毕竟别人百年修为，不是他一朝一夕就可以赶上的。

　　为了报仇，闻不归弯道超车，转而跟龙四学起了魔功。

　　其天赋之高，一度让龙四要他改口叫师尊。

　　魔域昭灭年，魔界龙四子杀兄弑弟，总算在夺尊之战中脱颖而出，成功登上了尊位。

　　闻不归带着仇恨隐忍闭关，修炼魔功十七年。

　　出关后，魔域从此多了一个人族的教书先生。

　　次年，闻不归借用魔界的力量让温如玉身败名裂。

　　“你觉得我做得过分？”

　　面对自己曾经的师尊，闻不归已经不能泰然自若了。

　　盘旋曲折的小道上，一前一后，面对面站着两道人影。

　　白衣道人仙风道骨，玄紫衣青年气势凌厉。

　　小道铺满石阶，两旁长满了花草，生机勃勃中本是春意盎然的景象，此刻却天空不作美，高空中满是乌云，遮挡的透不进一丝光来。

　　阴天让这一切都失去了它原本的美好。

　　听风道尊挡在闻不归离开的路上，开口想说些什么，踌躇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闻不归知道师尊为难，他也不愿意让对方为难。

　　这条路他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闻不归垂头理了理衣袍，气势略微有些慵懒，语气却极为相反的强硬。

　　他自问自答道：“我并没有这么觉得。”

　　“他要的是我的一条命，我取的也只是他的名声，他既然当初这么在乎他的名声，不惜亲手杀了自己的师侄我，也要保护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么，我用他换我命的东西回报他，我觉得很公平。”

　　听风蹙眉，总算说出话来。

　　“可他已经死了。”

　　闻不归神色不变，沉声问：“怎么死的？”

　　听风叹息一声，沉重道：“如玉他不堪其辱，是自杀的。”

　　闻不归的怜悯从来不会出现在不该的人身上，他讥讽一声，“既然是自杀的，那就该怪他心志不坚，我当初所受之苦并不比他少。”

　　听风骤然严肃，不自觉提高音量。

　　“闻不归！！！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叔？”

　　闻不归凉凉一笑，露出一抹让人发寒的笑容。

　　“他还是吗？或者我该问，他配吗！！！”

　　自己的弟子投靠魔界，听风心中痛心疾首。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样子？”

　　闻不归突然激动语气拔高，脸上却仍旧含着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你就该问他了，如果没有他那一剑，我可能现在还好好的留在神道宗，而不是一个流落魔域，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他已经付出代价！”

　　听风为这一切做下决断，他还要劝弟子走向全新的未来。

　　“既然已知是错，现在回头，时犹未晚。”

　　听风说完，满眼希冀地望着他，等着他回头。

　　“来不及了！”

　　闻不归摇头。

　　“一切已经发生，没有任何人会当做这一切从未发生，就像我忘不了师叔的背叛，就像他忘不了他在魔域沾染上的肮脏一样。”

　　“没有人可以忘记，仇恨已经产生，我一旦停手，等待我的就只有死亡一途。”

　　这些年他为龙四做了不少，吞下不少人族地界，他憎恨温如玉的同时，连带看所有人族都有了不一样。

　　所有人都是伪君子。

　　就连他的师尊……

　　为了平息事端，他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忍气吞声吃下那些不堪与委屈。

　　闻不归年少轻狂，他有自己的骄傲，他做不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算把自己赔进去，他也在所不惜！

　　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落到这般田地，听风觉得自己作为师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需要把对方拉回来。

　　闻不归率魔在大庭广众之下，玷污了温如玉。

　　那时的闻如玉身边还有许多修真界的道友，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魔界走狗，而不信温润如玉的温如玉。

　　闻不归的解释一个字也没有人信。

　　有人拔出了剑，疯狂大笑的闻不归手一挥，那些人全数战死。

　　血流漂杵！

　　温如玉就这么赤-身-裸-体丢回了人群中。

　　听风语气放缓，温和劝道：“不归！听话，你的心已经完全被仇恨淹没了，听师傅的话跟我回去，我会向修真界众人求情，你还可以回到神道宗，只要有我在，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曾经一脸热忱地高喊除魔卫道的朝气少年，不该是他眼前看到的这个样子的。

　　“不必自欺欺人。”

　　这已经不是神道宗，或者说听风道尊一个人、一宗之事了。

　　这是上升到两个地界仇恨，就算他师尊想保他，付出的代价一定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

　　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听风保证道：“不会欺你，我会尽力保你一命。”

　　闻不归忍不住放声大喝：“废我根骨，除我魔息，困在地牢里一辈子，那我留着这条贱命还有什么用？”

　　“这么多报仇的方法，你为何选择了最决断的一种，你可以回来跟我说，有什么事我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我……”

　　“怎么解决？”闻不归冷冷打断，“杀了他？”

　　“得饶人处且饶人，悲剧已经发生，我们要向前看，他罪不……”

　　“罪该万死！！！”

　　闻不归斩钉截铁再次打断，“这就是区别。”

　　这就是听风之前问的那句话的答案，为什么不回来找他。

　　他要要温如玉付出代价，自己该承担的，他不该推给他的师尊让他为难。

　　因为他了解他的师尊，不会杀温如玉，而闻不归却一定要让温如玉死，而且还要让他死得惨烈非常。

　　听风还欲在说些什么，闻不归立刻开口打断。

　　“够了，师尊！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尊，你我师徒之缘到此为止，今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徒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已经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你……”

　　听风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养大的孩子会对他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可这些话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让他心口一阵抽痛，连呼吸都疼得一抽一抽很不顺畅。

　　心绪沉浮，缓和片刻，听风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挽回不了。

　　只有实际行动能让对方回头。

　　可实际行动需要时间缓冲，听风终于退让，不再强硬要求闻不归留下。

　　“就算你不肯回来，你不能助纣为虐。”

　　“什么叫助纣为虐？”

　　闻不归心中责怪，为什么师尊还是看不清事实。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热血少年了。

　　听风说：“龙四野心太大不是好人。”

　　“那我也已经不是好人，至于野心，男儿志在四方，我的野心并不比他小。”

　　闻不归的这句话，是一句很真的真心话，没有一个字掺杂着水分。

　　“你……！”

　　听风努力掩盖住心底的失落，让自己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沉着。

　　“当真不能回头？”

　　“回头无岸，何必回头！”

　　一句回头无岸，让师徒两的这次谈话不欢而散，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