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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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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奥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她扑通一声倒在床上,整整一个小时放空大脑。
直到晚饭,她才从这种混沌的,毫无逻辑的麻木中清醒过来,一边用餐,一边想着怎么化解这场危机。
餐桌上,瑞纳夫人和丈夫照例坐在首位,孩子们和他们离得很近,在父亲的监管下安安静静地用餐,于连平静地坐在末尾,对面空着的位置就是彼奥什的。她问完安,老实地坐下来用餐,一切看上去都正常的很。
彼奥什在间隙,时不时就抬起头,看似是透过橱窗看外面的风景,实际上则是用余光打量露易丝。
‘你像个偷窥别人的疯子一样。’
彼奥什这么自嘲着,几乎一顿饭的时间都在以这样一种隐蔽的方式观察,惹得于连悄悄发问:“您看见什么了?”
好消息:露易丝一点异样都没有。她既没有脸红,也没有暗自描摹于连的面庞,这意味着她或许只是在为爱丽莎说话。
意识到这一点,彼奥什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晚间,她在日记中记录下接下来的一些安排。
“感谢老天爷,他们俩一点事没有。不过这是一个警告,必须马上有所行动,如此才能以绝后患。你要提早准备,多带孩子们出去玩玩,顺便就拉上露易丝,讲讲你故乡孩子们的悲惨小故事——扯就完了!总而言之,过于激进的不必出现,她学习的应该是仁爱,包容,自信。最近往孤儿院走一走,最好和管理人员打上关系,这应该会在感化她上有帮助。”
彼奥什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拖沓的人,只要情绪到了,她很快就可以行动起来。第二天,她就向大家透露了自己的“游学”计划。和后世相比,这个“参观工厂,了解制度以及历史文化,还有体验自然环境”的计划过于单调了,但是对这些听说过着东方寓教于乐教育方式的孩子们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多亏了他们的积极捧场,瑞纳夫妇很快答应下来。作为母亲的露易丝当然有所顾虑,商量着能不能带上她。这可正钻进了彼奥什的套子里,她正等着她提要求呢,马上答应下来。
于是,一连几天,在彼奥什的带领下,他们一起在工厂里学习参观,或者沿着杜河散步,听着彼奥什讲述一些知识,诸如河流的起源,水生生物,不同地区的河神故事等等。在彼奥什看来稀松平常,甚至有点劳累的几天,给孩子们带来的前所未有的乐趣,露易丝也感到格外放松。之前只听彼奥什讨论一些不寻常的话题,总是叫她没有话来接,好像上课似的,彼奥什身上率真俏皮的一面在她自己眼里或许是妨碍她进步的缺陷,在露易丝眼中却是很值得欣赏的,甚至是可爱的。
总的来说,这几天是好的,唯独有一桩事使人有一种烦躁的抑郁感。
打工厂回来时,一行人遇到了外出的瓦勒诺。他很高兴遇见他们,并且一个劲儿的邀请他们去小坐一番,那股诚意如果彼奥什没有看过书,或许真要以为他是个多么热情好客的好人呢。她走过去,隔开了露易丝和他。
“怎么?难道您这样粗俗,在别人明确拒绝的时候也不退步吗?还是说,您觉得我们没有资格拒绝?”
“您这是在讲什么?您这是污蔑,污蔑我的名声,浪费我的好心”
“好心?我看未必。劝您别在打扰我们,否则瑞纳先生会怎么声情并茂地把您的品行讲给全维璃叶,我可不敢想。”
“你——”
他看了一样瑞纳夫人,‘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嘴上却说:“既然没时间来,那就不必勉强了。要知道,我们时刻欢迎您来访”
这是对着露易丝讲的,期间,他还想去拉她的手,被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了,让他心里又气又妒
露易丝在瓦勒诺走远后,放开紧紧握着的克萨维埃的手,走到她身边讲:“您应该谨慎一点的 ”
“我给您招惹麻烦了吗夫人?真抱歉”
“彼奥什先生,您该关注的是自己。他很有可能对您不利。”
“如果是对我,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什么都在地……天堂门口溜达过几回了,还要怕他吗。”
“……”
“我再次为我的话语道歉,夫人。”
傍晚的清风拂面,夹带着树木,泥土和一些温润的气息,远处夕阳璀璨,恍到了彼奥什的眼,她觉得像喝了酒一样醉醺醺的,口不择言起来。
“可是我并不想您受辱——不只是您,还有千千万万个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啊,这个是咱们的优秀传统嘛,遵守的,必须遵守的……”
“这话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因为我爱我的长辈,所以我也爱别人的长辈,我爱我的孩子,所以我也去爱别人的孩子。”
见对方没有回话,彼奥什耸了耸肩,慢悠悠地和他们一起回去了。
一层层的树林并没有阻拦夏天的炎热,大家一同搬去韦尔吉的古堡里小住。这里有些年头了,哪怕有仆人预先打扫干净,那斑驳的画作,深沉的砖石堆砌的墙壁,还有某些难以注意到的角落,无一不展现出它的古老。彼奥什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玄学类的东西,她甚至专门搞了点灵异实验,可喜可贺的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露易丝的兴趣则完全放在了那条新修的小道上。沙子铺成的小道在绿茵的映衬下是温和的,他们(三个大人)经常带着孩子们一起在这里游戏。大多数的安排是彼奥什和于连一起做出的,他们各自制作工具用来收集可以教学的东西:硬纸板,捕蝶网,草木标本等等。实际上,他们美其名曰的教学,就是自己的娱乐活动,他们在一起研究如何改进工具,或者进行实操,一边“工作”一边谈天说地,话题不只限于拿破仑,几乎什么都说。这种充实的快乐很快感染了每一个人——瑞纳先生除外,他从来以为干活是下人的事儿——因此,那一片细腻的沙地每天都会迎来快活的六个人:三个兴致冲冲的孩子,两个背着网兜和书本的少年,还有一位优雅鲜活的妇人。往往他们会在这里玩上半天的时间,最后踏着夕阳回家。
最高兴的大概是于连,他平生第一次体会不到仇恨。父亲,兄长,上流社会的主子们,在这里都没有。凭着自己孩童时的经验,他发现了一处绝佳的地点——山岗东面的悬崖。这里相比而言算不上陡峭,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爬上去,站在悬崖边,大着胆子只靠一只手抓住岩石,之后探出去。脚下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又像是贵妇身上裹着的黑色貂皮,那样一种墨绿色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绵延,界限就是通向城市的大道。在往前,是清脆的绿色,那是野草或者农作物在夏季蓬勃生长的色彩。于连近乎贪婪地望着,一直到一条浅白色的线分割开大地与天空。正巧此时,一阵不小的风吹来,他顿时感觉自己轻盈得好似云朵,不断地向上漂浮……
手部的酸痛唤回了理智,于连对于这个发现满意极了,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为自己留下了一个私人空间。日后,他经常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带上一两本书,熟练地爬上悬崖,细细地研读,思考。
不久后,德尔维夫人要过来小住。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大家欢快的生活,反而是更加热闹了。瑞纳夫人很熟悉好友的性格,她把两个老师和孩子们最能讨她喜欢的点介绍出来,又拉上她一起游玩。德尔维夫人也是一个温婉的人,这一点和露易丝很像,她很快融入了这里,甚至和女主人商量能不能多待一段日子。
如果故事终止于此,那彼奥什很有可能在所有人面前发了疯一样纵情高歌,这是很可惜的一点,我们没有机会看到大家惊恐疑惑的表现了。
一天傍晚,于连喜滋滋地侃侃而谈,还挥动起手来。正在这时,他无意间碰到了瑞纳夫人的手,她立马收缩回去,害怕似的再也没有搭回椅背上。
彼奥什眼见着于连刚刚还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语调也沉稳下来,他潦草的为自己的讲话收了个尾,此后一言不发。
‘哦,这该死的。’她心里默默吐槽,‘太棒了!美好的日子结束了!’
翌日,于连的表现与原著里一样,他一整天都阴沉沉的,也鲜少说话。弄得大家云里雾里,却都当做他心里有私事,不好打听。下午的天上乌云翻涌,还起了些风,通常,彼奥什一定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外出,她很喜欢凉丝丝的空气在五脏六腑里流动的感觉。不过今天,她婉拒了两位夫人的邀请,在古堡大厅找到了于连,他正在沙发上出神。彼奥什故意弄出声响,表示自己的出现,不过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继续魂游去了。等了半天,彼奥什终于先开了口。
“今天天气真够多变的。上午还亮堂堂的,这会儿就阴云密布。”
“……”
“您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
于连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让彼奥什有点胆怯,她急切地挪开眼睛。
“我的意思是……额……您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我很想帮助您——我们很想!您不知道您前段日子是多么无忧无虑……”
“愚蠢的无忧无虑!宛如孩子一般的无忧无虑!那和供人愉悦的猫狗有何区别!我本质还是被厌弃的……”
对方的暴起和突然的沉默把彼奥什吓了一跳,正想对策,古堡的门就嘎吱嘎吱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