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心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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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无归！”姜别眼眶发烫，“船要沉了！！”
他面上火辣辣得疼，才发现断裂的木梁从他颊侧擦了过去，挑着他那方银面具沉入海底。
随着木梁断裂，花楼迅速坍塌，整艘船被重新重重摔在海面，在一声巨响中拦腰断成两截！
姜别死死缠在霍无归身上，紧闭着眼，浑身不住发抖，压根不敢往海里看。
然而霍无归却突然拍拍他的背，把他从身上撕下来，指腹替他擦去脸颊的血迹，比出一个斩钉截铁的口型：
跳、船！
姜别睁大眼睛，雨水混着海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不行不行，我不会水！”
霍无归还想劝，姜别却开始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霍无归，你放开我，你听我说，我不会水！我会淹死的！”
霍无归搂在他腰间的手臂纹丝未动，甚至渐渐收紧，整个人的态度强硬到毋庸置疑：
跳！
姜别疯狂摇头，不断拍打着霍无归的手臂，近乎哀求般说：“不行的霍无归！我求你了，你别管我了你去吧！”
然而他的下颌被霍无归另一只手钳住，逼迫他与霍无归四目相对。
——信我。
霍无归说。
——你只管信我，其他什么都别管，抱紧我，屏住呼吸，我带你游上去。
“怎么可能什么都别管，我压根……”
——你听我的。
——就信我这一次，你不会死。
狂风暴雨之中，霍无归紧紧锁着姜别的肩膀，他似乎生怕姜别读不懂他的唇语，尽管他脸色煞白，仍努力调动着面部的每一块肌肉，原本冷峻硬朗的五官都因此扭曲。
——姜别，相、信、我。
这是无声的恳求，震耳欲聋！
姜别怔住。
还没从震撼中回神，他整个人已然腾空，被霍无归抱着，朝狂吼奔腾的怒涛中一跃而下。
强烈的失重感下，姜别的惊呼整个封在了嗓子里。
入水的瞬间，二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冲散。
姜别口鼻里灌满了寒冷刺骨的海水，他手脚并用，试图在海里找到个能抓住的浮物，然而画舫沉没的巨大漩涡卷着他往深处拖，他越是挣扎，水越往他的肺里灌。
在失去意识前，他仿佛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穿过冰冷的水流，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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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别醒来的时候感觉嘴唇有些麻。
他在原地躺着缓了一会，继而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在船上，轻微的晃动激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趴在船舷上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疲惫地靠着船壁滑坐下去。
天色已经彻底放晴，太阳斜坠在天际，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姜别看了一圈，没见到霍无归的身影，倒是见苏籍和船夫老伯在船头支了口锅，咕嘟咕嘟煮着什么，两人就围在火堆旁坐着聊天。
苏籍也是奇人，不分男女老少和谁都能聊两句。
姜别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他没听到，还是老伯先转过头来，见姜别醒了，才拍了拍苏籍的肩头。
“你醒了？”苏籍眼睛一亮。
他霍然起身往这边走，走到一半折回去，从锅里盛了一碗什么，才到眼前便传来伴着清香的辛辣味。
“老伯破例同意我开火煮的姜汤，快喝点暖暖身子！”苏籍在姜别面前蹲下来把碗递过去，似乎还挺满意自己的手艺，“煎药在下不行，区区姜汤还是不在话下的！”
姜别眼神落在澄澈的热汤里：“……霍无归呢？”
“霍兄没事，姜兄不必太过担心，”苏籍说，“他帮你找东西去了。”
“找什么？”
苏籍于是朝他努努嘴：“你那面具不是丢了么……”
姜别一愣，下意识别开了脸。
苏籍撇撇嘴，有点酸：“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姜兄还避着我。”
他本来想放个狠话，说谁稀罕看，但他想了想忍住了没说出口，毕竟他还真稀罕。
“除了霍兄之外，我不能是第一个见过姜兄真面目的人吧？”
苏籍在姜别身侧靠着船舷坐下来，潇洒地屈着膝盖，和姜别的姿势一般无二。姜别在喝汤时，他就一直盯着姜别看，忍不住发问：“我很好奇，姜兄明明生得一副绝世容姿，为何要蒙面？”
因为苏籍用料没轻重，这锅汤几乎被煮成了姜汁，很辣，姜别喝得很慢。
他不说话，苏籍又问：“避仇家么？也不对，玉云谷在医宗当中最具盛名，能有什么仇家。”
他的这份揣摩和好奇是善意的，没让姜别感到冒犯和不适，但他也无意解释。
苏籍眼巴巴看着他：“姜兄，你身上真的好多秘密。”
姜别顿了顿：“想知道？”
苏籍连连点头。
姜别：“好奇？”
苏籍继续点头。
姜别道：“我也很好奇你一天天不学无术都在干什么，原来是在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谁不学无术了！这不还靠我才找到夜明集的么！”苏籍期待了半天期待来这么一句话，炸了，“姜兄为什么老损我？”
不为什么，这可能是姜别为数不多的恶趣味了。
但他没这么说。
被揭了短的苏籍明显十分不爽，他哼了一声站起来，面朝着海面撑靠在船舷上，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声音不大，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唯有零星几句“和话本里写得一点都不一样”、“什么素质”，就这么传进姜别的耳朵里。
姜别有点想笑。
他顿了顿，问道：“霍无归……当真没事？”
“没事没事，”苏籍也不回头，没好气道，“谁有事都不能他有事，人霍兄才厉害着呢，狂风暴雨里带着昏迷不醒的你游了半里和我汇合，又折腾半宿把你救回来，你情况稳定下来，雨也停了，他又跑去帮你找那面具……早说你不会凫水，我还以为姜谷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
“等等，”姜别皱眉，“为什么是‘和你汇合’？”
苏籍道：“浪大啊，压根停不住船，我倒是想去找霍兄呢。”
说着，他两条胳膊抻直了比给姜别看：“那浪头能有这一百倍高！”
不用他比划，姜别自然知道当时是什么情景。
“当时好像有人在我们走之后上岛了，整个流觞洲乱成了一锅粥，”苏籍又说，“好在船夫老伯经验丰富，我们按照计划往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找到霍兄，他抱着你，脸色好差，我都怕他晕过去。”
说到这里，苏籍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对了，慕容临呢？”
姜别道：“死了。”
“真死了？！”
“嗯。”
苏籍转过来：“怎么死的？”
姜别淡淡地：“被‘霍兄’一剑穿心，这会应该在海底躺着了。”
苏籍也不知道被哪个词戳中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还没笑两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株碎了一半的灵芝。
苏籍疑惑抬起头。
姜别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淡然模样，没有了面具便愈发明显：“拿着吧。”
“这是……”苏籍没敢接。
“你心心念念的灵芝，”姜别道，“刚好看到，顺手就拿了。”
苏籍睁大眼睛，他看看姜别，看看灵芝，再看看姜别，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姜兄……”
姜别：“不用谢。”
苏籍猛猛摇了下头，嘴巴张开又合起来，嗫嚅了几下。他显然还在挂怀刚才的事，姜别开玩笑说他不学无术，他还骂人什么素质。
苏籍脸疼着，头回觉得自己有点不仗义。
“姜兄……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了……”苏籍挠挠后脑勺，“你以后有用的上我的——”
“真不用谢。”姜别打断他。
他说不用谢，是真的不用谢。
人命于他没有那么多的意义，生死之间的界限也早就模糊。若放在平常，他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
但兴许是觉得不能让这小子白来一趟，他临走前还是鬼使神差地多了这么一举。
他不知道怎么计较这临时起意是从何而起。
也懒得计较。
举手之劳而已。
但看着这小子别扭又感动的模样，姜别很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稍显陌生的情绪，令人轻快，似乎不值一提，又沉甸甸的，填满一部分血肉之躯。
姜别喟叹一息，把一切都怪罪为辣死人的姜汤喝多了。
他刚从碗里抬起头，就看见苏籍指着海面上一处，兴奋地回过头来：“霍兄！是霍兄！”
当啷一声，瓷碗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你别趴那，要掉下去了！”苏籍忙道，又转过身往船头赶，“老伯！往右打满舵！”
“得嘞！扶稳咯！”
“姜兄！你回来一点啊！”苏籍急了。
他见姜别不动，急吼吼从船头闪了过来，拽着姜别的袖子。可姜别就像石化了一样，始终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动都不动。
他紧咬牙关，颊侧透出一些肌肉的痕迹，嘴角微微颤抖。
在他视线的终点，那人像一尾灵活的鱼，钻进浪里不见了，片刻后又在近一点的地方浮出水面。
“霍兄！”苏籍朝他招手。
霍无归也在海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这边挥了一下手。
“姜兄，你看，他找到了！”苏籍惊喜地回过脸来对姜别说。
姜别依旧无动于衷。
“我去找东西给霍兄擦一擦！”苏籍一溜烟跑了，不忘嘱咐，“你别靠船舷太近！”
姜别含糊地应了一声。
整个过程中他都显得过于平静。他就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直到霍无归上了船，浑身湿淋淋地走过来，走近了，站到他面前，才终于回过神来。
海上无风无浪，水滴滴答答地顺着衣角往下淌。
“你的伤……”
姜别如梦初醒，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扒霍无归的衣服，“还流血么？让我看看。”
许是喝了太多的姜汤的缘故，原本清亮的嗓音有点哑。
被海水浸湿的衣带紧紧纠缠在一起，他解不开，耐心也消弭，动作渐渐粗暴起来。
“一个面具而已……何须要你以身犯险？伤势重了怎么办？会感染的你知不知道？”
他欺负霍无归不会说话，不能插嘴，压根不给人辩驳的余地。
“还有你这破衣服……”
几片布而已，却怎么都解不开。
海面上吹来一阵风，刺骨得很。
姜别吸了吸鼻子。
阳光下，银面具在霍无归手中折出一道光，投在姜别眼底，形成一小片明亮的光斑。
……还真让他找到了。
明明画舫都沉没了……他究竟上哪找到的。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心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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