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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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研究嵌合兽？”
在不同的时间，看到安德罗米亚写在纸上的计划后，两位性格天差地别的雌虫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反应，连语气都尤为相似。
她频频点头以表示自己的态度，并直言想做这件事的心恐怕比当初举办茶话会时还要真。其实说到这份上以后，不管他们原先对此持有何种态度，都不会再试图劝安德放弃了。
但同样要表达支持，两人选择的言语又略有不同。
柯诺森较为务实诚恳，就像他从安德那里得到的称号一般。
“据我所知，前文明研究学会的主攻方向和您想研究的嵌合兽完全不同。”
将黑发束起的雌虫指向待办清单中的第一项，并排坐着的安德便索性将脑袋搁在对方肩侧，既省力又能找到不错的角度，“先从学会入手了解前文明的语言是好事，但日常用语和专业术语之间相差极大，殿下最好在有基础了解后，再从嵌合兽的研究团队内找人帮您过渡。”
“啊，你这么一说的话确实……”
她摸摸小辫子，在柯诺森看不见的角度游移视线。
其实第一条待办清单写着的‘加入前文明研究学会并学习前文明文字’，只是装个样子。凭安德前人类的身份，阅读原文总归不算太难，这条项目纯粹是她给今后无障碍阅读前文明遗产打个掩护罢了，考虑时便没有那么周全。
不过老师说得在理，她的确得学点专业术语——不管是前文明的，还是现代虫族的通用语言。
安德拿过纸张在上头添加进柯诺森的意见，并投以期盼的询问：“还有吗？”
那自然是还有的。
不常做类似计划的安德罗米亚写出的方案漏洞百出，真要按照初版一步步执行下去，恐怕不用过多久就会一脑袋撞墙上，被迫回头紧急修改。
能少走弯路自然最好，于是安德把柯诺森接下来给出的几条建议都添了上去。他虽然对嵌合兽相关的研究不算特别了解，但更改小雄子亢奋之下制定的待办清单，只要有足够的常识和逻辑思考能力就行了。
而这正是‘老师’的长项。
所以斐礼见到的清单，经过了柯诺森修正。
作为研究员，他明白真正踏入其中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然而见安德态度坚定，斐礼原本要第二次问出口的确认，被他临时更改成委婉的询问。
“您为什么突然想进行嵌合兽的研究？难道因为那次意外？”
即便是和安德相处许多日夜的斐礼，一时间也弄不清其中缘由，只得将其归咎于边缘星系之行带来的后续影响。
“也有吧，不过主要……想尽我的能力给远征军的存活率帮点忙。基因和信息素……嗯，就算知道它们对联邦帮助很大，我也升不起多少成就感，果然还得能消耗心神的正经事务才行。”她卷着头发回答，并未将弗得格拉的事情告诉斐礼。
“……也好。”
因之前有过关于前路的对话，斐礼知道小雄子一直在寻找一件事，就像研究员之于他。
如果这就是安德罗米亚思虑万千后得出的答案，那么他作为伴侣尽管支持就好——更何况他的小殿下偏偏还选择了与‘研究员’非常近似的事业，斐礼打心底感到愉快。
“您更倾向于做哪方面的研究？”
他在清单上寻找一圈，白纸中写下的事项虽井井有条，却没有明晰的名目，“‘嵌合兽’是一个很大的研究方向，就像‘基因’名下的项目就至少有几十个在同时进行，具体的研究内容有时会差得极大。届时要进入哪个项目组，小殿下得提前考虑好。假如您有感兴趣的偏门课题，自行组建队伍也未尝不可，但最好早做打算。”
“像斐礼你的项目一样具体到非常细的内容点，还没有。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大致想法是研究前文明的‘嵌合兽研究’，也没准备主导某个项目，单纯打算帮忙做些翻译校对的工作……唔，是不是太无用了？”
说着说着，安德自己都开始觉得这角色可有可无起来。
在和斐礼交流这件事之前，她始终怀揣着一种不自知的优越感。因为曾是人类，所以在解读前文明遗产上必然比当今的现代虫族更有优势，他们需要费心学习的知识，对安德而言等同下意识就可以反应出来的母语……可这又如何？
面对斐礼，面对着这位优秀的研究员，安德罗米亚猛地意识到——语言对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出类拔萃的雌虫而言，大概连‘难题’都算不上。
当自己与他们都可以毫无障碍地阅读文献，那么对比后者，她的优势又是什么呢？
论人类记忆的优势，可安德二三十年普普通通的人类生活中从未出现过匪夷所思之事，她对嵌合兽的了解甚至全部来源于星际时代。
论专业知识，那就更没得比了，安德在这方面和刚破卵的幼虫完全没区别。
“怎么会？”
斐礼见不得安德露出失落的神情，他将小雄子搂入怀中，轻声细语地哄劝。
“没有哪个项目会嫌人多。即便只是一些文书工作，您也切实地帮忙了，难道还不够么？况且您的视野说不定能给嵌合兽的研究项目带去崭新的角度，许多具有重大影响的实验，最初都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点子演变过来……谁都不能看轻小殿下在其中的付出，您自己也不行。”
年纪不小的雌虫确实知道要如何安慰人，安德本来也只是陷入了一时的忐忑低迷中，听到斐礼温柔的安抚，再失落也恢复过来些许。
“谢谢，有你在真好。”
小雄子环住对方，如孩子般贪恋着他的体温。
雌虫的体温略带冷意，但安德却能感受到温暖。
与珀卢相处时，基本和照顾大型犬没区别。与老师相处的时间里虽有大部分时候由她受照料，但有时安德也要照看安抚他的自卑。
可面对斐礼，她向来都是被照顾的角色。
在精神方面，安德未能如另两位伴侣般给他提供太多情绪价值，反而经常倒过来向对方索取长辈的关怀。
斐礼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一些，带着笑意轻声说：“您说反了，小殿下。”
——不过被索取的正主却不这么认为，显然他自觉从小雄子身上攫取过不少除了基因和信息素以外的东西。
两人温存一会儿，又对安德手中的计划列表做出些许更具专业眼光的改动，这份安德罗米亚的未来规划就宣告完成，只待正式施行。
虽然她的行动力不强，但在时间和意愿双双充足的情况下，小雄子很快就通过休曼诺伊加入了前文明研究学会，并由他教授安德前文明的语言。出于某种原因，即便刻意拖延了教学进度，安德学得也异常迅速，得到过休曼多次夸奖。
花费个把月学得小有所成之后，休曼诺伊递给她几本前文明遗产的电子存档。
“依你现在的水准，应该可以直接阅读原文了。能做到顺畅读完整本无磕绊，再去嵌合兽那边会更好。”
安德点头，并老老实实按照休曼的建议通读全文。
前文明遗留下来的资料大多为以前的中文和英文，在读中文时自然毫无障碍，相对而言英文就困难了一些，毕竟安德上辈子也没多精通……谁能想到重生到了星际时代竟然还要学英文？
小雄子痛苦地一边阅读英文原著，一边对照查阅学会出品的字典，当年考试时都没勤学苦读到这种程度。
学得实在有点累了，安德就会通知联络员开一次茶话会放松心情，它还挺适合用来缓和消解疲劳。
终于出师后，安德罗米亚甚至有种想爬上高塔对着一望无垠的辽阔大地呐喊的心情。恰好在差不多时间，联络员递来了一条好消息。那会儿安德刚找完斐礼闲聊近况，意外碰见了路过的联络员。
对方本就打算之后通报消息，既然正巧碰见，便直接当面向她说：“殿下，弗得格拉的治疗成功了，预定三天后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恢复训练，随后编入西三军赶赴外围防线。之后的训练是封闭式的，如果您想探望，这三天是最好的时机。”
乍一听见弗得的最新消息，安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尽管这桩计划因他而起，可做实事的时候确实没心思去想别的，安德已经有好一段时日没再执着于反复思考弗得格拉的生死问题了。
闭上眼深呼吸几下，她对联络员指示：“见面……就不必了，让他好好休息。帮我转告弗得一句话，就说……”
说什么好呢？她想。
祝你一路顺风？好像和上次分别时重合了。
那么……‘恭喜重获新生’，还是‘记得活着回来’？都很合适，但又都让安德微妙地不想选择。
安德罗米亚抉择期间，联络员格外安静地等待，并未着急催促。
她沉吟了将近十分钟，缓缓将最后的答案告知对方。
***
“恭喜您，弗得格拉先生。”
粉发雌虫抬起头，原本过腰的长发因配合治疗而修剪到耳垂下方。
他面色如常，眉眼间并无疲累之色或难掩的兴奋，这场持续数月的漫长治疗不曾消耗弗得格拉的精神，也没有为其提供多少心理上的慰藉，好似雌虫只不过做了个简简单单且不值一提的手术。
“你是……”弗得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者，“安德罗米亚……殿下的对接联络员？”
相比管家亚伯，安德的朋友圈子里认识联络员的人只有少数，弗得格拉因曾是茶话会的客人，与这位联络员有过短暂面识。
“是的，您记得真清楚。”老雌虫称赞对方的记忆力，并道出真正来意，“弗得先生应该猜到了，在下并非无缘无故前来探访。”
“嗯。”弗得格拉看似冷淡地应道，“她让你来的。”
他不意外安德没有亲自过来，事实上弗得格外对她竟然派了代理人过来探视已颇感意外。那天在五十七层的告别即为最后的相会，她不需要承担更多伤痛，他也不需要汲取更多勇气，这是弗得格拉与安德两人间无言的默契。
“有一句话，殿下希望您能听到。”
见雌虫的注意力全部投到自己身上，联络员不紧不慢地简短的留言一字不差地重复出来。
“‘有点想钓鱼了。’”
弗得格拉紧蹙眉头定定地注视对方，而联络员微微一笑，功成身退。
在联络员之后进入宿舍的是小研究员，重要的治疗成功就意味着他们的项目有了根本性的突破，他喜气洋洋地跑进来通知异常宝贵的成功案例去做例行检查，并十分负责地将检查项目在雌虫面前逐一报出，毫无隐瞒。
“今天就这些，好了，我们出发吧！”
弗得并未仔细聆听这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内容，他无言地起身，跟在小研究员的后头走向检查室，配合对方完成了一项又一项检测。
小研究员和弗得格拉打交道粗粗算来也有数月，整场例行检查结束后，高兴到操作仪器时还哼着小调的雌虫终于察觉到些微不对劲。
他心里一咯噔，连忙查看起检查报告——并无异常。
“呃、你身体的各项数值都极其正常，全部在合理范围之内。明天会再次对半虫化及完全虫化状态下的情况进行检查，要做好准备哦。”
小研究员一边说着明日的安排，一边偷偷观察实验对象，见对方似乎根本没在听，他不由得拍拍对方肩膀忧心地问，“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难道存在我们没检查出来的后遗症？”
弗得格拉被他的触碰唤回思绪，答复：“……抱歉，稍微有点走神了。我很好，不觉得身体的哪里有问题。”
小研究员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发生了意外状况。
他将手中的报告发送给对方，重新挂上笑嘻嘻的高兴神情：“那就好。理解、理解，毕竟弗得先生马上就要去外围防线了嘛，现在脑子里估计都在想快点结束这边的复查，赶快去队伍里报道呢。”
雌虫没答话，研究员便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的心思，叫他不好意思了。
然而弗得格拉对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并不怀有急切的心情，他这一整天里都只在想一件和远征军、嵌合兽，和那些令人无法忘怀的、热血沸腾的、不惜冒着死亡风险也要回去的战场没有一丝丝关系的事。
“……想钓鱼。”
正唠叨着废话的小研究员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反问：“……嗯？你说什么？”
弗得打开报告单随意瞥了一眼，仿佛刚才那句突兀的话不是自己说的一般回道：“没什么，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啊，嗯，好好休息。”
看着对方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小研究员纳闷地挠挠后脑勺，觉得应该是他听错了。
***
收到指示的联络员立刻坐电梯往研究所的更下层离去，而安德在他下去以后则乘坐新一班电梯往上走。
小雄子这次过来只是来找斐礼的，既然事情已办完，便准备打道回府离开中央星。当她乘上星梭，之前就联系好的研究团队的负责人发来了消息，邀请安德去他们的独立研究所参观。
安德自然答应，并与对方约好具体时间。
如无意外，接下去有许多日子都要在那里度过。
刚想把通讯环关上，珀卢的窗口又跳至最上方——他拿到全息通讯的机会了，大约明天就能和她面对面隔空聊天。
把最重要的事情说完之后，这位远在外围防线的雌虫又哭诉自己走了那么‘久’，罗米竟然一条消息都没发给过他，实在无情。
因知道远征军的通讯情况不太良好，得不到即时回应的安德懒得发讯，逐渐习惯了珀卢主动来搭话报平安。小雄子抽抽嘴角，费好大劲才把这位‘生气’的伴侣哄好，并保证以后会多联系他。
配合珀卢演完这一出，等待三秒确定没有其他新讯息后，安德关闭了通讯环望向舷窗外的宇宙。
曾经一片迷雾的前景已渐渐褪去外衣，未来的道路如远方璀璨的星河般，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对着那片虚空，她说——
“我找到了，祖父。”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