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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证人的供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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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维克多尽职尽责地承担起秘书的工作。他经过介绍(毕竟自己也是律师,只要找要好的同事进行打听就好)拜访过几位不错的。如实记录下对方的态度,名声和条件后,趁中午时间充裕小睡一会儿,大约两点左右去处理转院。
一百法郎不算便宜,维克多原本希望能省下来至少一半,但最终还是花光了。原因无他,只是希望萃丝一个人不会受到欺负。既然如此,自然是上下左右都有打点,回过神来看,手里分文不剩。
这不算最要命的,更麻烦的是小姑娘的怪脾气。旧伤日复一日地拖,必须赶紧治疗,可萃丝则是一幅犹豫的样子,也不说话,苦着个脸。‘兴许是太虚弱了。’他想,只能嘱咐他们继续好好照顾。
“现在我们应该这么办,先生。”医生说一句他记一句,“伤口感染不只是因为以前修养的环境问题,还因为止血过于着急,伤口内部没有清理干净,导致的感染。要彻底根治,只能把伤口切开,取掉坏死的组织,最后重新消毒。前后大约……一两个月吧。说不好,只能看具体情况。运气好,也许两个月就完全好了——至少在医院要待一个星期。”
“那假如不太好?”
“您应该知道,在医院运气不太好意味着什么。”
“还请您尽力而为,毕竟是一个人的性命。”
那人跟着点点头,继续说:“总花费,大概是四百三十法郎,还不算其他金额。请您记得转告唐先生,假如还有剩余的钱,我们会退还的。”
鬼使神差,维克多突然问:“他一共付了多少钱?”
“五百二十法郎。”
“真不是小数目。”
医生面无表情地看一眼他的打扮,这已经是维克多夏装里不错的,至少是完完整整的一套深绿色服装,但因为是二手货,难免有岁月的痕迹。他冷笑一声说:“确实不是小数目了。”就继续去工作了。只留下维克多在原地。
可没功夫生气,他还要回父母家一趟。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能让莫忒奥夫妇对他视而不见。这已经很好了,至少没跳着脚骂他。因此刚一见面,维克多就好奇地问:“您怎么做到的?他们都不理我,好像我压根不存在。”
“要不然我会答应您来这里见我?”彼奥什也刚到家,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有人在身旁,连放松也绷着弦,“我说:‘您想想看,他们那群孩子不过就是闹一阵罢了,早晚会改邪归正。何必要闹僵了,难道将来也不认他不成?真让他顶着莫忒奥的姓氏流浪街头,岂不丢了脸面?连家里出了疯子还要恭恭敬敬送到修道院呢,更何况是个正常人。’诸如此类的话罢了,但道理差不多。不知道您有没有猜到我的意图,我就直说好了。您可以顺便探望小姐。之前的事情我怎么也忘不掉……”她打开自己奇怪的话匣子,“您跟她常见面,也许对未来的打算会更加明晰吧。那样会合适很多。”又使劲揉揉干涩的眼睛,最终没有发表太多感想。
维克多没想到她能一直挂念这件事。彼奥什下午在写了一篇文章后又去看戏,眼白发出淡淡的灰色,又使劲一揉,水光粼粼,显得好像多为他们发愁似的,感动地说:“您还记得!真是太谢谢您了!”
“请您小点声,我可怜的身体再受不了一点点音量大的东西。准确来讲,我现在经受不了任何刺激的东西。请您说说今天的情况吧,哦,请喝茶。”
瓷器碰撞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也许流星划过时就是这种感觉。
“我去见过几位律师,他们的报价在这里。”他把单子递过去,工整书写各位的姓名,成绩,一些性格和报价。彼奥什调侃说:“您是不是重新抄了一份?”大概是可怜自己的嗓子,声音依旧不大,却清晰地穿到对方耳朵里。维克多哂笑:“我头一遍记得太潦草了,您兴许看不懂……”
“您可以口头转述,但当然,写出来更好。这样我可以仔细研究,你还有一份吗?有的话就拿给他们看看,自己讨论,我不过是个钱袋子。”她随便看看,轻放桌上,“萃丝小姐怎么样?您们有没有被为难?”
“他们没怎么样。只是努瓦索小姐她……她不太好。”
“怎么回事?太累了?”
“我想也是,”维克多看看彼奥什,难道他们之间……“您这么上心?”
“人命关天,更何况是雅穆西先生将来的亲戚,我总不能见死不救。难道您提倡见死不救?我不相信。”
“她也许只是身体不好,太疲倦了。”
“很有可能,但保不齐是心理上的问题。按照科学研究,情绪,思想都会对病人产生影响。尤其是大伤大病,精神状态的好坏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哼,我又扯远了。您请原谅,我一天回来嘴就闲不住,絮絮叨叨。萃丝小姐,还要麻烦您多加关照,跟她说我……”她伸出食指,在笔迹连片的日历中寻找合适的时候。可现在有什么想法,一瞬间也消失不见了,只能嘴里轻语。维克多就在她身边,也不能完全听清。
‘这本来也不该是我听的东西,’他心想,可嘟囔的声音柔软沉稳,忍不住挪动一步,偷窃着欣赏。
“周四我去一趟,上午九点。”彼奥什没缓过来,因此也没有吓着人家。但维克多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羞愧难当,立即答应下来,生怕彼奥什察觉到不对。
又陆续谈到费用和计划,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彼奥什很快打发他:“您要见见小姐吗?至少也该打个招呼吧。”引荐后自知没理由待下去,她也乐的清净,马上就跑开了。
…………
五天后上午,他们收到传唤——幸亏维克多惦记着,提前一天约好律师,省的被打个措手不及。关于这件事的全过程,他已经从当事人那里听过一次,并且确信:不论矛盾的根源,米让把争吵或肢体冲突上升为械斗本身就不合理。带着这样的决心,对于任何不一样的解读,他都置之于心灵之外,不让它们影响自己。无论如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脱罪的证据。
但新雇佣的律师却很不一样。图栎社先生秉持着公平公正的想法,认真倾听,但绝不会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实际上,这场官司对他而言无关紧要,自己也根本没想着要伸张正义。之所以认真倾听,是为了要寻找破绽,也是为了进行他的研究,自称“心理学上的演绎”。总而言之,维克多负责行动,图栎社负责指明方向再合适不过。
而当下……
“这确实是真的,”那人低着脑袋,似乎是为自己前突的牙齿蒙羞,“那时候我路过,是要回家。我听见他们俩吵架,越来越凶。那娘们儿喊:‘我偏不听你的,凭什么你对我呼之即来!’,我当时就想了,这娘们儿性子还挺烈。真是搞不明白,真有人好这口儿?……”
“不要多讲闲话。”
“哦……那……那,那之后,反正我就这么想着站那儿了。凑个热闹嘛。之后我就听他们越来越激烈,越来越起劲儿!那娘们跟疯了似的叫唤——”
“这是显而易见的诽谤和夸张!先生们!”维克多激动地说,“绝对不能当做证据。”一大堆人中,数他年轻,也数他最激动。为首的警官对年轻气盛的人不满,当即呵斥:“不要打断证人叙述!”当然,也对夸大其词的人不满:“请您如实陈述!服了这一个两个的了……”
“诶,诶……那我接着说啦?她不是跟疯了似的叫唤:‘您怎么敢!您怎么可以!’嘛,之后马上就是男的在叫:‘你疯了!你要干什么!’——您说说,这人家拉拉扯扯,我也不方便过去是不是,干脆接着听吧。突然就有了枪声,我就看他狼狈地跑出来,领子歪着。”
“没有了?你记下来了吗?都记清楚了?”警官问书记员,趁着空档,图栎社推推眼镜说:“这么大一个人跑过去,跑的那么快,您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记住了领子呢?”
“他他他他,我没说谎啊!”那人急得当场演示,扯开自己的领子,“就这样!那领子散开得这么大,当然一眼就注意到了。”
“就算是这样……”
“但确实可以证明,证明阿维特里先生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至少有道理和依据。”
“胡言乱语罢了。首先第一点,难道一个小姐会这样吗?”
“她是个情妇,一个泼妇!”
“我没跟您说话!”
维克多险些和证人吵起来,警官一拍桌子,左右警告一番就把他们一齐赶出去,说他们要“召开研讨会,闲人免进”。
“他们也是胡编乱造,我真不理解这种事情怎么会被警方受理。实在是胡闹。”受害者没声张,嫌疑人倒是恶人先告状,换谁也吞不下这口气。
“哼,果然还是您最懂礼数。”图栎社冷笑,但很快调整状态,“重点在于,怎么证明这份供词不可信。虽然他行为,言语的夸张让自己的嫌疑陡增,但总要凭事实说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他可是在撒谎。”
“可说话要讲证据,这才是法庭。”不敢相信维克多身为法学生能这么单纯鲁莽,“您不会不明白吧?必须证明他的话不可信才对您有利。”
“这不难办,我有办法。有多少时间?”
“只要在宣判前就可以,这里有我看着。”
维克多一声不吭地跑走了,计划早就浮现在脑海中,现在是时候落实它了。